克莱恩将装备都放到老鼠背上,又回到原地,看着地上的老撬棍若有所思。
他把撬棍拿起来,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污渍和新鲜血液,再一次放下。
撬棍落下,指向同一个方向。
克莱恩死死盯着撬棍,一个荒诞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在一大团互相矛盾的事实和推理中,该如何拼凑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又如何稳定自己的信念不被动摇?
现在克莱恩找到了答案。
很简单,只要在推理和判断中,为自己设定一到两条不可撼动的真理铁律。
无论客观世界中的对错,这些真理铁律将成为自己精神世界中唯一恒定的石碑,它不容置疑,不容更改,任何事实与推理都不可推翻这些真理铁律。
偏执的精神石碑一旦立下,所有的推理判断都将以此为前提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为克莱恩从重重迷雾中指出一条清晰的路。
但这么做同时也充满风险:若根源的【真理铁律】是错误的,一切都会在疯狂的偏执中滑向深渊。
“【梅丽莎存在】为真。”
克莱恩喃喃道。
他做出了判决。
现在,这是克莱恩的【真理铁律】,一切事实与推论都将围绕着这块精神石碑得到解释。
所以梅丽莎得到了【虚无】与【关联】的力量,所以和梅丽莎有关的事物必将带着相应的【关联】,所以一切看似平淡而普通的事物,都可能是梅丽莎在另一个位面的挣扎和反抗,企图突破虚实之界限传递给他的启示。
于是图书馆是启示,于是幻境是启示,于是克莱恩·莫雷蒂生活中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是启示。
就如同伊斯·席兹尔引诱梅丽莎·莫雷蒂,现在梅丽莎·莫雷蒂穿越时间、生死与虚实,引诱克莱恩·莫雷蒂。
无法擦去的血迹已经成为了撬棍的一部分,那应该是【曼施坦因夫人】的血迹——梅丽莎·莫雷蒂的血迹。
克莱恩捡起撬棍,再次放下,撬棍依然指向同一个方向。
但克莱恩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灵性波动,没有思考任何的占卜语句。他甚至掏出两块纯金星币抛了又抛,都没有发现这根撬棍上有任何干扰力量。
撬棍没有牵动任何的非凡力量,它只是和其他凡质金属一样,被放在那里,然后倒了。
像着了魔一般,在众人不解和惊异的眼光中,克莱恩反复地把撬棍拿起又放下,而撬棍一次又一次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这里!这里!又是这里!还是这里!!
克莱恩腾地站起来,反复看着【幻境罗盘】,它的指针一动不动。
“给我地图!有没有周边的地图!”
负责人之前得到过闪灵的吩咐,立刻交上地图机,克莱恩从黑兹尔街出发,沿着撬棍的方向一划。
这个方向并不通向【地井】。
“你不准备去【地井】了吗?”
帮忙搬运装备的凯里奇看了一眼地图机,不解地问道。
“对的,按照计划和委托,我应该去【地井】,我应该去【地井】……”
克莱恩抓着电子地图喃喃道。
“但是,这是梅丽莎给我的【启示】。”
“梅兰达?梅兰达是谁?”凯里奇听着一头雾水,“什么启示?”
“撬棍为什么不往其他地方倒,偏偏往这个地方倒?路口的那个破箭头为什么不往其他地方指,偏偏往那个地方指?
“还有那个广告牌,为什么不往其他地方砸,偏偏砸在我的面前?
“对了,还有那块蛋糕!为什么、为什么和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而又为什么,偏偏让我看见了?”
克莱恩突然抓住凯里奇,双手因为思维奔逸而微微颤抖。
“这是【启示】,是她企图从这个世界之外给我发送信息!
“撬棍是启示!尖头是启示!广告牌是启示!黑曜石是启示,就连那块柠檬蛋糕也是启示!
“虽然灵性直觉没有反应,但是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它们并不是按照表面上的逻辑运行的!
“那只是伪装……不!那就是现实世界,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规律,梅丽莎只是潜入了这个世界的底层,然后留下她烙印!
“所以一切都是启示!是她留给我的线索!只是我还没有全部读懂……只是我有一些还没有想明白,我还没有找到……
“她在指引我,她在指引我!就像那个该死的混蛋引诱她!”
克莱恩咽了咽口水。
“可是、可是我读不懂!你知道吗?她似乎将她的启示散落在我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可我就是不能第一时间识别它、找到它、读懂它!
“那个房子立在我的眼前会不会有意义?这些老鼠出现在我们的近路上会不会有意义?现在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会不会也是带着梅丽莎赋予你的【意义】?”
“……”
看着冒险家逐渐癫狂的眼眸,凯里奇汗毛倒立。
“那、那个梅兰达小姐,她在……哪里?”
“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在……不!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克莱恩突然收回手,火急火燎地收起地图和撬棍。
“不,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我不该耽搁这么久的……”
说完他就操作着秘偶老鼠,消失在凯里奇的视线里。
凯里奇听得浑身鸡皮疙瘩。秉着求真务实的科研精神,他在克莱恩刚刚站的地方踩了两脚,又拿来一根铁棍,学着克莱恩在同样的地方作出同样的动作。
铁棍与刚刚的撬棍倒向了同一个方向。
接着凯里奇又拿来了一些东西,金属管、塑料管、扭曲的钢筋、发霉的木材……在同一个位置,这些东西都在放手后倒向同一个方向,而在其他地方则有不同的表现,东倒西歪。
他干脆蹲下,用手轻抚地面。
可能是因为当年施工的问题,或者是长久以来的磨损,这片地板本来就自带一些坡度。
在这块地方立任何东西,都只会倒向同一个方向。
只要格尔曼走出几步换一块地皮,他就能获得不一样的答案,但格尔曼就是在那里立了一遍又一遍。
同样的,门口带尖头的木板之所以会在那里,是因为黑兹尔街进入紧急状态,一些线路发生了改变。
凯里奇不知道格尔曼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认为,广告牌会掉下来只是没有固定好,世界上所有的柠檬蛋糕也都大同小异,会遇到变异老鼠只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栖息在那里,据说打通那条近路时这些老鼠就呆在那里慢慢变异……
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若是真有这非凡力量的威胁,为什么特斯拉家族几百年间没有修复这些漏洞呢?
凯里奇望着格尔曼的背影,越觉得对方言论的荒诞无稽。
……真是个疯子……
他感慨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