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对于修仙者而言,黑夜白天没有意义,修仙之行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不想退,只能咬着牙往上攀越,即便入夜,依然在修行的不在少数。
只有那些修为尚浅之人,终究难脱凡人之躯,所以在疲倦之时难免需要休息养神。
杨婵心事重重睡了下去。
云芷气势汹汹,直往芳羽阁而去。
芳羽阁是阴女教掌门所居之所,但云芷未经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现任阴女教掌门何双一身白裙,斜倚在窗边,纤纤玉手轻摇,轻捻月光,好像随时要乘月光而去。
似早知道她会来,何双脸色平静,柳眉弯弯,眼角含笑,手指轻捻把玩着,似那道月光是世间最好玩的玩意儿,而那淡淡月光便像丝带一般,在她的手指间缠绕。
“虽然你是我师姐,可是现在我好歹是阴女教掌门,哪怕你不曾将我当掌门看待,可芳羽阁作为历代掌门居所,怎可容你说入则入?”
云芷冷笑,毫不在意,针锋相对道:“那你待如何?可要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何双捻着指间月华,目光微垂,道:“师姐,你这又何必?”
云芷语气含怒,道:“何必?我如何收徒授徒,那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手段只管冲着我来,却在暗中操弄,又是何道理?”
何双抬眸,与怒气冲冲的云芷对视,摇了摇头。
云芷冷笑,道:“你可不要说,鉴灵选了这个功法与你无关。”
何双淡淡道:“师姐,你一定要如此想,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呵呵,师妹,不,掌门,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怕了?”
“怕了?”何双摇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傲气,“师姐,你想多了。”
云芷深深凝视着何双,道:“那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何双微默,叹了一口气,手指微松,那月光便自指尖垂落下来,恢复平常。
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我是想过做手脚,但我没有做手脚。”
云芷挑眉,眼中却闪过杀意。
何双见此,淡淡一笑,道:“师姐,你我修为不相伯仲,你本就奈何不了我,更别说我如今忝为掌门,掌管芳羽阁,在这里,你不是我的对手。”
云芷冷笑,杀意不减。
何双叹了一声,道:“师姐,难道你就不曾想过,你这个徒儿天生媚骨,资质却是一般,艳女归尘诀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鉴灵的决定不会有错的。”
云芷寒声道:“鉴灵在你的掌控之下,与你串通一气。”
何双微微一笑,却是道:“原本是这样的,师姐,我知道你对掌门之位觊觎已久,若是在你手里,阴女教可以更见强盛,这个掌门之位由你来当又有何妨?若是那样,我甘心退位让贤,不过却不是现在,师姐,现在的你还没有达到让我心甘情愿交出掌门之位的程度。”
云芷寒着脸,却意外地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收下这个弟子的用意,无非是想要以她来作为你谋夺掌门之位的工具,十年之后‘明月心’之会,将是你发难之时,然而区区十年,我并不认为你会有多么大的改变,所以这个掌门的位置,我还不能够交出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觉得应该要阻上一阻,至少不让你称心如意,所以一开始,我便属意鉴灵送出艳女归尘诀。”
云芷闻言冷笑,道:“现在敢承认了?”
何双摇摇头,道:“是,我承认,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也确实这般做了,不过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知道你的能耐,我也很想看看十年之后,你会为阴女教培养出一个怎样的弟子来,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乐意让出掌门之位,所以我最后还是让鉴灵按规矩办事,只是造化弄人,你这个弟子,终究还是更适合艳女归尘诀。”
云芷寒声道:“她只适合媚女临镜诀!”
何双道:“师姐,你这样只会误了她,你应该也知道,只有修炼艳女归尘诀,她的修为才会一日千里,没有资质,她只会寸步难行。”
云芷坚定道:“我是不会让她修炼艳女归尘诀的。”
何双道:“那就让她兼修清女望月诀。”
云芷沉默。
何双道:“师姐,相信你也知道,清女望月诀修行之难,远在媚女临镜诀之上,要知道即便是你我,在此诀上也难有建树,我也很想看看,你这个弟子能够将此诀修炼到哪一种程度。”
云芷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盯着何双,道:“若是这个我也不同意呢?”
“你非同意不可。”从刚刚一直很好说话模样的何双,这个时候却是坚定起来,“自阴女教创立以来,历时千年,时至而今,也无一人解开过清女望月诀的奥秘所在,其他四诀先后有人修行有成,但迟迟等不来清女望月诀,多少师长在遗憾中逝去?五大诀不以大成现世,如何能称得上重现我阴女教的辉煌?传闻之中的大一统功法,又向哪里寻去?”
一番话慷慨激昂,让云芷沉默。
她到底也是阴女教弟子,没有阴女教就没有她的今天,这份香火之情在她心里地位极重。
何双话锋一转,放缓下来,又道:“师姐,你应该也知道,我阴女教虽然位列名门大派,是修仙界中唯一一个以女修强大而闻名的门派,但因为功法不全,我等寿命都要远比其他同境界的修仙者短得多,大一统功法不显,仙路永远断绝,难道你真的甘心?”
云芷气恼道:“难道大一统功法一定要着落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你就对她那么有信心?”
何双笑了,道:“师姐,你我实力不相伯仲,可论眼光,你可要比我强得多。”
听闻此话,云芷眉头不由得皱起。
她与何双自入门以来,便一直相争相斗,虽有同门之情,可是两人却势同水火,谁也不服谁,这还是第一次从何双嘴里说出这种甘拜下风的话,让她很不习惯。
“当年的张九霄刚走出青阳门历练之时,不过一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单纯得不像话,所用的手段也是一般般,可就你一眼看中了他,硬是与他同经风雨,而我当初则看好他的师弟钟鼎,也是如今的青阳门掌门。”
说到这里,何双突然有些感慨,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谁能想到,之后的张九霄后来居上,一飞冲天,将钟掌门远远甩在了后面,之后他下落不明……或许他不是后来居上,而是打一开始就没有与同辈相争的意图,或者该说,当时同辈中人并未被他放在眼里,能与他交手的,大都是上一辈的存在,但即便他们也在他手上讨不了好。”
说到张九霄,云芷也沉默下来,当年的那个人,如今却……
想到青阳子,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何双悠悠道:“而今钟鼎贵为一派掌门,而且还是昆仑之下第一大派青阳门,身份地位何等崇高,可是在他的前面,却永远都有一堵名为张九霄的墙,那是他始终无法超越的存在。”
何双看向云芷,道:“师姐,我也希望我们阴女教能够走出一个张九霄,若你同意,我将掌门之位让于你又如何?”
云芷沉默,突然问道:“当年之事,你后悔吗?”
何双苦涩一笑,摇摇头道:“后悔,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