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凤凰城约莫已有半月,云天行有伤在身,车马不敢快行,照这个速度龟行过去,到达江南七道盟会的举行地——鹰潭,少说还得半个多月,等到了那地,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
江南势力杂多,要将这些牛毛细雨般的帮会势力搓成一股绳,同心同力,简直比登天还难。为了这一天,江南几位有实力角逐盟主桂冠的候选者没少费心,潜心修习武艺这个自不必说,要坐江南七道盟会的盟主宝座,没两把刷子,谁服你?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想夺盟主宝冠,没别的条件,把其他角逐者打趴下就成,不论你用拳头,使刀还是耍剑,哪怕是放个屁把对手崩死,那也是你的本事。
当然,江湖绵延千万载,还真没听过说有哪位高人,放屁崩人的。如果真能崩出个盟主来,别说江南,整个天下人都得捏着鼻子对你竖起大拇指。
其实,江南各方势力结盟早有苗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都在等一个机会。如今四海盟卷土重来,又多了个更加神秘的蜃楼,江湖又将被阴云笼罩,而这恰恰就是个机会。于是江南为首的几方大势力商议过后,决定要举行江南七道盟会,而且早在半年前,已向江南各方势力下了帖子,约定了盟会日期。
日期一旦约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不说刮风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也得如期举行。也是趁着这股热乎劲,等这股劲过去了,日子趋向平稳,谁还乐意结什么盟会,听人命令,受人摆布?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那几位自信能够拔得头筹的候选人,便借着四海盟这个引子,暗中煽风点火,这才博得了江南大多数势力的一致赞同,同意举行江南七道盟会。
云天行乘坐的马车不大不小,仅容四人对坐,不过此时只有他跟谷空青坐在车厢里。
车厢外面看起来粗糙简陋,但内里却装饰得十分细腻用心,别的不说,单是脚下踩的都十分讲究。
最底下是两张毡毯,中间还塞着半尺厚的棉絮,最上面是一张狐皮续接成的方毯,十分柔软,一脚踩下去,那感觉不比踩在谷空青怀里那只肥猫身上差多少。当然,云天行没踩过肥猫,他也不敢去踩,要是踩出个好歹,谷空青还不得跟他拼命?
有这么柔软的底座,即便路上有个坑坑洼洼,云天行也没什么感觉。坐在前边驾车的是吴英雄。云天行几番催促他加鞭快行,吴英雄总是笑嘻嘻地答应着,云天行坐在车里,隔着门帘,总听着外边马鞭打得啪啪响,可车子还是那般速度,一点没快。
云天行就寻思了,这一路上光喊话也喊了八九十回了,可这马车的速度出凤凰城时多快,到现在还是多块,一点没变。
莫非车上人太多,那头健马拉不动了?不能啊,这车上一共仨人一猫,要重能重到哪里去?旁边那干瘦骡子一鞭子上去,还能再加点脚程,超个车,难道这头八十两银子换来的灰鬃健马,连一头干瘦骡子都比不过?
犯了嘀咕的云天行又喊了一句,稍稍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瞧去,只见吴英雄甩起马鞭,鞭梢在空中一卷,啪的一声响,云天行懵了,合着这一路上根本没往马身上打啊?
骑马跟在车旁的侯焱,见往日威风凛凛的吴英雄对着车帘呵呵傻笑,微微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自他认识吴英雄以来,还从未见吴英雄对谁这么客气过,并不是吴英雄心高气傲,而是以前根本没人值得他这样做。即便在面对江南势力中排在前列的追风寨诸人,也一口一个柳大犬,孙二狗叫着,没留过半分情面。
吴英雄没有绝佳的根骨资质,更没有厚实的家族背景,跟江南霹雳堂、谭家这些承袭式的家族势力没得比,他的英雄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其中背负了多少艰辛,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都说命由天定,可吴英雄打小就明白,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光坐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可等不来富贵命运。
他生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人家庭,父母临走前,只给了留他下了几壁土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时候为了生存,去给一个大户人家放牛。当个放牛娃也不错,虽然说出去不大体面,可到底还有口饭吃。
当时与他一起放牛的还有一个姓冯的瘸子。这冯瘸子的瘸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而且长得特别丑,所以在出生没多久,就被家人狠心抛弃了。
冯瘸子当时被一个光棍老汉捡到了,乐得几天没睡着觉,拿卖鸭蛋积攒来的银钱跟羊倌换了只羊,专门给冯瘸子喂奶。光棍老汉离世后,冯瘸子无依无靠,便给大户人家放牛讨口饭吃,这才遇上了同为放牛娃的吴英雄。
吴英雄和冯瘸子难兄难弟,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别说有多亲密。如今两人已有多年未见,到了他的地界上,怎能不过去看一眼?
吴英雄拿手指扣了扣厢壁,道:“爷爷,我有一位老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想去看他一眼,你跟奶奶去不去?”
也不知听没听到,谷空青一直抚摸着蜷缩在怀里酣睡的肥猫,没有吱声,云天行轻轻碰了她一下,道:“去不去,问你话呢?”
谷空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去。”
云天行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这些天一直闷在车里,都快闷出内伤来了。”出了车厢,坐在吴英雄一旁,见车马离开大道,驶入狭窄小道,路旁野草稠密,远处隐隐有几座青山,景致倒好,只是有些荒僻。
云天行倚在车厢上,侧头看着吴英雄,道:“你朋友住在这种地方?看着荒无人烟,该不会是个隐士高人吧?”
吴英雄摇头,道:“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只是一个瘸子,以前在一块放牛的,有好些年不见了,正巧路过这,顺脚过来看他一眼,也不知死了没有。”
云天行见他面带愁容,全不似以前嘻哈模样,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好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