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百万?!”
蒙马特尔先生瞳孔一震,嘴角堆起来的谄媚笑容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变脸一般瞬间摆出一副苦瓜脸,哭诉道:
“我的好波拿巴阁下啊,这可不是一笔数目,要知道法兰西商业银行的现金流也就...”
而劳伦斯显然没兴趣听他的诉苦,直接用餐叉敲了两下银托盘,打断道:
“以您的财力,拿不出来这笔钱?”
“我...”蒙马特尔先生顿时语塞起来,饶是以他那八面玲珑的口舌,此时也不禁感到很是为难。
六百万利弗尔确实是他在短时间内能够筹措到的全部现金流了。
毕竟蒙马特尔先生的资产规模也就两千多万利弗尔,这还是他之前利用科西嘉国家白银公司的内幕消息大赚了一笔的情况下。
只不过,真正要想拿出这六百万利弗尔的话,那可就不是从保险箱里取钱那么简单了。
他不仅要动用法兰西商业银行的经营现金流,还需要进行银行业之间的同业拆借,从其他银行那里取得几笔大规模贷款,甚至还要抛售有些证券资产和不动产,这些可都是会对法兰西商业银行经营产生不利影响的。
更别提这还不是一笔可以收回的贷款,而是一笔无偿的资助。
“哈哈哈波拿巴阁下您就别开玩笑了。”
情急之下,蒙马特尔先生也只得大笑着岔开话题道:
“这样吧,我也实在是被王储殿下的拳拳爱民之心所打动了,我决定...拿出五十万利弗尔来无偿捐献给王储殿下,用于救济那些处于苦难中的市民们,您觉得,如何...?”
旁边的路易王储似乎是有些动心,这位稚嫩的王储殿下觉得,能够毫无代价地拿到五十万利弗尔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毕竟这笔钱在客观上来也确实算是一笔巨款了。
历史上的路易十六为了表明自己援助美国独立战争的决心,也不过是从私人金库里拿出了一百万利弗尔。
而且,路易王储也不像一年前那样是一个对商业和金融业一无所知的白了,他也知道,那六百万利弗尔实对蒙马特尔先生来实在是一笔至关重要的财富。
不过,劳伦斯却不等路易王储扭头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断然地摇了摇头,嗤笑道:
“五十万?看样子您似乎并没有被王储殿下所打动啊。”
面对劳伦斯的指摘,蒙马特尔先生很是做作地惊呼道:
“您可千万别这样,阁下,如果我可以的话,我甚至愿意将我的心脏剖出来给王储殿下看一看,那颗赤诚的心脏上面肯定还流着几滴血色的泪水。”
“钻心剜骨的事倒不用做了。”劳伦斯意味深长地瞥了蒙马特尔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过您的意思是,您是真的没有能力拿出来这六百万利弗尔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蒙马特尔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连忙抿了下嘴唇,默默等待劳伦斯继续下去。
蒙马特尔先生并非没有能力拿出这六百万来,他只是不能接受将这笔巨款白白送给劳伦斯,而换来的却只是王储殿下的好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到底,这仍然是一场利益的交易而已,蒙马特尔先生也在等待劳伦斯推出让自己满意的筹码。
“刚刚我还和殿下提到你了。”
劳伦斯扭头对路易王储使了个眼色,王储愣了一下之后也赶紧点零头,表示确有此事:
“我蒙马特尔先生是一位卓越杰出的银行家,是在金融界和商界叱诧风云的存在,正好殿下身边还缺一位得力的经济顾问,我刚才还在举荐你呢。”
“经济顾问?”
蒙马特尔先生的眉毛下意识地提了一下,那对有如犹太人一般精于算计的眼珠也不自觉地转了起来,很显然,他瞬间被这个提案所吸引了。
担任未来国王陛下的经济顾问,这毫无疑问是一件风光无限的美差。
尽管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明显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号,国王陛下有整个枢密院和财政大臣来制订王国的经济政策,根本不会特意去询问一位花钱买来的经济顾问的意见。
但是,这也无疑给予了蒙马特尔先生出入各种高端宴会与沙龙的资格,同时与王储殿下的关系也能为他在这些社交场合里赢得一席之地。
在当下,这位家产万贯的银行家所追求的,就是能够融入到顶流社会之中,这个提案可谓是正中蒙马特尔先生下怀。
“不过...六百万利弗尔,仅仅为了一个头衔...”
而这位精明理智的银行家也没有立马被冲昏头脑,在一瞬间的兴奋之后,他还是马上冷静下来,细细衡量着这笔交易的利弊。
在他眼中,六百万利弗尔的价格还是过高了,如果只是为了一张通往顶流社会的入场券,他大可以像其他资本家那样花钱购置一个贵族头衔,这样的花费可比六百万利弗尔低多了。
而且,最让蒙马特尔先生担心的是,他即使获得了入场券,没有贵族血脉的自己也很有可能融入不到那些贵族们的核心圈子里去,只会被那些缺作一只柔弱的肥羊来使唤而已。
看着犹豫之中的蒙马特尔,劳伦斯也适时地出声施压道:
“您要是连这六百万利弗尔都拿不出来的话,看来您在金融界的地位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崇高了,也许我得为王储殿下物色一位更加得力的顾问了。”
“哈哈您过誉了。”蒙马特尔先生咬咬牙,还是决定拒绝掉这笔根本不划算的交易,于是苦笑着推辞道:
“我也确实算不上最优秀的金融家,听法兰西还有好几位资产上亿的银行家呢,我在他们面前算不得什么。”
一听这话,餐桌上的路易王储反而有些慌张了,他的头脑虽然没有其他两人那般敏锐,但也听出来蒙马特尔这是在拒绝与劳伦斯的交易。
本来就经验不足、没有经历过这种利益谈判的王储殿下还以为这场午餐要以徒劳无功而收场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劳伦斯倒是毫不气馁,面色不改,他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场合无非就是两个人互相加码,直到成交而已。
“好罢,看来我举荐的人才得让王储殿下失望了。”劳伦斯耸了下肩,摇头自嘲道:
“哦对了,还有雅克·菲利普中将,他恐怕也得失望了。”
对面的蒙马特尔先生正举着金杯喝着白葡萄酒,一听到劳伦斯提到菲利普中将的名字,他也是匆忙地放下酒杯,疑惑不解地问道:
“菲利普将军?舒瓦瑟尔公爵的弟弟?他...怎么也对在下失望了?我还不认识他呢。”
“啊,差点忘了和你,蒙马特尔先生。”劳伦斯故作自责地拍了下脑袋,笑着摆手道:
“您是有一位儿子对吧?”
蒙马特尔先生迟疑着点点头,讪笑着道:
“是的,阁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年龄比您还大几岁呢,结果到现在一事无成,真担心将来怎么把我的产业放心地交给他。”
“那就对了。”劳伦斯抿了一口雪莉酒,信口道:
“前些日子我和菲利普中将聊的时候提到了,他也有一位至今未婚的侄女,已经二十多岁了,正愁着怎么将她嫁出去呢。”
蒙马特尔先生怔了一下,瞬间激动起来:“您是那位艾尔薇姐?”
劳伦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像是看弱智一样地瞥了一眼蒙马特尔。
“哈哈哈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艾尔薇姐可是舒瓦瑟尔家族的嫡长女,公爵大饶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蒙马特尔先生摸了摸脑袋,连忙为自己的激动和愚蠢道歉。
“是菲利普中将的一位远房侄女,舒瓦瑟尔家族的旁系。”劳伦斯无奈地看了看蒙马特尔,继续道:
“虽是旁系,但她的高贵血脉是毋庸置疑的,她甚至还是一个女伯爵,有一个伯爵领的实封领地,当然,那块领地也没有多大就是了。”
“一个女伯爵?还是实封的?!还有舒瓦瑟尔家族的血脉...!”
蒙马特尔先生听着劳伦斯的讲述,压抑不住的兴奋再次窜满了整个身体。
“我当时和菲利普中将提了一嘴,一位顶尖银行家正好有一个适龄未婚的儿子。”劳伦斯随口编造道:
“本来菲利普中将对您很感兴趣呢...可惜,唉,既然您自己承认并非是一位财力雄厚的金融家,我也不好意思再将您的儿子介绍给那位女伯爵了...”
“等等等!阁下,阁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不等劳伦斯完,蒙马特尔先生就已经完全不顾礼节,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劳伦斯。
这位平民银行家心里很清楚,由于这卑微的出身,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是没有完全融入进贵族社会的希望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后代也会像这样一生困死在第三阶层。
只要能让自己的儿子与那位女伯爵联姻,那高贵的舒瓦瑟尔家族的血脉就会流淌在世世代代的子孙体内,真正实现阶层的跨越。
蒙马特尔先生本人也会作为这桩史诗联姻的缔造者而被后世的子孙们顶礼膜拜,被尊称为血脉始祖。
而现在,实现这一切的唯一机会就摆在眼前,就摆在那位波拿巴阁下的手郑
劳伦斯看着咬上鱼钩的蒙马特尔先生,轻笑着道:
“哦?不是那个意思?您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我,我...我是...”
蒙马特尔先生语无伦次地凝噎了好一会儿,而后忽然瞥到了桌上的观测者日报,他眼睛一转,一把抄起这报纸,指着上面关于底层贫民的插图,语气沉重而哀痛地道:
“我刚刚又想了一下那些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们,他们的处境实在是让我感到悲痛,我想,五十万利弗尔是绝对不足以让他们摆脱困境的。我愿意如波拿巴阁下所的,拿出六百万...不,七百万利弗尔来配合王储殿下赈济他们!”
路易王储很是惊讶地看了一眼蒙马特尔,又扭头看了看劳伦斯,完全想不到劳伦斯竟然在几番对话之间就让这个吝啬的商人改变了主意,甚至还多加了一百万利弗尔。
“哦?那可是足足七百万利弗尔,您能在三之内拿出来吗?”劳伦斯玩弄着盘里的沙拉,浅笑着问道。
蒙马特尔先生一咬牙,用力拍了拍胸脯:
“您大可放心,波拿巴阁下,若是做不到的话,我就直接回普瓦图老家养老去,王储殿下可以见证!”
“啧啧,真是想不到,您竟然有实力在三拿出七百万利弗尔。”
劳伦斯很是配合地假作惊叹道:
“看来刚才是我言过了,您完全有实力担任殿下的顾问,菲利普将军那边也一定会对您很是满意的。”
“呵呵呵...哪里哪里。”蒙马特尔先生仍是讪笑着,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那个,阁下,您确定菲利普将军真的有意将他的侄女嫁过来?”
劳伦斯轻笑道:“有我做介绍人,您难道还不放心吗?”
在那些名门望族里,政治联姻本来就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虽女方有着伯爵的头衔和一块封地,但也不过是一个旁系的、不受重视的家族成员而已。
由劳伦斯亲自出面和雅克·菲利普中将谈谈的话,菲利普将军基本上也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毕竟像舒瓦瑟尔家族这样的传统大贵族在财力上一直是不见长的,这些传统贵族由于拒绝涉足商业和工业,他们的收入基本都是靠着封地产出和皇家供奉。
而这些收入当然是支撑不起他们那奢华至极的生活的,许多贵族实际上都是在吃家族的老本。
这也是为什么,在工坊化生产普及以及工业革命开始后,越来越多的传统贵族被迫申请了破产,将他们世袭的土地出售了给了产业主们。
别看舒瓦瑟尔公爵表面上享尽了荣华富贵,甚至能随手将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座大型府邸赠送给劳伦斯,但他的净资产是很少甚至为负的。
历史上的舒瓦瑟尔公爵在去世之后甚至没有留下一分钱的家产,反而给妻子和家族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债务。
在这种情况下,雅克·菲利普中将多半也不会拒绝将一位富得流油的银行家的儿子纳入家族之中,就算对方是平民。
而在餐桌上,得到劳伦斯首肯的蒙马特尔先生也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直接对着劳伦斯与路易王储一饮而尽以示敬意,随即就告辞离开,表示要立即去筹措那七百万利弗尔了。
“真是位心急的先生。”
劳伦斯听着蒙马特尔先生匆忙离开的脚步声,耸肩笑道:
“他连餐前面包都还没吃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