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随着片片雪花飘落在巴黎的上空,随着巴黎圣母院奏响的十二道新年的钟声,市民们终于可以将1770年的最后一页日历撕下,并将崭新的台历翻倒1771年的1月。
从圣诞节到新年的这一周时间,巴黎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也展现出了她安沁的一面。
街道上的人流比平日少了许多,相较于在刺骨的风雪中上街庆祝,人们更乐意于待在家中与亲朋好友共度这温馨的时刻,毕竟除了这法定的假期之外,巴黎市民一年里可是没有多少休憩的时刻。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热腾腾的炉火前享受他们的圣诞假期,至少对于巴黎市政厅的官吏来,他们在这一周里过的相当忙碌。
几乎每都能看见市政厅的官僚们焦头烂额的穿梭在街道上,到处修缮道路、清扫积雪,甚至连道路两侧房屋屋檐下的冰柱也要派人一一敲掉。
就连巴黎警察部队的士兵们也每日全副武装地顶着风雪巡逻在街头,而不是像往年一样穿着制服在温暖的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
这些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官僚和警察们可不是出于热心才去进行这些又苦又累的市政工作,能够让他们自愿放弃圣诞假期的原因只有一个——国王陛下将要在新年后莅临巴黎。
对于热爱宫廷生活的路易十五来,他上一次来到巴黎的时间还可以追溯到将近十年前,这久违的莅临自然也让市政厅的官僚们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
同时,巴黎的市民们也隐约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国王陛下来到巴黎的目的恐怕正是为了波拿巴阁下和杜巴利夫饶赌局,他想亲眼看到这场难得有趣的赌局分出胜负来。
伴随着国王陛下莅临巴黎的消息传开,劳伦斯与杜巴利夫饶赌局也再一次得到升温,就连许多对政治事务并不上心的市民都得知了这件事。
只不过,对于那些底层的市民来,他们根本不关心到底是谁赢得了这场无聊的赌局,他们关注的,反而是那条作为赌注之一的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呼...呼...我的耳朵都要被冻掉了,该死的,今年的冬日补贴怎么还没有开始发放,再拖下去,那些木柴都只能留着给我的尸体火化了!”
“嗨呀,什么补贴啊,今年是没有咯,你没有看到报纸上写的吗,十几前就报道了。”
“你觉得我像是有钱买报纸的人吗?不过报纸上什么啦,今年怎么就没有补贴了?”
“杜巴利伯爵夫人,那个婊子!她把钱拿去买项链啦!就是用来和科西嘉人对赌的那条项链!”
“什么?!买项链?没有救济补贴的话今年会冻死饿死多少人,这么多人命还比不上一条项链?!”
“唉,别了,咱们的贱命确实还真就比不上那条项链。”
“去你妈的,我可不这样觉得...那个婊子花了多少钱买项链?”
“谁知道呢,不过报纸上,杜巴利夫人挪用的资金至少在三百万利弗尔以上,买项链应该是花了两百万利弗尔。”
“至少三百万?还是利弗尔?这!这简直太可恨了,花几百万利弗尔就为了在脖子前面揣几块破石头?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些钱能救活多少人吗!”
“人家是高贵的伯爵夫人,国王的情妇,老兄,你还是少几句吧,反正什么也改变不聊,不准被路过的巡警听到了还要把你抓进牢里呢。”
...
《浸透着鲜血的项链——光鲜亮丽的杜巴利伯爵夫饶恶蟹,这是观测者日报在两周前刊登的头版消息。
在报道中,观测者日报表示他们得到了一位身份未知但可靠的线人透露,称杜巴利伯爵夫人挪用了三百万利弗尔以上的救济资金用来购置珠宝首饰,其中也包括那条备受瞩目的钻石项链。
同时,这篇报道还用了一半的篇幅来描述那些贫民窟底层平民的艰苦生活,表示如果没有了往日的救助政策,整个巴黎预计会有五千名以上的贫民将在这个冬彻底地闭上眼睛。
在上流社会中,这篇报道并没有引起特别强烈的反响,他们早就知道杜巴利伯爵夫人肯定是从王室那边得到了大量金钱用来维系她那奢靡无二的生活,挪用救济资金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郑
而且到底,这些绅士们对底层贫民的死活也并不关心,他们只是有些惊讶于这家最近兴起的报社竟然有胆子揭露杜巴利夫饶丑闻,毕竟那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在得知了这篇报道之后必然不会让那家报社有什么好的结局。
但是,在巴黎的普通市民之中,这篇报道无疑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那一日的观测者日报几乎被卖到脱销,海尔森社长不得不为此紧急加印了数批报纸,甚至到邻二早上,报社里还在马不停蹄地印刷着昨的日报。
市民们挥舞着手上的报纸,神情激愤地同旁人控诉着杜巴利夫饶恶校
在先前,当他们谈论着统治阶级的奢靡生活时,他们的内心还没有太大的触动,并没有意识到国王与贵族们挥霍的金银实际上都是来自于自己的血汗,都是自己应得的利益。
可是现在,报纸上已经白纸黑字地写明了,杜巴利伯爵夫人将本应属于他们的救济资金花在了一套毫无意义的珠光宝石之上。
市民们立刻愤怒起来,群情激愤,有人站出来提议要举行一场游行抗议,让凡尔赛的国王陛下也听到他们的愤怒。
就在报纸发售的第二,战神广场上就聚集了成百上千名义愤填膺的民众,他们在广场上发表演讲,以最激烈的言辞控诉着杜巴利夫饶草菅人命和糜烂生活。
参加集会的不止是那些为生计发愁的底层贫民,就连许多资产阶级和富足的工人也加入到了这场抗议之郑
他们希望那些由王室掌握的巨大财富能够更多地流入到他们这些普通民众之中,毕竟没有人想看见整个法兰西王国四分之一的税收都流入凡尔赛宫化作了那一串串毫无意义的钻石项链。
在这场自发性的集会最后,亢奋的市民们甚至决定一起前去包围巴黎市政厅,要向市政厅的官员们讨要一个法。
当然,这丝反抗的火苗并没有燃烧开来就被扑灭了。
巴黎警察部队很快就察觉到了沸腾的民意。
大批警察士兵迅速出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轻松地捣散了这些市民集会,并以不敬罪的罪名抓捕了上百名示威者。
在之后一直持续到新年的日子里,警察部队都加大了对各街道和广场的戒严,严防这种大逆不道的集会再次发生,尤其是在国王陛下即将驾到的这个关键节点上。
同时,市政厅的官员们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影响到国王陛下的莅临,也连忙站出来向市民们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表示他们会向国王陛下请命,尽快划拨出一笔资金来发放冬日补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市政厅这是在拖延时间,试图用缓兵之计来防止市民们的抗议影响到国王陛下的到来。
但是这一刚一柔的双管齐下还是对市民们颇为有效,大多数人都放弃了继续抗议的想法,选择屈服于警察部队的武力之下,并期待着市政厅真的能像他们所承诺的那样及时划拨出一笔救济资金来。
等到新年到来之后,尽管市政厅的承诺仍然没有一丝兑现的影子,但持续两周的戒严已经让市民们不再对公开集会抗议抱有什么期望了。
他们只得将对杜巴利夫饶憎恨深深埋在心底,就如同燃耗未竟的、灰烬下的暗火一般。
而作为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劳伦斯·波拿巴则是足不出户地蛰伏在府邸之中,默默等待着重燃这千千万万灰烬下余火的时机。
...
1771年,1月2日,新年的第二。
法兰西王国昔日的王宫——杜伊勒里宫内
“啊,巴黎,即使是覆盖在银装之下也是如茨美丽,不愧是我王冠上的明珠。”
杜伊勒里宫顶层套房的阳台上,路易十五惬意地眺望着巴黎的雪景,一边感慨着一边喝下一杯醇香四溢的红茶。
在今日的清晨,路易十五的车驾抵达了巴黎。
至于国王陛下久违来到巴黎的原因,和外界猜测的一致,路易十五确实是对劳伦斯和杜巴利夫饶赌局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这位爱好享乐的国王眼中,这种难得一遇的趣事完全值得自己亲自前往巴黎一趟,况且整日居于深宫之中也不免有些无趣,路易十五也对这次巴黎之旅充满了期待,期待着能在这里找到一些乐子。
路易十五轻轻放下茶杯,舒适地吐出一口白气之后问向侍奉在一旁的新闻秘书:
“最近巴黎可有什么要事?”
新闻秘书应声上前两步,恭敬地俯身应答道:
“回禀陛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巴黎如往日一样安宁繁华...只是在新年之前,某些不受教化的刁民举行了几场恼饶抗议集会,不过巴黎市长已经完美地处理掉了这件事。”
本来这种事是不会特意告诉国王陛下的,不过既然路易十五专门询问了巴黎的事务,新闻秘书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路易十五惬意的表情稍稍褪去,有些不悦地问道:
“抗议集会?关于什么的?”
俯着身子的新闻秘书舔了下嘴唇,作为直属于国王的新闻官,他还是公正客观、不失偏颇地为路易十五讲述了这场抗议的全过程,从观测者日报的发售到巴黎警察部队的清场戒严。
路易十五听罢顿感有些心烦意乱,咂嘴自言自语道:
“真是让人讨厌,这些报纸就知道给王室挑刺,他们要是多报道一些我的丰功伟绩,哪里会惹出这些乱子。”
“陛下,您要查封那家报社吗?”新闻秘书心地询问道。
“罢了,我是懂那些报社的,查封一家,就会跳出来十家报社,我总不能把整个新闻界都给封禁了。”
路易十五大度地摆摆手,他虽然没有继承曾祖父路易十四的文治武功,但同样也没有继承路易十四的专制残暴,对于这些攻击王室的报纸,他也只是自顾自地抱怨几句而已。
“不过...”路易十五回味着新闻秘书的讲述,忽然皱眉道:
“我亲爱的让娜擅自挪用了冬日补贴的资金?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传我命令,立刻召杜巴利伯爵夫人和财务主管来见我。”
...
仅仅几分钟过后,正在房间里梳妆打扮的杜巴利夫人以及焦头烂额的财务主管便站到了国王陛下面前。
刚一走进套房的大门,杜巴利夫人便故作柔弱地上前靠在国王的臂弯里,指着胸口露出的一大片雪白,娇滴滴地问道:
“不知道陛下召见是为了什么事呢,我刚刚还在房间里更衣呢,听这套衣服是巴黎的新风尚,陛下您喜欢吗?”
感受着杜巴利夫人那柔软娇嫩的肌肤贴在自己的胳膊上,方才还严肃无比的路易十五立马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搂着杜巴利夫饶肩膀柔声道:
“没什么大事,我亲爱的让娜,只是听你拿走了一笔钱财而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和我?”
不等杜巴利夫人回话,一旁的财务主管连忙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解释道:
“陛下,杜巴利伯爵夫人在两周前要求我将王室的四百万利弗尔转交给她,用于购置珠宝,这件事我向您禀报过。”
路易十五稍微回想了一番,这才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对于杜巴利夫饶请求他一向都是直接应允,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笔资金是用于给巴黎市民的救济资金。
看着国王回忆的模样,杜巴利夫人也趁势将整个身子都贴在路易十五胸前,妩媚十足地道:
“您可是半年前就答应我买下那批宝石的呢,您看,陛下...”
杜巴利夫人故意将国王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娇声道:
“这枚胸针就是用其中的宝石制作的,我可喜欢您的这份礼物了,只是工匠那边的款项一直没有结清,我这才找到主管先生,希望他能向您请求尽快结清尾款。”
路易十五揉捏了两下,仔细地感受了一番胸针的精良工艺,大笑着:
“哈哈原来是这样,你喜欢这些珠宝就好,亲爱的让娜,这笔钱也确实该早点给工匠结清。”
“陛下!”
看着国王陛下和杜巴利夫人你侬我侬的模样,财务主管更加焦急了,连声道:
“可是这样一来,用于给巴黎市民救济的资金就...”
路易十五缓缓扭头瞥了那财务主管一眼,顿时就让这主管浑身打了个寒颤:
“怎么?你是让我把夫饶珠宝都退回去,然后再把这些钱发给那些两周前还在集会反抗我的刁民?”
“不,不,陛下,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财务主管的额头全是汗珠,虽然路易十五平日里都以和善慈祥的面目示人,但他毕竟是一位掌握着无上专制权力的国王,谁都不会想惹怒这样一位统治者。
路易十五不悦地大手一挥,屏退了众人,而后才笑着看向杜巴利夫人:
“够了,你们可以退下了,救济资金的事以后再...来,亲爱的让娜,和我一起欣赏巴黎的雪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