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夫在杭州为官,我那堂兄苏星河奉无崖子师叔之命而来,托我照拂寄养在姑苏王家的女儿。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却不想闹出偌大的乱子来。”
苏轼缅怀往事,长吁短叹,难得一个豁达的人如此惆怅。
“这姑苏王家,就是荆国公吗?”
原著中对李青萝的身世少有笔墨,全冠清也不大寥寥。
苏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这蠢才,不学无术。荆国公乃江西抚州人,和姑苏王家有什么关联?”
被骂了一通,全冠清着实冤枉。
他又不是学历史的,哪儿知道这些啊?
不过苏轼好为人师,倒是仔细说了。
“据闻无崖子师叔的妻子乃是南唐后主之裔,因此才将我那妹子寄养在了王家。”
卧槽,李秋水姐妹是李煜的后人?
全冠清的历史就算再不怎么样,那也是知道南唐后主李煜的。
毕竟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可是上了教科书的,名传千古的佳句。
等等……
“既是南唐后主的血脉,那和姑苏王家有何关系?”
苏轼对他的不学无术已经有点免疫力了。
“笨蛋,南唐开国皇帝李昪本就姓王。南唐国灭之后,其中一支改回祖姓,就此定居在了苏州。”
原来如此,全冠清表示学到了很多东西。
苏轼是个大嘴巴,你不问他也会说的。
“我那妹子后来长大成人,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老夫想着一個女子长大了,只要嫁了人,也就安稳了,便不会胡思乱想。恰好王元泽发妻过世,孑然一身,老夫就想着他们二人男才女貌,因此做了一回月老。不成想,这一时之念,却害了我那妹子终身。”
他说的笼统,但全冠清立马明白了许多事。
所谓的李青萝出了趟远门回来闷闷不乐,不出意外是回大理无量山取父母遗物时碰到了花心大萝卜段正淳。先是陷入爱河,又被抛弃,李青萝能高兴才有鬼呢。
恰好此时,苏轼做媒,李青萝又发现自己有孕在身,只好勉为其难嫁给了那什么什么王元泽。
见他神色之中不以为然,苏轼郑重地道:“你还年轻,不知道当年王元泽的厉害。此人虽没有做过什么高官,但是荆国公革新变法一事,全靠他在背后谋划。时人皆言,王元泽实乃小相公是也。”
他这么一说,全冠清立刻就懂了。
“哦,小阁老嘛。”
“什么小阁老?”
全冠清却陷入了自嗨当中,嘴里嘀嘀咕咕的,什么“朕的钱”“苦一苦百姓”似乎大逆不道之言。
苏轼摇摇头,对这等憨货无可奈何。
“当年王元泽惊才绝艳,天下无双。我那妹子你也见着了,天姿国色之相。老夫就想着,两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成神仙美眷。”
想的美,你知不知道你给人家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苏轼当然不知道。
“可谁曾想,两人刚刚完婚,王元泽就溘然早逝,我那妹子竟然成了寡妇。老夫一片好心,却害了一个女子一生。从此以后,在她面前真真是抬不起头来了。”
听到这里,全冠清总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看样子无崖子虽然跑路了,但还是知道女儿的消息,又特意派了苏星河来传信,请苏轼代为照顾。
李秋水之所以将李青萝寄养在姑苏王家,那是因为李、王本是一家,都是南唐皇室之后,是自家亲戚。
李青萝长大后去大理无量山取回琅嬛福地的东西,恰好碰到了四处浪荡的段正淳,就此沦陷其中。
结果苏轼却误会了,上杆子给李青萝介绍了一门亲事。
虽说嫁给那劳什子王元泽是续弦,似乎有点侮辱李青萝。但人家是王安石的儿子,又十分了得,说起来还是李青萝高攀了。
李青萝发觉自己怀了孩子,尽管百般不愿,但也只能顺势嫁了,这才保住清白。
没成想刚刚结婚不久,那个王元泽就挂了,反倒便宜了李青萝。一个人守着家业,过的轻松自在。
苏轼却误以为耽搁了李青萝一生,因此始终心怀愧疚。
要不要将真实情况告知给苏轼呢?
全冠清想了想,还是不多嘴了。
等等……
全冠清突然一顿,脑子里电光火石,猛然发现了疑点。
既然李青萝嫁给的是王安石的儿子,可她的丈夫和慕容博的妻子又是姐弟,那么也就是说……
联想到之前苏轼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姑苏慕容,全冠清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大名鼎鼎的王安石,竟然和反贼有关系?
“学士,那姑苏慕容……”
苏轼可跟不上他的思路。
“是啊,荆国公的女儿正是嫁的慕容博,之前老夫不是告诫过你,莫要招惹嘛。”
全冠清急了。
“可是姑苏慕容……他们家……他们家一直都……”
“一直都想着复国是吧?不过是妄人之想,八百年的老黄历了,何必大惊小怪?”
全冠清瞠目结舌,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姑苏慕容一直密谋复国之事,始终被当成最大的秘密。结果从苏轼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就跟到了街上买菜一样随意。
“学士知道此事?”
苏轼还是那么淡然。
“满朝文武,知道的多了。”
这是什么玩法?
全冠清忍不住了。
“朝廷既然知晓,为何没有铲除?”
苏轼的眼中,仿佛他才是傻子。
“照你这么说,那钱家、李家、柴家,是不是都要铲除?小子,治国不是这么治的。再说了,这些人不过嘴上讨讨便宜,能成什么事?难道真要杀个血流成河?”
全冠清挠挠头,仿佛有些明白了。
原来在大宋君臣看来,姑苏慕容所谓的复国谋略,就跟后世看那些天天吹嘘什么旗人、黄带子差不多,就当一乐。
虽然其中确实有不少人可能是真的想着复辟,
但大势所趋,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大人物哪里会在乎?
他还有想不通的。
“荆国公当世名臣,如何会将女儿嫁给慕容博?”
在他看来,一个是朝堂大佬,一个是江湖草莽,似乎八竿子打不着啊。
苏轼还真知道。
“当年荆国公主政江南,试行新法,慕容博以本地乡绅首倡跟随,这才令荆国公打开局面。荆国公感激他的相助,又觉着他是个人才,这才下嫁了女儿。”
竟然是这么回事。
估计慕容博是没憋好心思,但王安石试行新法开门大吉,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因此和姑苏慕容结成了儿女亲家。
苏轼人面广,消息灵通,许多事情都知道。
“当年荆国公身边另有一个姓全的异士,倒是和你同姓。据荆国公偶然言语,此人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许多变法的策略,都是此人相助完善。只可惜后来此人因故过世,令荆国公失去臂助。否则的话,后来的变法恐怕也不会那般一地鸡毛。”
全冠清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一颗心怦怦乱跳。
虽然早就知晓全致虚和王安石有交情,却没有想到,竟然对王安石影响那么大。
要是这样的话,全致虚之死,会不会和变法有关?
难道是旧党做的?
苏轼却已经开始担心他来。
“王元泽过世之后,加上变法不顺,荆国公心灰意冷,请辞后回了江宁隐居,本已不问世事。可当初他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王元泽身上,你猜猜,要是被他知道王元泽的遗孀受了欺负,将会如何?”
全冠清瑟瑟发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真的闯祸了。
这还没完呢,苏轼的话愈发恐怖。
“其实荆国公高风亮节,倒也未必会跟你这江湖草莽一般见识。可是那些满朝文武,为了不让荆国公重新出山,恐怕是绝饶不了你的。”
这是什么道理?
“小侄不懂,这跟荆国公重新出山有何关系?”
说起王安石,苏轼也不禁摇头。
“荆国公此人嘛,确实经世之才,人人佩服。可就是这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与他同朝为官,莫说旧党官员,即使是新党众人,也实在难以忍受。更不要说,荆国公如今隐退多年,他的徒子徒孙早已开府称相。你说,他们愿不愿意荆国公回来,重新伏低做小啊?”
“哦,我懂了。”
全冠清还真懂了。
“按照学士的意思,这荆国公他老人家就相当于那大家族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脾气臭,嘴巴毒,遇见看不惯的事就追究起来不罢休,导致人人都下不来台。可偏偏因为他辈份高,大家伙全都无可奈何,甭管儿子、女儿全都头疼不已。最好的办法呢,就是将他像菩萨一样供起来。至于这家里的杂事,大家伙赶紧好好处置了,千万别让这位老太爷下场,可对?”
苏轼砸吧砸吧嘴,却也不得不竖起了大拇指。
“你小子是会比喻的。”
不过随即他就嘿嘿坏笑起来。
“那你猜猜,现如今出了你小子这么个杂事,这家里的儿子、女儿是希望老太爷下场来处置呢,还是赶在老太爷发火之前先处置了呢?”
尼玛,全冠清浑身发冷。
原来自己无意之间,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