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前的空地上,此刻人满为患。
穷的,富的,高贵的,低贱的,此时一个个顾不上什么尊卑廉耻,挤作一团,看着顺天知府董应举和顺天府刑名司推官邓士亮在审案。
坐在主位上的,是顺天府刑名司推官邓士亮。
而顺天府知府董应举,则坐在邓士亮身后的一张桌子后。
“朝廷发了足够的饷银,居然还止不住你这厮的贪欲,居然敢收人贿赂,将本属于百姓的田,划给大户,容不得你!”
“今日,本官就代天子行事,取尔等头颅,以正国威!”
说着,邓士亮一拍手中惊堂木,对身侧衙役道。
“将这两人拉去菜市口,砍了!”
“是!”
早有准备的锦衣卫闻言,立刻就上前将犯了贪污罪的衙役,和他是身侧一个胖乎乎的员外拉起,向着外面走去。
邓士亮,或者说顺天府杀人,是得到了皇帝允准的,由特派来的锦衣卫执行。
这衙役是在将从道观寺庙的田亩分给种地的百姓时,收了一个叫做赵大户的银子,居然将两百亩良田都给划到了赵大户的名下。
对于有人想要中饱私囊的事,作为新政主抓人的董应举早在丈量时就有所防范,请来了锦衣卫从旁盯着。
既然这鸡都跳出来了,那他们顺天府也就含泪收下对方的狗头了。
“带下一批。”
合伙中饱私囊的处理完了,接下来就是隐报田亩的了。
随着邓士亮的一声令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和尚被衙役推搡了进来。
“十五日之前,朝廷公文就已下发到各寺庙,要各寺如实上报所持田亩数,尔等缘何敢瞒报田亩,私留公田?”
“未免尔等不知朝廷新律,言朝廷不教而诛,本官还令巡检司特意将公文送到了柏林寺,尔等是目无朝廷吗?”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啊。”
十几个和尚,一进推到邓士亮身前五丈有余的空地上,就跪倒在地上哀求道。
看这些人的衣著,连囚服都没给换,身上穿的就是寺庙里的袈裟。
其中领头的那个,正是京北柏林寺的主持,广汇大师。
他们干的事儿,说来也很是简单。
柏林寺是城北的一个寺庙,寺内有五万亩良田。
但在评规模的时候,只是堪堪给评了个中型,允许保留三千亩。
但庙里的和尚也不知道是不是粮食吃的腻味了,居然还瞒报了七千亩隐田。
然后,这次不是锦衣卫举报的,而是寺庙里一个打杂的小厮。
他早看这帮肚满肠肥的和尚不顺眼,在无意间得知这帮和尚隐瞒田亩,就给举报了。
“出家之人,自当四大皆空,一心修佛,居然敢置朝廷诏令于不顾,可见尔等的佛法修的还不够。”
对于和尚道士,邓士亮是一点的同情心都没有。
大明的和尚,兼并田亩,欺压良善,可谓是藏污纳垢,尽皆平常。
当然,这不是说天下就没有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而是相比于这真和尚来说,世上更多的还是为世俗所扰的假和尚。
而且,据邓士亮了解到的消息,这帮和尚居然还放印子钱。
娘的,出家人四大皆空,你放个鬼的高利贷。
为此,这柏林寺也成了顺天府新政用来立威的对象。
“但念尔等宣传佛法,劝民向善,本官且留下尔等的脑袋。”
“判尔等去辽东广宁寺宣传教化,以赎前罪。”
说着,邓士亮一拍手中惊堂木,就定下了对这波人的处置。
随着惊堂木啪的一声,柏林寺的主持广汇大师就双眼一白,晕了过去。
全寺上下的和尚、沙弥,全都被判去流放了。
天可怜见,去辽东宣传教化,这和让人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边时不时就有战事,可乱着呢。
随着这群和尚的处置定下,然后被衙役一个个的提出去。
“赵三柱,你举报柏林寺隐瞒田亩有功,天子有诏,举报者可得其三成家产,以为奖赏。”
“今日本官就当众将你该得的赏赐,四千亩良田给你,让满京城的百姓,一起来做个见证。”
惩处已经定下,接下来就是给举报人的赏赐了。
邓士亮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田契拿出来,让举报了柏林寺的赵三柱一个个签字画押。
隔的老远,围观的百姓站在画出的白线后,伸着脖子望着正在一张地契一张地契按着手印的赵三柱。
“真的?真的是地契?”
“是真的,我眼睛老好了,那一张张田契上面写的都是赵三柱的名字。”
“父老乡亲们,朝廷新政,不再征发徭役,所有田亩一律亩收一斗,大伙儿发现谁家没有交税,要踊跃举报,朝廷都会给出相应的奖励。”
趁着赵三柱画押的功夫,就有衙役拿着画押完的地契和新造的鱼鳞册,向在场的百姓一边展示,一边宣传朝廷的新政。
看着议论纷纷的百姓,坐在后面的董应举微微颔首。
经过今天的这出大规模审判戏码,朝廷在顺天府的新政才算真正的开始实施。
不然你说的再多,却不见杀人,没人会将你的新法放在心上,该咋办还是咋办。
商鞅变法,徙木立信的故事,很多人知道。
说是将一根木头从南门搬到北门,就给五十金,有人照做了,商鞅立刻就给了金子。
于是,秦国变法的路就通常了,最终做到了政令通达。
但不会真有人觉得,秦国变法能够成功,真正的原因是那根木头吧?
商鞅的变法成功的原因,是当时的太子嬴驷犯了罪,他的师傅公子虔和公孙贾被刺了字,公子虔甚至被剃了鼻梁。
是商鞅为了解决当时遍布七国的私斗问题时,下重手,斩首近千人,让官府的威严得到重塑。
为此,商鞅也没少被人指责,说他是内刻刀锯之刑,外深铁钺之诛;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被刑;一日临渭而论囚七百人,渭水尽赤。
但商鞅变法的效果,就连没少往《史记》里塞私货的司马迁,对此都大加赞叹: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
《周易》有言,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革,改变;命,天命。
天命是谁,是皇帝,是既得利益者。
而现在的变法,就是一场小型的革命。
革谁的命,革既得利益者的命。
革掉不听话的,留下听话的,大明就还能再续上一命。
不管是变法还是革命,都不是请客吃饭,是刀刀见血。
董应举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历史上的他,在天启二年,广宁失陷,大量东北流民涌入山海关的时候,以太仆寺卿之职在顺天、永平、河间、保定一带屯田安民。
带着皇帝给的银子,买民田十二万余亩,连同闲地共十八万亩,安置东北流民一万三千户。
然后,他还没给弄赔钱。
花费了两万两白银,就给朝廷带回了五万五千石粮食。
然后,干事儿太积极的董应举就因为党争二字被罢官了。
现在,他董应举想见皇帝,带着奏本去就行了,和皇帝的交流途径非常的畅通,不会再因为干事得罪人被罢官。
有皇帝在后面支持,董应举做事那能不尽心竭力呢?
虽然在一些细微的地方,董应举还做的不够好。
但在大的方略上,董应举是从不掉链子的。
而如果说董应举对皇帝的忠诚是八十分,那么邓士亮的忠臣就是九十分。
邓士亮能做顺天府的推官,全靠皇帝提拔。
不然就算他是进士,不在外面卷个二三十年,别想做到京官。
为此,对于朝廷的新政,邓士亮比董应举更要上心。
这次公开审理,是顺天府刑名司公开亮相之所在,是他邓士亮自己争取来的,不然审案子的人就是知府董应举了。
每当邓士亮手中的惊堂木落下,就有一个,或一群人被定罪。
该杀的杀,该流的流,该奖的奖。
“今日,还有一桩涉及到顺天府衙门的公案,要由本官来审。”
看着眼前的一众百姓,邓士亮朗声说到。
“带人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就有两个身着囚服的人,被带了上来。
而与此同时,在人群的外沿,自然是有衙役给围观的百姓说起了两人的罪责。
“来了,来了。”
人群之中,有着两兄弟,在看到被带上来的两个人,立马出声道。
他们两人,一个叫马东,一个叫马玉,都出身京城的大户,两人都有秀才身份。
他们今天不顾身份,顶着臭汗的来挤这个热闹,目的就是为了看这场审判。
原因也很简单,这是多少年来都罕见的一场民告官事件。
随着原告和被告被带上来,官吏开始宣读前因后果,在场的人心都提在了嗓子眼。
啥?
少了民告官,滚钉板这么个步骤?
大明又不是螨清,越级告官需要滚钉板。
最初朱元璋时候,对于民告官是鼓励态度。
洪武十八年,江苏常熟小民陈寿六,因受地方官吏欺压,愤然与亲友一道,将官员顾英捆绑,因为没路引,头顶《太祖大诰》将顾英给送进了南京城治罪。
再说了,向顺天府刑名司状告告顺天府清丈科,这个也不属于越级诉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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