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这个名词由来已久,”莫尔斯说,坐在英特雷克斯司令瑙德的对面,“它起源于旧地球,在神谱中,被记为黑暗与光明的起始……是的,这是人类对自然的认知还不够丰富时,建立的一套有限的科学体系——在理论无法被证明其虚假的情况下,我们理所当然地可以认为它是真理。”
在会议厅中,来自帝国的星际战士与多数文员已经尽数离场,只剩佩图拉博与莫尔斯两个被帝皇信任之人,与英特雷克斯畅谈此事。
帝国人的决策让英特雷克斯的侍卫们提起警觉,手中持有的长矛被握紧,亮铠上缠绕的丝绸微微飘扬,以免这名“混沌巫师”行任何越轨之事。总司令摇了摇头,抬起手,示意侍卫冷静。
“勿要冒犯人类帝国的诚意,”瑙德说,诚恳地向前倾身,如果忽视那对基因改造的宽阔双耳,他的面容可谓是人类范围内英俊的一例范本。
“而在如今的帝国之内,混沌仍然停留在它的古意上,作为文化考古中自然而随意的一部分,并未被得到特别的重视。我们说‘混沌’,仅用于描述那些混乱不堪的物理情况。”
瑙德皱起眉:“但时至今日,不可能有一个种族在对混沌毫无了解的前提下,就自由航行在宇宙之中,以超越光速的速率跨越银河。”
“亚空间、灵魂之海、浩瀚洋、以太汪洋、至高天、虚空……混沌。”莫尔斯轻声说,在提起最后一词时,瑙德的双眉蹙得更紧。
“大多数帝国人知道这些名词中的一部分,但并不明白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彼此之间又有何关联。毕竟,只需真正遇上一次混沌的侵扰,人类便多半会发生永久性的改变,被他们内心深处的噩梦所取代,重塑,直到无法向其他人阐述混沌的真容……”
“所以,你们专门培养巫师来控制它吗?”瑙德警惕地问,“我很高兴帝国对混沌有着正确的认识,而对你们向广大群众保守混沌秘密的行为,我们不会作出评价。但混沌是腐化与邪恶的根源,它无孔不入,为毁灭而生,这不是能够被掌控的邪术。
“我很愿意听到帝国不为混沌而服务,但我不能轻易信任支配并保守巫术的人类亲族——这是对英特雷克斯的不负责。”
“何故指责你们自己呢,瑙德?”莫尔斯轻轻一笑。
“什么意思?”总司令不解地问,“请直言。”
“支配并保守巫术,总司令。征得仪器大殿的馆长同意后,我们的战争铁匠和我们分享了其中的武器收藏。你们自豪于将用于战争的利刃封锁在静滞的馆藏之内,认为这就是和平的永久象征。也许某一天,在大远征结束后,钢铁勇士也会同样地收兵戈于馆中。然而……”
莫尔斯顿了顿,“即使是人类帝国,也不会胆大到把混沌的兵刃加以保存。”
总司令先是被这一消息惊得睁大了眼睛,面容上的担忧一同如石膏般僵硬,接着,他立刻急切地追问:“你们发现了什么,帝国的朋友?”
“我希望你们明确地知道,我不用这条秘密去威胁英特雷克斯,是出自对你们社会理念的尊重,和同意结盟的第一份回报。”莫尔斯冷冷地说,黑色双眼中隐隐潜伏着如丝的金色光缕。“宿敌刃。”
“那是一组得到控制的巫术制品,”瑙德说,紧张之情没有被他放下。“我们将它安置在静滞场中。”
“万无一失吗?”莫尔斯问,“能够确保它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吗?不,总司令,除了必要的灵能导航,你们对亚空间根本不了解。静滞场不足以确保这些巫术制品的安全。”
“这是最好的方法,”瑙德不满地说,“将它控制在监管范围之内,而不是任由它失窃。”
“这说明伱们不知如何正确地毁灭它们。”
周围的乐声在一瞬间变得激烈,昭示着总司令内心的剧烈波动,甚至含有一丝对于英特雷克斯人而言罕见的悲痛。
“你是对的,帝国朋友,”他伤感地说,“贸然毁灭一件巫术制品,带来的危机很可能远大于我们想象力所能触及的范畴。”
佩图拉博轻声开口,温和地安抚道:“此事在你们的历史上有过先例,对吗?”
“看来我们都经历过一样的挫折。而人类帝国战胜了它,或者它们。”瑙德深深呼吸,缓解了他的惶然,再次捡起一名总司令的职责与身份。
“你会和大远征中的两位将领很有共同语言,英特雷克斯人。”莫尔斯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了解巫术者方能克制巫术,只要混沌的影响存在一天,这条规则就不会改变。
“现在,我希望仪器大殿将宿敌刃交给人类帝国,你可以将其视为对礼物的索取,也可以当成是帝国赠予英特雷克斯的无言保护。这取决于你的视野和格局,尊敬的总司令;不论你选择了哪一种描述的偏向,我们都能够理解。”
瑙德陷入思考,乐器声随之分为两个声部,其一以切分音为主,高昂、快速而激烈,其二低沉平缓,旋律起伏小而漫长。最后,第二个声部逐渐取代了第一个声部,整座会议厅随之陷入令人心安的宁静。
总司令官眨了一下眼睛,向莫尔斯与佩图拉博彬彬有礼地点头。
“英特雷克斯将感谢帝皇无私的馈赠,铭记人类帝国为我们解除的潜伏危机,”他说。“请在稍后随我们前往仪器大殿,我们将奉上宿敌刃。我衷心地希望你们不会受它们侵扰,愿混沌的触须远离人类。”
“客观而言,你们的静滞力场保护确实有效,需要的只是一个更加保险的保存环境。它们会被送往泰拉,由禁军看守。”
莫尔斯说,泰拉皇宫地下影牢内,已经按照此等规律,永久收藏了大量的旧夜危险。
“而我会亲自确保它们安全抵达;等到帝皇返回泰拉,我们将共同毁灭这些利刃。”
——
“让他们燃烧吧。”这是洛嘉·奥瑞利安抵达54-19号星球,并与当地的居住者初步接触后,下达的第一条命令。
穆里斯坦的牧师们在他面前彼此传达着隐晦的担心,怀真言者看出他们于心不忍。他信任这些战士的虔诚,因此他谅解,并给出耐心的解释。
“他们的冒犯过于深远,我的孩子们,”洛嘉站起来,俯身拉住他的牧师们的手。
“他们误认为自己那渺小而亵渎的星球就是神圣泰拉,而且他们称自己的领袖为‘帝皇’,并要求我们向他们下跪。如果我们坚持我们蒙受的真言,他们就要动他们的兵器,让我们流血。”
牧师犹豫了:“祂对祂的子女是宽容的,并不总是因为他们的罪而斥责他们……”
“不,这样明晃晃的异端行为,我们怎么还需要找理由去宽恕呢?拒绝了真神的光辉,他们早已不再是祂的儿女。”
“帝皇的血脉因灵命而传承,”牧师恍然地说,“您教导我们,并非生而为人类,便生而为祂的子女。‘祂的灵住在你们里头’,若是未能用信仰来得到真理的灵,他们就不属于祂。”
“正是如此,”洛嘉微笑,“好了,去吧。我们仍要前往圣杯扩区,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此。”
在牧师们离开游子圣堂后,洛嘉·奥瑞利安走向彩窗边,注视着外侧那颗渺小的星球。
文明的灯火如繁星散落,勾勒出星球内城市与郊野的边际,然而正是这样一颗状似美好的星球,却胆大妄为,冒犯帝皇的名讳,盗用祂的意志。如此荒诞的愚昧必须被抹除,旧世界无疑需要得到彻底的重塑,才能以全新而洁净的姿态,获得帝皇的恩典。
他闭上眼睛,想象风暴鸟在世界上空的盘旋,烈火被降下,喷气引擎卷动的气浪在炽热的等离子爆炸中翻滚……愚蠢的异端跪倒在地,嚎哭着恳求宽恕。
可谁能宽恕他们呢?
洛嘉睁开眼睛,紫罗兰色的双眼里宁静地倒映出游子圣堂中的烛光。
唯帝皇可以宽恕他们,洛嘉想,若他们可得救,在脱离尘俗后,他们自然能够前往祂的国度,化作祂力量与权能的一部分;若他们罪无可赦,那么那扇门将不会敞开。
而他所要做的,只是送他们去见祂而已。
不知从何时起,洛嘉·奥瑞利安已经笃信帝皇的确拥有一个为死魂灵提供的神圣国度,他相信这来自于帝皇的启迪,并欢欣地接受了天上之国的存在。
这一切都与经文中书写的故事愈发相合,使得洛嘉常常沉浸在追寻祂带来的幸福中,以至于不得不频繁自省,不可忘却他应有的谦逊。
“奥瑞利安,”他的一名子嗣通过通讯频道呼唤他。
洛嘉对着颈扣上的收音阵列温和地回答:“何事?”
“帝皇的忆录使申请进入科尔基斯,他名为罗伊德·达尔。”
“批准吧。他若有需求,尽可能满足他。”洛嘉微笑道,结束了这段插曲。
三天后,54-19的“帝皇”被处死,当地的集权政府被怀言者彻底摧毁,只有少数顽固分子还躲在南半球重峦叠嶂中的堡垒里,控诉着怀言者对他们的无端袭击,以及残忍的灭绝行为。
洛嘉从不听异端或异教徒的胡言乱语,54-19的征服只是顺手为之的小事。在他心中,前往圣杯扩区,探究“圣杯”这一神圣称谓的隐喻,以及传言中的梦魇太阳,始终是他心头的首要大事。
“但我仍然希望您能够前往地面一观,奥瑞利安。”他的牧师说。
“是他们的反击阻止了我们的推进吗?”洛嘉问,“我以为他们只是科技落后的愚昧异端。”
“他们不曾阻碍我们,也的确思想落后、技术原始。但一种未知的信号在山区干扰着我们的通讯,一种被他们称为‘萨姆斯’的事物在发出亵渎的低语。”
“所以,你认为我需要亲自去看一看。”洛嘉沉思着,从帝皇圣像身前起身,“带我去看看吧,牧师。”
“是,奥瑞利安。”
他们降落在54-19号星球的耳语山脉,山风凛冽,气候严寒。正如怀言者所发现的,耳语山脉中的确徘徊着一阵幽幽的低语,声音暧昧不清,随着山间的雾气与寒风拂来,甚至侵入了怀言者的通讯频道。
洛嘉发现自己能够听清“萨姆斯”的言语,这让他心中燃烧起冰冷的怒火。
“萨姆斯就在你身边……”那污秽而邪祟的生物孜孜不倦地诉说着,“萨姆斯是终结,萨姆斯是死亡……萨姆斯在尽头等待……”
这道低语甚至削弱了怀言者所面对的原住民,当他们见到那些冥顽不灵的对抗者时,他们常常早已陷入疯癫的呓语,在自我毁灭的边缘徘徊。即使仍然保持清醒,也只能惊慌失措地跪在怀言者身前,乞求他们不要继续深入耳语山脉,因为“灵界与现世的界限在此模糊,黑光透过帷幕而来”。
洛嘉·奥瑞利安不为所动,灰烬之环燃烧一切敌人。一座座堡垒被摧毁,古老的隧道与迷宫得到彻底的净化,凡人的惨叫盖过了萨姆斯的耳语。他们跨越冰桥,横穿要塞,拆解神殿的一砖一瓦,摧毁耳语山脉既有的一切原始信仰。
牧师们高声朗诵帝国的真言,用真正的信条来抵御萨姆斯的耳语。原住民被怀言者的颂念吓到无法言喻,似乎帝皇正是他们最为恐惧的事物。
“他们畏惧真言,”洛嘉·奥瑞利安满足地说,率领怀言者行走在幽邃的山洞中,听着水滴从墙面上滴落,烈焰在油上熊熊燃烧,“他们畏惧真正崇高的真理,害怕能够洗涤灵魂的祷言。黑暗过多地蚀刻了他们可悲的灵魂,让他们无法接受真正的光明。”
接着,墙上的水滴组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节律,似乎是某种传达信息的编码。
洛嘉侧耳倾听,“萨姆斯就在这儿……在黑暗之中……萨姆斯在太阳下……”
他冷漠地忽视了这些编码,拒绝聆听邪魔的呓语,直到前方探索的牧师送来了新的回应:“奥瑞利安,我们发现了一副壁画,那是完整的泰拉地图,旧泰拉地图,其上仍有海洋与山峦……还有——”
一阵打斗的声音,火炮在隧道深处隆隆作响,宛如大地或岩浆的心跳与震颤。洛嘉等待着,很快,牧师再度回答:“我们发现了一个单独的原住民,劝告我们不要继续靠近,前方就是黑暗与毁灭的领域。该原住民已被处决……”
第二阵枪声大作,牧师满怀疑惑:“原住民似乎一度在死后重生,也许是身体改造……”
在第三阵枪声响起前,洛嘉打断了这个循环。
“问问他的名字,孩子们。”他柔和地说。“若他宁死也要诉说,那就听听他的话。”
数秒后,那个原住民得到了通讯的机会。令人意外地,他所使用的语言,是泰拉的哥特语。
“约翰·格拉玛提库斯,”他不情不愿地哑声回答,声音里夹杂着疼痛导致的颤抖,“诸位大人,我来自泰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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