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西角门外书房
贾政正在跟府中的几名清客闲谈。
贾政虽然酷爱读书,但由于天赋所限,加之为人方正迂腐。
他想作好官,可是不谙世情,只知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因此多年来只在工部主事的职位上打转。
仕途无望的他平日里只能和府里养的几名清客闲谈,以此寄托自己的志向。
坐在左边名为詹光的清客笑道:“政公,听闻您适才唤了赖管家去请了那位从金陵来神京,名为贾瑜的族人?”
“正是。”
贾政轻轻捋须,轻叹一声:“此事我前几日让链儿去打听了一下,这才得知此人虽是远亲。
但论起来也算是玉字辈,正好和宝玉同辈。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之人,刚考上秀才功名便父母双亡,加之受到族人排挤,心中悲愤。
是以变卖了金陵的房产后来了神京,没想到却遇到了祸事。
同为贾家中人,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是以让赖大将人带来见上一见。”
“政工高义!”
一旁的清客卜固修赞道:“想那贾瑜乃是失孤之人,在神京举目无亲。
政工此番对其伸出援手,倘若日后此人中了举人、进士,最后还能报效朝廷,日后必为一段佳话!”
但凡能当上清客的人对于揣摩人心都是有有一手的,更别提早已将家政脾气了解得透透的卜固修几人了。
贾政受限于自身资质,学识有限,偏偏又对文管集团极为向往,是以对任何读书人从来就有一种天然的向往。
自从他听说贾政年纪轻轻就能考上秀才功名后,心中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
这才是他让赖大等候在顺天府外,等贾瑜出来后带来见他的原因。
早就将家政的性格爱好琢磨透彻的几名清客自然要大拍特拍,把贾政拍得心情舒畅,笑容就一直从未间断过。
正当几人谈笑风生之际,下人来报,“启禀二老爷,赖总管将人带来了。”
“哦……快让他进来。”贾政有些迫不及待的说。
很快,贾瑜被赖大带到了贾政的书房。
贾瑜进入书房后,出于前世的职业习惯,首先用眼角的余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书房陈设既古朴又庄重,充满了书香与墨韵。
书房的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各类书籍和文房四宝。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架、墨盒和厚厚的稿纸,
在书房的正中坐着一名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有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容貌方正的中年男子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而在他的旁边坐着几名估计是陪客之类的男子。
贾瑜不假思索上前一步对贾政微微躬身作揖:“金陵贾瑜见过贾大人。”
就在贾瑜打量贾政的同时,贾政也在打量着他。
面前的贾瑜穿着一身有些脏旧的蓝衣长衫,显然这是因为刚出监牢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缘故。
但其人身材高挑,五官深邃俊朗,尤其是那骨子刚毅而冷峻的气息令他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正在思索间,看到贾瑜向他行礼,他赶紧笑着站了起来右手虚抬。
“不必多礼,请坐!”
“谢大人。”
贾瑜坐下来后,贾政才说道:“金陵十二房与神京八房本就是一家人。
只不过当年两位先祖追随太祖起兵,定鼎天下后才定居神京,这才给分开的。
而且说起来你应该是玉字辈,与链儿、宝玉都是同一辈人,老夫便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你可愿意?”
贾瑜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你贾政喜欢怎么叫都行。
看到贾瑜同意后,贾政神情更是轻松了几分。
开口道:“贤侄,老夫听闻你两年前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想来是下了苦功的。
今日老夫冒昧派人将你请来,一来是想见见你,看看能仗剑斩杀地痞青皮的之人到底长什么样。
二来则是想询问你有没有参加明年乡试的打算?
倘若你愿意,老夫可以为你安排一清净之地,让你安心念书,不受俗事打搅。
如此安排你可愿意?”
旁边几名清客对视一眼,单聘任出言劝道:“贾公子,政工平日里最是看重教书育人。
你既然已考取秀才功名,自然应该再接再厉,在科举上做出一番作为才行。”
看着贾政殷殷期盼的目光,贾瑜心中只剩下了苦笑。
以他现在的水平,别说考举人了,恐怕随便到大街上拉出一个童生就能吊打他。
他轻叹口气,朝着贾政微微躬身,“多谢大人厚爱,只是贾瑜已经被袁英德大人发文至金陵,革了秀才功名。
大人的栽培贾瑜只能心领了。”
“什么?”
贾政和旁边的清客们大惊。
革除功名对于读书人来说可谓是最严厉的惩罚了,这意味着对于被处罚者来说,十年的寒窗将成为无用功。
原本好不容易才上升的阶层又瞬间被打回原形,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严厉。
而贾政之所以对贾瑜另眼相看,就是在贾瑜身上看到了已故长子贾珠的影子。
认为其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取得秀才功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将他招来试图对其施之以恩惠。
没曾想这还没开始便结束了,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挫败的感觉。
贾瑜前世不仅当了五六年的兵,退役后又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对人心的揣摩自然要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看到贾政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情绪他并不意外,他站了起来:“贾大人,您也莫要为此事难过。
贾瑜当众杀人,府尹袁大人为此夺取我的功名也是理所当然。好在贾瑜有手有脚,想要建功立业也并非只有科举一条路。
我向来坚信,有恒心者有恒产,只要努力向前,必然会一番成就。
天色已经不早了,晚辈就先行告辞。”
说罢,他朝贾政再次微微躬身作揖,转身大步走出了贾政的书房。
看着贾瑜离开的背影,贾政好几次想要出言说话,但又停了下来,最后化为了一声长叹。
“政公不必介怀。”
卜世仁安慰道:“先前您召其前来,是认为此人是一个难得的读书种子,但如今已被革去了功名。
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也是他命该如此,您又何必惋惜呢?”
“唉……”
贾政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