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头领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他们的密会只是达成了一个并不是很稳定的共识,那就是继续为大宋效忠。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相对于作为义军首领,如何安抚躁动不安的底层军士才是最难的。
这倒不是说底层军士不好收买,实际上想要收买这些人的人心很简单,只要能够像陈珅一样给他们分地就行。
只是这法子虽简单,可惜在大宋却办不了。
因为大宋的土地政策相对于其他王朝来说着实有些奇葩。
大宋不抑土地兼并,实行土地自由买卖和兼并,国家不再干预土地私有制的发展,对土地自由买卖和兼并持自由放任的态度。
后世很多人都说,宋朝行这般土地政策,乃是因为宋朝的商业极其发达,朝廷税收对土地的依赖较小,乃是社会发展较为先进的体现。
其实这些人的认知却是倒果为因了。
不是大宋商业发达所以不抑土地兼并,而是大宋朝廷无法控制土地兼并,不得不转而发展商业,从造就了宋朝商业的繁荣。
而这一切的根由起始,却就源于北宋开国的方式有问题。
宋太祖以兵变篡国,继而建立政权,他并没有像那些从头开始的王朝开创者一样,在建立政权的过程中获取得大量的无主土地作为战利品,因为当时的大部分土地所有者都是宋太祖的支持者。
而随后宋太祖率军攻伐南唐、西蜀时,又因为过于顾忌北方的强敌,未曾大规模的没收战败国的土地所有权进行再分配,以免引发过度的社会动荡,从而给北方的强敌以可趁之机。
基本上只要江南的地主们能够按时按量的缴纳赋税给宋太祖充作军资,宋太祖就容忍他等坐拥大量田产而不相扰。
北宋唯一在战争中获取了大量无主土地作为战利品的时候就是攻打北汉时,只可惜后来高粱河车神一把“大漂移”,直接把刚刚做好的“蛋糕”给扔了。
说穿了,大宋政权只是这片土地的名义上的共主,并没有国内田地的实际所有权,也就无法像汉唐一样给百姓和士兵分发永业田。
且由于北宋早期一直受北方的强邻辽国的威胁,历代官家更不敢进行深度的土地改革,毕竟历史上的王莽可是给大家表演过什么叫做“天降大魔导”。
所以说,大宋不抑土地兼并,并不是大宋君臣不想抑制土地兼并,而是他们抑制不了。
就好比,一百万资金是别人的,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如何去支配花差这一百万?
怕是就只能去偷?去抢?去骗吧?
回到正题,宋廷拿不出土地给义军们分配,最多也就分发些财物作赏赐,这般可压不住义军底层的心思。
什么?你说拿青塘的土地作赏赐?
大胆!史密斯专员们都还没吃饱呢,你个大头兵也想屁吃?!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过对于这等心底长草的义军如何处置,大宋的官员们可是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总结起来就是:分而化之,杀鸡儆猴,赏一儆百。
这种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策略看起来简单,但是用来对付那些没什么远见的底层泥腿子效果简直出奇的好。
当然,同样的招数,不同的人用出来的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第三日,威州团练使王厚、武康军节度使童贯联袂来得义军驻扎的营寨。
他等摆开仪仗,威仪赫赫,仆一至,便令义军西征先锋使王焕急击鼓升帐,点将聚兵。
俄而,众将齐聚校场,分兵列队成阵。
王厚依次点验军籍,重申军中律例。
然后童贯于校场点将台前,双手捧一黄麻卷,宣读上谕。
制曰:“寡人闻褒有德,赏至材,今有良才王焕、韩存保、徐京、荆忠···等,虽出身悖逆,然多怀忠义之心,奉诏讨番,多负劳苦,屡立功勋,嘉名功策···噫呼!凡尔诸臣,益励忠勋,用安社稷,酬功报德,率由典章。钦哉!”
后王厚又宣读枢密院嘉奖文书,俱赐酒肉赏钱犒劳诸军,大飨士卒。
接下来众将便于中军大帐中摆下宴席款待上官,酒是上赐的御酒,菜肴却是童贯带来的厨子整治。
却说军中分发酒肉赏钱,乃由相应的厢官佐吏负责,原定每名军士美酒一坛,羊肋半扇,赏钱一贯。
当然,所谓的美酒只是平常的官坊黄酒,不过在西北之地却算得珍惜之物。
至于羊肋,由于大军攻伐青塘,所获牛羊极多,故军中羊肉吃用颇为泛滥,羊肋算是赏赐当中最不值钱的物什。
只待得军士接了酒肉赏钱,却才发现坛中黄酒只小半些,羊肋只有半扇的三分之二,赏钱更是是只有一吊小平钱而已。
大宋惯常论钱,一贯足陌为一千文,普通一贯为六百文左右,五吊钱为一贯,故一吊钱只有一百二十文。
可以说军士们的赏赐被克扣的已经不是一个“狠”字来形容的了。
对此底层的军士们当然不肯吃亏。
只不多时,便有不忿的军士寻那分发酒肉赏钱的厢官佐吏理论。
不想那些个贪官皂吏皆傲横骄蛮至极,直破口大骂诸军士“剐不尽杀不绝的贼寇,一身反性尚不改”。
直气得诸将士一佛升天,二佛降世,当要打杀了这些个腌臜赃官。
说来这些军卒可是在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锐卒,一身的杀气凛凛,众成阵势后更是杀气冲霄,惊慑鬼神。
那些个厢官佐吏如何能堪得这般恐怖的精神冲击,只受些气势便已骇得手脚酥软,浑身冰寒,呐呐不敢再言语了。
些个小校上前,却将一众官吏打翻在地,然后代替他等重发赏赐,各人酒肉皆满,赏钱足陌。
很快用以赏赐的酒肉钱物就被分发殆尽,只是却不曾满足所有的军士,尚有大半将士不曾得赏。
很明显,王厚、童贯等并没有押解来足量的赏赐。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大佬知是不知其中问题。
军士们却也不傻,尤其是其中颇有几个会谋算的,只当上官不知内情,却命人将些个厢官佐吏捆绑了,一发押解着来得大帐前,使人通禀于内。
而大帐中,王厚、童贯并义军诸首领正在宴饮谈笑。
其中以童贯为尊,王厚居下,其余义军头领分次落座于各自的几案前,或有逢迎,或有豪饮,或有啖食,皆不一而足。
待有侍卫亲军入帐与王厚密报外情,王厚却与童贯对视一眼,便冷脸喝道:“王焕!荆忠!帐外军卒异变,汝等可是要坐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