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也不介意，上了车，司机跟助理坐在前面，他跟小妹坐在后排。
    不知不觉间，他出行都有人接送了。
    秋火明揉了揉眉心，看向了车窗外。
    “哥，累了吧，你睡一觉，到了我叫你。”秋红霜体贴地说道。
    “行，我眯一下。”秋火明确实有些累了。
    昨晚加班，在京城的厂子规模不大，已经发展到了极限，秋火明也不打算再扩大下去，将重心逐渐移到了深城，名义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公司，但是其中的业务早就整合到一块了，彼此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明年秋建设就要退休了，他也会来深城跟陈素娘汇合，这么一来，老家也就剩下大姐秋红玲跟爷爷奶奶了。
    车队当前的效益好，秋红玲的工作稳定，收入也不错，压根就没有挪窝的想法。
    小宝的妹妹虚岁三岁，正是黏人的时候，在老家带孩子，可以带到单位，财务室的几个老大姐都能帮着点，省心了，秋火明自然由着她，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在哪都一样。
    大院里的邻居常说，秋家出了一个秋火明，把一家人都带出了穷地方，秋火明自个儿倒是不这么认为，秋家的几个孩子其实都机灵的很，念书也好。
    没有自己，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深城的资源眼下跟京城没得比，一帮子本土待习惯了的员工自然不肯大老远去深城工作，偶尔出差倒是可以。
    秋火明在深城的厂子，招募的几乎都是华南一带的毕业生，宿舍楼造的好，基础设施这一块，秋火明舍得出钱，他的厂子在开发区里也是鼎鼎大名，许多人不理解他花费这些虚而不实的东西干嘛。
    只有秋火明心里门清，企业什么最重要，首当其中，那就是人才，秋火明所作的不止这些，厂子才成立一年多，已经举办了两场联谊会了。
    通过这些，厂子里留住了好些年轻人。
    年轻人对厂子有了归属感，接下来的工作就有更多的热情了。
    迷糊中，听到了小妹的声音，“哥，到了。”
    秋火明睁开了眼睛，这一觉睡得真是畅快。
    车子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医院的外墙还是水泥外墙，透着几分古朴。
    秋火明眉头皱了皱，理了一下衬衫，开门下了车，等小妹一起，快步往住院部走去。
    “这医院好像不怎么样嘛。”秋火明打量着四周说道。
    “医院都这样，这规模比咱县里的医院强多了。”秋红霜不以为然。
    “跟羊城的也没得比啊。”秋火明已经动了心思想转院了。
    “主要看医生，这里的主治医生，听说还挺厉害的，妇科圣手。”
    秋火明的心里这才安稳了一点。
    门口登记了一下，就放众人进去了，小助理手里抱着一大堆小妹买的补品，跟在他们后面，秋火明转身，把东西都接了过来。
    “哎，秋总，我来……”小助理往后退缩。
    “我空着手，这不像话，给我吧。”秋火明不由分说，把东西接了过来。
    秋红霜笑了笑，对着小助理说道：“你跟李师傅在大厅等我们吧。”
    小助理点点头，转身离开。
    秋红霜跟上了秋火明，“哥，你不会以为我虐待小助理吧……”
    秋火明笑了起来，“心眼多了，我可没这么想，我出来的急，这些东西抱在手里，像点样子，给我也表现表现。”
    “那就好，小助理刚来，给她安排一点事情，她的心里也踏实一点，这点重量，我一个人能抗两份不带喘的……”秋红霜一脸得瑟的解释道。
    秋火明大笑了起来，“这个我倒是赞同……”
    上了楼，病房在203，秋火明走进去，有三个孕妇，穿着条纹衫，躺在床上，其中一个不停地揉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神色，一旁的家属焦急地来回走动着，另外两床的孕妇倒是面色正常，互相聊着天，这间房不算大，有四张床铺。
    赵嘉敏的床铺在靠窗的位置，秋火明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还有床头挂着的布包。
    “咦，人呢？”秋火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整理了一下，扭头问道。
    隔壁床的孕妇开口了，“她跟她妈去外面闲逛去了，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得动一动……”
    “你是她爱人吧？”
    秋火明点了点头，“对，谢啦，我出去找找她。”
    出了门，远远在走廊上就看到了缓慢行走的两个人，赵嘉敏挽着陈素娘一手扶着腰，正慢慢地走来。
    更远的地方，靠窗口，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正在抽烟，这些应该是陪同的家属。
    秋火明快步迎了过去，“妈，阿敏……”
    赵嘉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陈素娘嚷了一声，“火明来了，来了就好，饭吃了吗？”
    “吃了，妈，让我来吧……”
    秋火明接替陈素娘，将赵嘉敏扶住。
    “不用扶，我现在还走的动。”赵嘉敏嗔怪道，把手肘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反手挽住他的手臂，“陪我再去溜达一圈。”
    陈素娘笑道：“去吧，我跟红霜回家一趟，熬点鸡汤，顺便做晚饭，火明啊，你就好好待在这里陪嘉敏，女人这一遭不容易，晚饭我带过来一起吃。”
    秋火明应了一声，秋红霜过来看了看赵嘉敏的样子，这才放心地跟着陈素娘往回走。
    赵嘉敏呼了口气，“其实，我肚子有点疼了……”
    秋火明脸色一变，“我去叫医生……”
    “不是，还没到时间，再去转转，坐着更不得劲……”
    秋火明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一起缓慢前行。
    没来这里之前，他倒是还好，来了这种环境，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特别看到赵嘉敏大腹便便，举止缓慢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愧疚跟怜惜。
    “疼吗？”
    “你要么掐我一下……”
    “我给你揉揉吧……”
    赵嘉敏挽着他的手臂，“我能受的住，你在这里，我的心就定了……”
    两人缓慢地沿着走廊来回的渡步，小声地说着话。
    终于等赵嘉敏逛累了，开始往病房走。
    回到了病房，第一床的孕妇已经开始发作了，头上大汗淋漓，痛呼出声，家属一溜烟跑出去，找医生去了。
    剩下的两个孕妇也不聊天了，关切地问她感受。
    赵嘉敏坐回床头，秋火明飞快地掰开一个香蕉，撕开皮，递给了她。
    “不想吃，我想吃面包……”
    秋火明三下二除二，把香蕉啃了，从那堆物品里翻出了面包，撕开包装袋，递给了赵嘉敏。
    没一会儿，医生进来了，拉了帘子，俯下身子检查了一番，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声音，“推产房吧，可以了……”
    等她们走了，剩下两床的孕妇顿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赵嘉敏身上。
    “出去转了好一会吧，体力真好。”
    秋火明起身拿起保温杯，打开见里面的水不多了，弯腰给它注满水，反手将杯口倒置，把热水倒了出来，吹了吹，等它凉了些，这才把杯子凑到赵嘉敏嘴边……
    “哎哟，你爱人真不错，我们那口子，说是来陪床，一上午的，人影都没见着……”
    “这真的有事了，到哪找人去。”
    两个孕妇说着说着就气到了，干脆艰难爬起身子，结伴准备出门去找人。
    等人都走了，赵嘉敏吐了吐舌头，“她们夸你呢。”
    秋火明笑了笑，“这算什么，辛苦的可是你……”
    赵嘉敏抬起脚，半卧到床上，秋火明摸了摸她裸露在外的腿，心里一阵酸楚，这腿已经水肿了，按下去就是一个坑。
    “我们就生一个，以后不生了。”秋火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赵嘉敏应了一声，“也不能多生啊，回头就被上环了。”
    秋火明哑然失笑，赵嘉敏已经入了港城的户籍，这条法规对她无效，这时候的新生儿都是随母亲的，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生孩子这种事情，有时候全靠运气。
    晚饭刚吃好，赵嘉敏就发作了……
    推进了产房后，秋火明想跟着进去，被撵了出来，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丈夫陪同妻子生产。
    秋火明心急火燎地在产房外面，翘首以盼。
    陈素娘倒是很淡定，“嘉敏身体底子好，又是刚吃过饭，有力气……”
    秋红霜在一旁嘀咕道：“我以后不结婚，打死不生小孩……”
    陈素娘瞪了她一眼，“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
    秋火明倒是赞同这话，伸手拍了拍小妹的肩膀，“哥支持你……”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秋火明这心才稍微平静一点。
    产房的门紧紧地关着，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二十分钟了。
    “这也太久了吧，怎么还没出来……”
    秋火明坐立不安又晃到了门口，凑着缝隙往里看。
    陈素娘的手里端着保温壶，里面是今晚现熬的鸡汤，“哪有那么快的，我当初生你的时候，足足生了一夜……”
    秋火明打了个冷战，自己的孩子不会随自己吧，这么折腾人。
    秋红霜脸色微变，“妈，那生我的时候呢？”
    “咱家几个，就火明最久，你们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咱们那时候生孩子只能在家里生，生完孩子半条命都没了……”陈素娘想起往事，痛苦的回忆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抱到孩子时候的喜悦。
    “妈可没后悔，你们都是好孩子，生你们几个，我心甘情愿。”
    秋红霜依偎在陈素娘身侧。
    走廊上的挂钟在缓慢地转动着……产房里不止一个产妇，时不时有痛苦的叫声传出来，每叫一声，都让秋火明的心颤动一次。
    “阿敏最怕痛了……”秋火明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陈素娘安慰道：“有医生在，别怕，等嘉敏出来，咱好好照顾她，月子里可不能有毛病，不然一辈子受罪……”
    门口其他几个大老爷们，被秋火明这状态给传染了，也一个个紧张了起来。
    “吱呀”门开了。
    护士报了一个姓名，秋火明身后的一个老爷们立即跳了出来，“是我，是我媳妇！”
    “生了啊，是个大胖闺女，母女平安，等一会儿就能推回病房了，你去准备一下……”
    这就是报喜了。
    秋火明赶紧凑过去，“赵嘉敏呢？她是我媳妇，她生了吗？”
    “还没，继续等着，生了我会说的。”护士一转身就进了产房大门。
    “啪嗒”门合上了。
    刚跨入90年代，这时候没有产检，能送到医院来生产的，家境都很好。
    也就是说，除了家境之外，几乎都是对女方挺不错的家庭，才会送媳妇来医院待产。
    秋火明默默地在心里把西方诸佛的名号都诵了一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后悔了，早知道留在港城生产了，那里的设施更好……
    四十分钟后，秋火明终于听到了护士在叫嚷，“赵嘉敏，赵嘉敏的家属在吗？”
    秋火明飞快地挤到了门口，“在，我……我就是她家属。”
    身后，陈素娘跟秋红霜赶紧跟了过来。
    “生了，母子母女平安……”
    “哎，护士，是母子还是母女啊……”秋火明赶紧问道。
    护士破天荒的笑了，“这个月啊，咱这产房头一对龙凤胎，恭喜你了，儿女齐全了，一会儿就推回病房，你们去准备一下……”
    秋火明眼睛泛红，“我留在这里陪阿敏。”
    陈素娘喜不自胜，“行，你留下，我跟红霜回病房准备一下。”
    周围响起了一片的道贺声。
    秋火明哪里顾得上回应，伸长了脖子看向大门口。
    终于回到了病房，赵嘉敏喝了鸡汤体力恢复了一些。
    秋红霜好奇地看着两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小宝出生的时候也这样……”
    “人真的好奇怪。”
    赵嘉敏喝了几口鸡汤，这才缓了一点神，“阿火，你当爹了……”
    这话一说出口，秋火明的眼泪“啪嗒”就滴落了，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这么敏感、脆弱。
    但是今天不一样，在生死之间，生命诞生了，双胞胎的生产比起单胞胎原本就风险大。
    但是她缓过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恭喜他。
    “阿敏，你疼不疼？”秋火明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
    赵嘉敏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嘶哑，“疼，好疼……”
    不远处，打了热水回来的陈素娘也红了眼睛，看着这对小夫妻，默默地拧干了热气腾腾地毛巾，递给了秋火明。
    秋火明小心地擦去赵嘉敏额头的汗渍，脖颈处……
    守着孩子的秋红霜突然想到，如果将来真的能遇到一个，像自个儿大哥这样的对媳妇好的男人，自己说不定也会改变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