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粮今天老棉袄外面套着工作服，显得格外的臃肿，秋火明拽着他，他挣脱了几下，没得逞，干脆认命了。
    周围围观的人，见没有闹起来，一个个散了。
    余有粮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他瞥了秋火明一眼，“用别人最骄傲的东西来攻击别人，你小子有点料啊。”
    秋火明笑笑：“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的活我也能做，但是我的活，他不能做，跟着我开公司，他愿意来就来，不来，我就养着他……”
    “你……”余有粮看着他，接下来的话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了，这小子确实挺狂的，但是，你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届我一直很钦佩，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到了我那里，我给你自由……”
    余有粮愣了一下，“自由？”
    “你要研发什么，给个策划书。”
    “我还要去跟秦哥巡查，下次再聊。”
    秋火明说完，撇开他，大跨步朝前走去。
    余有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响嘀咕了一句，“说话说半截，跟我那物理老师一个德行……”
    他叹了口气，当初他就是这么上了物理这趟贼船的。
    好奇心害死猫。
    余有粮兜着手，在寒风里，朝着办公室走去。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的冷了，前两天就在酝酿的冷天，雪却一直迟迟不下。
    秋火明跟秦工走在一起。
    “小秋，陈工没为难你吧？他就是脾气臭，其实也没啥坏心眼。”
    秦工说道。
    秋火明笑了笑，“没，特别好。”
    “不容易啊。”秦工也笑了起来，“陈工大概是爱才了……他的那两个徒弟就是这么来的。”
    “他虽然脾气差，但是从不藏私，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秋火明点点头，“挺不错的。”
    陈尔东这个人优点跟缺点都同样突出，秋火明没什么时间耗在调教员工这件事上，他的想法是按照每个人的特性，让他们待在更适合的位置上。
    当然前提是，不能使坏，可以有个性，但不能人品不行。
    今天看过了陈尔东跟余有粮，他心里有些底了。
    陈尔东看似骄傲，底子却是自卑，这种性格需要别人捧着，秋火明在心里打算着，等后天周末休息，他想去请老时吃顿饭，看看能不能讨一些资源来。
    就是不知道老时有没有空。
    尽人事听天命。
    秋火明跟秦工转了一个弯，到了一栋大楼门口。
    两人不说话了，开始巡查。
    傍晚时分，秋火明终于下班了。
    带着一身班味回到了四合院里。
    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热闹声了。
    之前在房间里养身子的李老师的爱人，黄爱军正猫着腰，在炉子旁炒菜，一旁的张大妈跟她在闲聊。
    张大爷耳朵不好，便以为别人也不好，说话靠喊，响彻整个院子。
    “小赵啊，小秋回来了……”他记忆倒是没有问题，名字记得清清楚楚的。
    赵嘉敏跟在老金身旁，在学烙饼。
    闻言扭头看向院门口。
    灯光昏黄，秋火明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看上去，有些陌生感。
    她直起腰，秋火明咧嘴笑了起来，晃着两条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跟着不由分说，一把把她抱离了地面，原地绕了一圈，在她惊呼声中，把她放回了地面。
    张大妈眉眼都笑弯了，黄爱军撩了一下齐耳的短发，看着他们说道：“这就是小秋吧，年轻真好，看着就舒坦……”
    张大妈笑道：“可不是嘛，这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老金别开脸，懒得理会。
    锅里的烙饼已经好了，盖子打开，香气四溢……
    李老师在外面骑着一辆老旧二八杠在门口停了下来，把车子提着，半推着进了院子。
    “爱军，你咋起来了？”
    他慌忙把车子停好，从车头取下一个网兜，“学校里带了包子，花了我好几张粮票，咱也换换口味。”
    张大妈笑道：“哟，刚刚咱们还在说小秋两口子恩爱，你这也不差啊，像你们这年纪，这可是少见……”
    她瞥了一眼张大爷，“喏，我那口子，说话跟吵架似的，一言不合就瞪我，也不知道这一日三餐到底是谁给他捯饬的……”
    院子里热热闹闹，秋火明拉着赵嘉敏的手，凑近老金的锅，“真香啊，是阿敏做的吧？”
    老金手一挥，“去去去，看不到我在这里啊！”
    赵嘉敏笑得直不起腰，“是舅舅做的，我打下手。”
    饼上撒了芝麻，老金盖上盖子，拿着抹布包在把手上，直起腰，连锅一起送进了客厅，赵嘉敏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把帘子撩起来……
    秋火明取了垫子，放在饭桌上。
    粥已经煮好了，放在一旁，老金看了看手表，“怎么还没回来？”
    秋火明说道：“我去胡同口看看。”
    “一起吧，小敏你看着家……”
    说完，老金一把拉过秋火明，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两人到了胡同口，老金探长了脖子看向右侧。
    下班的人零星地经过他们面前，老金突然挥了挥手，快步朝前迎了上去。
    舅妈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衣，身上背着挎包，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子，走的有些慢。
    秋火明小跑了几步，将她手里的纸箱子接了过来，箱子很沉。
    舅妈松了口气，“单位发的年货，太沉了，我走的慢一点。”
    老金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怎么会这么晚还没到，累了吧，我做了烙饼……”
    秋火明走在他们身后，提着沉沉的箱子子，听着老金对着舅妈嘘寒问暖，嘴角撇了撇，这是一句话也不提自己啊。
    正想着，舅妈突然扭头看向秋火明，她笑容和煦，“火明啊，累不累？拎不动就给老金……”
    秋火明嘴角一扬，他目光移向老金。
    老金这瘦胳膊瘦腿的，“不累，就快到家了……”
    秋火明扬声说道，很明显，看到老金松了口气。
    这老家伙，贼着呢。
    老金对着他挤了一下眼睛。
    三人已经看到四合院的大门口了。
    冬的傍晚，空气清冷，进屋之前，舅妈还跟李老师的爱人打了声招呼。等秋火明再次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夜晚天冷，做好了饭，大家都不出来。
    一盏盏灯亮起，隔着玻璃窗，清晰的谈话声传过来。
    这老房子隔音啊，确实不靠谱。
    秋火明拿了扫帚进了屋。
    晚饭吃好了，舅妈猫着腰在清理年货，屋里开着电视，正在放一个访谈节目，老金也不看，蹲在舅妈身旁，看着她理东西。
    赵嘉敏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阿火，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何感想啊？”她笑嘻嘻地问道。
    秋火明一边清扫着地面，一边回应道：“终于有种当家做主人的感觉了，等我拿了工资，请你们到馆子里好好搓一顿……”
    赵嘉敏笑着放下手里的书，把他的扫帚一把拿了过来，“我来扫吧，你坐着休息一下……”
    秋火明顺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惬意。
    赵嘉敏扫着地面，絮叨地说道：“我今天中午请人吃饭了，就在设计院门口，他们几个不肯点贵的，就一人吃了一碗面……”
    “那面好好吃，回头我带你也去吃一次。”赵嘉敏笑语盈盈。
    “好啊，工作落实了？哪天上班？”
    “说好了，过了十五，今天把工作证拿回来了，你要看吗?照片还是上回我们在波斯顿拍的呢。”
    “我们交换……”秋火明起身进了里屋，赵嘉敏提着扫帚随后跟了进来。
    两人各自把工作证翻了出来。
    互相看了一眼，相视笑了起来。
    秋火明张开手臂，赵嘉敏扔下扫帚，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我都不敢想象，我们真的在京城工作了。”
    秋火明紧紧地抱着她，“以后我上交工资给你。”
    “不用了，你应酬肯定多，我的钱够用了……””赵嘉敏婉拒了。
    “那不行，不上交的话，你在这京城贵妇圈里多没排面啊！”
    “噗呲！”赵嘉敏忍俊不禁，她想了想，单位里的已婚妇女倒是真的喜欢比较这些，“那行，那就上交吧，你要是不够用了，跟我提，我大手一挥，给你拨款……”
    “好嘞，谢谢赵大人……”
    一对小夫妻只觉得这时光每一帧都是幸福。
    彼时，他们都是一心一意都为了对方好。
    多少夫妻在后来的后来，渐渐地走向了陌路……
    隔了两天，是礼拜天，舅妈已经正式放假了，跟老金一大早起来，出去买了早点回来。
    秋火明跟赵嘉敏刚洗漱好，就能吃上热乎的早餐了。
    圆底锅里装着放了白砂糖的豆浆，用勺子再搅拌一下，一人盛了一碗。
    碟子里放了好几个油饼，油炸的松酥无比，一口下去，心满意足。
    今天还买了小笼包，堆在一起，放在一个大海碗里。
    “申海小笼包，见到就一起买了。”老金解释道：“那个老板今年不回去过年，早餐铺子能开到除夕。”
    老金瞥向了秋火明，“你们都落户了，什么时候回老家？”
    秋火明看了赵嘉敏一眼，“我跟阿敏打算去火车站看看，我认得一熟人，找她问问，今天不回来吃饭了，时叔叔那边也要去说一下，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
    老金点点头，“行，钱够不够？我给你拿一点。”
    秋火明摆摆手，“够了，时间够的话，我们想去一下友谊商店，买点东西，舅舅、舅妈你们有啥要带的？今天不去就明天去……”
    老金想了想，“给我带盒雪茄……”
    “再给小莲带个保暖杯。”
    “没问题。”秋火明咧嘴一笑，伸出手来，“舅舅，房子钥匙……”
    老金站了起来，从里屋拿了一个文件袋，“钥匙跟本子都在里面。”
    “舅舅，我跟阿敏年夜饭要在新屋子里搞，主要有几个朋友今年都落单了，四合院这里不够地方……你们跟我们一起过年吧，晚上就住新房子……”
    “我跟阿敏去购置一些日用品。”
    房子老金带他们看过了，老妇人很干净，房子交出来的时候还仔细地清洁过。
    家具一应俱全，只要买些被褥跟日用品就能直接入住了。
    “被褥从家里带，别买了，当时就是预着你们回国，特意买的。”舅妈说道。
    几个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豆浆就见底了。
    秋火明揉了揉肚子，站了起来，赵嘉敏跟着他一起，进了里屋收拾好东西。
    今天要做的事情多，两人一早就要出门。
    乘着公交车到了火车站，两人顿时傻了眼，这人山人海的架势。
    今天的运气还不错，秦小红今天竟然没有出外勤，在车队里帮忙，一见到秋火明就乐了，“哟吼，这是从国外回来了？”
    秋火明递给她一个八音盒，“前些天就回来了，这是在波斯顿带回来的，给你家小宝玩，原本早点过来找你，这些天忙着落户的事情……”
    “这是我爱人，赵嘉敏，也跟我一起从国外回来的。”
    “哇，火明，你好福气，姑娘真好看，你们以后都在京城了?你哥前不久还在念叨你呢，你们跟我来。”
    秦小红收好了八音盒。
    一把拉住赵嘉敏，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几个人进了办公室，她刚要去给他们泡茶，被秋火明拦住了，“今天还有事情，红姐，能不能帮我给我爱人买两张回家的票……初二出发”
    “一句话的事情，知道你不差钱，软卧还有空位置。”
    秋火明从包里取出一张介绍信，“也不能让你难做，这是我们单位开的介绍信。”
    秦小红接过介绍信，“有这个，就十拿九稳了。”
    “你们坐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秋火明从包里取了钱，一把递给她，“钱先带着，多退少补。”
    秦小红也不客气接了钱，替别人办事，跑腿可以，贴钱的话那就是无底洞了，反而影响到彼此关系，收好钱，她快步走了出去。
    赵嘉敏笑道：“你这朋友挺爽气的，我喜欢她性格。”
    “风风火火的京城大妞性格。”秋火明笑着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摆设。
    里面桌椅都很简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出国这段时间，让顾晓然给他们带过几封信，一直有往来，红姐生了小宝的时候，就打算带些小礼物给她的……”
    两人正说着，秦小红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搞定了，票要三天内出来，我拿到手去找你，你地址给我。”
    秋火明大喜，立即俯身，拿着一支笔，将地址给写在桌面的台历背面。
    秦小红小手一扯，将这页纸扯了下来，折了一下，塞进了口袋里。
    “火明，小赵，别回去了，中午上我那吃个饭……”
    秋火明笑了笑，“今天事情多，改天。”
    几个人拉扯了几句，秦小红这才放秋火明两人离去。
    这事办的顺利。
    秋火明看了看手表，直接拦了一辆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