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收到了葡萄牙的抗议,质疑他们为何派兵偷偷潜入澳岛。
别看日本人是为了对付赵传薪,看起来和葡萄牙穿一条裤子。
但问题你不打招呼就偷跑过来,万一你要对付的不是赵传薪呢?
日本甩锅,说轻骑兵骷髅作战队,是一个民间组织。
这都是自发的行动。
但是要求葡萄牙归还这些日本“百姓”的遗体。
葡萄牙人恼了。
这他妈把我们当傻子呢?
欧洲的人死后要土葬。
火葬是对尸体的大不敬。
葡萄牙人将这些骷髅队的尸体,直接在烧灰炉街的空地上,一把火给烧了。
当时还有许多百姓围观。
不是要遗体么?
遗体都给装罐子里,带回去吧。
日本还真派人来,将骨灰捧了回去。
……
《述报》在两广地区名声响亮,乃识文断字者必备之物。
原来和赵传薪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广总督周馥卸任,现任两广总督张人骏上台。
张人骏的几案上,就放着一份《述报》。
他端起茶碗,用杯盖撇去浮沫,喝了一口后才习惯性的拿起报纸。
标题是:赵传薪澳岛击退葡兵,凿沉战舰。
张人骏六十岁了,胡子花白,很富态一老头。
看到这个标题后,他胡子抖了抖。
下面大略的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节自然还没勘明,但赵传薪和澳岛的葡兵发生冲突,杀的血流成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澳岛的外港海面上,海水都被血给染红了,吸引了好多鲨鱼前来分食血肉。
报纸还没看完,师父一大早匆匆前来:“督台,不好了,葡萄牙向朝廷言辞抗议,要求查办赵传薪……”
清末时期,徒有虚名者为数众多,也有一些干实事儿的人。
可囿于见识的短浅,许多人做事拎不清背后的意义。
比如上一任两广总督周馥,他虽然干了不少实事儿,可也有不少令人诟病之处。
周馥在任,就授意英国军舰,多次测量惠州海面。
可张人骏今年七月份上台后,立即照会英国领事,要求他们退出这件事。
笑话,自家的海面,让英国人来测量?
这就是张人骏和周馥的不同之处。
周馥那个老头,经常干一些糊涂事。
张人骏叹息说:“多事之秋啊。刚发现日本人侵占我国东沙群岛,老夫正焦头之际,赵传薪又给添乱子。”
张人骏的这个师爷,其实和管家很像。
因为张人骏治家,聚族而居,整整六十余口人济济一堂。
中餐晚餐,开饭前要摇铃。
一摆就是十四桌之多。
日常开销,都要走公账。
婚丧大事,要靠族中父兄出面,年轻人没那个资格。
张人骏本人也过着清教徒一般的生活,从来不流连风月场所。
就算他退休以后,也照样如此。
这和清朝的其他逸老泾渭分明。
试问,当寓公的老头子们,哪个少的了风流韵事?
当真各个过的有滋有味。
不管他究竟是否真清廉,至少表面上,他致死都是一个典型的旧时社会的正人君子。
师爷却击掌道:“此乃好事。此前,葡萄牙人嚣张跋扈,悍然入侵九澳山,经他赵传薪这样一闹,葡萄牙人定然会收敛。”
张人骏不以为然:“葡萄牙人,看似低调谨慎,实乃卑鄙无耻,惯能得寸进尺。他们隐忍也只是一时,但凡时局稍有松懈,便要卷土重来,历史可证明这一点。”
明朝时期,葡萄牙人靠着厚颜无耻和小恩小惠,愣是将澳岛占据,直至今日。
动不动就试探一番,如果发现中国强硬了,他就消停消停。
一旦不管他了,立刻又跳出来。
活脱脱一丑角。
便这样一点点的蚕食,逐渐将他们的租界范围扩大。
师爷说:“日本人拒不承认东沙岛屿归我大清,丑恶面目当真令人气愤。”
张人骏点头:“按察使王秉恩博览群书,我已央他寻找海图,交付外务部,递日本公使,望日本人勿胡搅蛮缠。”
在领土方面,张人骏讲究的是寸步不让。
主权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
但积重难返,周馥遗留下的历史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纠正回来的。
师爷捋着胡须,眼里有光:“山西方面,百姓游街,呼吁赵传薪出手。赵传薪甫一回国,便要闹出些动静,朝廷糊涂,实不该与他闹僵。他若能给日本人些教训则更妙了。”
张人骏怫然不悦:“你才糊涂。家国大事,岂能寄希望于一介布衣?朝廷这才刚撤了他的海捕文书多久?”
以前赵传薪连布衣都算不上,而是江湖大盗。
师爷讪笑,但心里不以为然。
赵传薪理论讲确实是个平头百姓。
可就这么个平头百姓,整个大清上下都害怕的战舰,他却说干沉就干沉了,试问还有谁具备这个本领?
今早上师爷上街,街头巷尾全在议论这件事。
老百姓红光生面,各个眼睛发亮。
那一艘艘游曳在大清沿海的列强战舰,实乃压在大清头上的一块巨石,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
……
赵传薪没有离开澳岛。
他不大了解葡萄牙人的性格,担心他们会去蜀山报复。
天气依旧晴朗。
赵传薪在九澳山的一个小村子里晒太阳。
为何没在氹仔岛,而选择九澳山?
因为那里的地形,不适合跑路。
九澳山距离氹仔岛不远,地形对赵传薪来说可谓是四面漏风。
加上澳督府在南湾,中间隔着氹仔岛,要到九澳山,赵传薪能提前收到风声。
他不担心正面刚,但尽量避免敌人有机可乘对他施展阴谋诡计。
此时,一个宽头大耳的青年,带着两个挑着担子的伙计,来到了九澳山。
他叫卢廉若。
这个名字,或许拿不上台面。
但要说他爹,那在澳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此时的澳岛“赌王”——卢九。
今年卢九在戏园子自杀之后,他们家的声望快速跌落神坛。
为何卢九自杀?
事情要追溯到1903年,当时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全省禁赌。
那次禁赌,和之前的禁赌完全不同,是动真格的。以往都是两广总督拿着禁赌的幌子圈钱,给钱就放开口子。
那次岑春煊却是认真地。
1904年,卢九的产业经营不下去了,负债累累。
而被没收的二百万两银子,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
其实哪怕如此,他的生活也远比正常人要滋润。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今年,卢九还是自杀了。
子承父业,卢廉若接了盘子,继续经营赌和烟,还有山票和铺票,但是白鸽票和彩票这些却无法经营了。
当日,一群赌坊老板聚会,就有卢廉若。
在卢九死后,卢家在赌这一块失去了话语权,那天卢廉若很沉默,最后他也选择不和赵传薪作对而退出。
卢廉若上山后,看见村子里的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在附近玩耍,口中念着歌谣:“炮声一响,爹妈白养;战舰一翻,葡兵聚餐……”
卢廉若愕然。
这童谣……有点意思。
岂不暗合赵传薪最近在澳岛干的那些事?
这群孩子,穿的破,皮肤晒的黝黑,看起来干巴巴的,但精力旺盛。
这符合海边渔村的面貌。
他们疯跑疯玩,却始终围着一把躺椅转。
躺椅上,躺着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英俊青年。
青年满身都是纹身,眯着眼,还有孩子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日头正盛,但那青年皮肤却不黑,身上没有肥膘,精瘦精瘦的,显得体魄要炸裂般的强健。
这种日头竟然晒不黑,好像太阳对他免疫了一般。
“好了,换我了,该我给叔摇扇子了。”
一个小孩子,对给青年摇扇子的那个孩子说。
“唔……”拿着蒲扇的孩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我还有力气呢。”
“不行,现在就换我。”
两个孩子竟然为了抢着给人摇扇子厮打起来。
而那个青年看着俩孩子互相揪着对方的辫子,只是睁开眼睛笑嘻嘻的看,压根不管。
卢廉若:“……”
画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正经。
好一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
卢廉若正要上前问话,那青年开口说:“好了,换人吧,你们轮换着来。”
说着,取出一块糖,递给了此前扇扇子的那孩子。
糖球入口,孩子眉开眼笑。
新接手的孩子一边吞口水一边猛的摇扇子,期待奖赏。
卢廉若上前问:“请问,赵先生是否在村子里?”
赵传薪懒洋洋道:“在。”
卢廉若见他这样懒散,连起身都欠奉,有些不悦,但按捺住了:“请问知道赵先生面相如何?”
青年说:“此人啊,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对俊眼皂白分明,丰神俊朗,一看便令人生出顶礼膜拜之心,容姿出众,风貌甚都,威严燄然,举动雅静,端的是人间伟丈夫也!”
卢廉若瞠目结舌:“在下从未见过如此形容之人,当真存在于世间吗?”
听着怎么像是神仙呢?
青年伸手指着自己:“看见我这张脸了吗,就是这个样子没错的。”
卢廉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阁下虽说不丑,但距离你描述的相貌,怕是差了不止一筹,且举止懒散,和卢某见过的村中懒汉没甚区别。”
青年更气:“你他妈的审美让狗叼走了吗?孩儿们,叔问你们,叔英俊吗?”
一群孩子扯着脖子异口同声:“好靓!”
青年挑衅的看着卢廉若:“现在知道自己有多瞎了吗?”
卢廉若哭笑不得:“寡廉鲜耻,伶牙俐齿。我问你,赵先生究竟在何处?带我去找他,我给你两角小洋。”
两角小洋,对村中懒汉怕是极大的数目了吧?
青年伸出三根手指头:“至少三角!”
卢廉若气笑了,当真掏出三角小洋递过去:“现在可以了吧?”
赵传薪将三角小洋在掌心里颠着:“孩儿们,待会儿咱们就用这三角小洋去买吃食。”
“哦……太好喽!”
“叔万岁……”
卢廉若面色微变:“你们这些娃,万岁可不能随便说。”
赵传薪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嗤笑道:“怕个几把?说罢,找老子有啥事?”
卢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