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将他们放下在富士山的附近就离开了,家族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和神的战场,日本社会的阴影里罪恶无时无刻都在滋生,即便是末日降临蛇岐八家也要保证混乱不会加剧到彻底摧毁原有秩序的程度。
并非每一个混血种都是纯粹的战士,家族的领袖们更多趋近于政客。
而政客总是会在一场战争开始的时候就规划胜利之后的建设和利益分配,这就是伴随人类延续了上百万年的劣根性,或者说所谓的政治。
源稚生站在无边的暴风雨中,双手提着日本刀,雨水浸过了他的鞋面也沿着刀刃滚落,像是一条溪流。
“还能接收到信号吗?”他的声音奇怪,嘶哑坚硬,让人觉得像是什么类人的怪物在说话。
“联络很勉强,但是尚且还没有中断,辉夜姬调用了能调用的所有卫星来保持信号能穿透那些异常的云层。”清冷的女孩声音浅浅地从耳塞中传出来。
“定位也还能运转?”
“抱歉,大家长,您的位置已经彻底从定位系统上消失了。”樱轻声说。
“我说过不要叫我大家长或者少主这种称谓,樱,我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你始终在那个能够被信任的名单中。”源稚生叼着被完全淋湿的烟卷,他全身都湿透了,蒸腾着袅袅的白汽。
夜之食原的战场惟有那些真正强大的战士有资格踏足,可就连源稚生也没有想到家族古籍上记载的入口居然只是一道死人国度与现实世界的裂隙,这里绝非祖先们回到人间的大门,因为这座山真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一切都死去了一样。
可是富士山绝对是一座只不过在沉眠的巨大活火山,有科学家说当它爆发的时候整个亚欧板块都要遭到冲击,日本列岛会彻底沉入海沟。为此首相们还想过要向中国或者澳大利亚申请一块土地以用作这个国家灭亡时的流亡政府自治区。
不过有鉴于这两个国家从政府机关到民间组织对日本的全方位排斥,有人说如果真的去到那两个国家可能会被送进集中营,这样的计划最终胎死腹中,内阁转而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巴西的土地上,以希冀在未来的某一天南美洲的人民愿意为走投无路的日本人提供一些能够生存的空间。
源稚生此刻的所有感官都被炽热的龙血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仅仅是全神贯注时的听力就接近言灵.镰鼬所能达到的效果,他们面前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峰安静地匍匐着,像是正在沉睡等待苏醒的巨人,但巨人没有心跳。
源稚生没有听到岩层中那些山溪的流淌,也没有听到岩浆沸腾的轰鸣,只能听到雨声和风声,还有迎面而来的狂风中近似于野兽在磨牙吮血时的刺耳尖啸。
日本的gps覆盖率极高,尤其是在东京附近,甚至能精准定位到几米的范围之内。
如果能接收到信号而无法实现定位,那只能说明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东京了,或者说是存在于动静与某个空间的交界之处。
显然,不知不觉间源稚生已经带领自己的军队闯入了祖先的陵墓。
“我们的祖先将夜之食原建立在这样一座活火山的附近,是在等待宿命中必将降临的毁灭吗?”他低声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或许夜之食原建立起来的时候古富士还没有坍塌,神国就伫立在两座大峰之间。”橘政宗轻声说,有证据证明距今大约一万一千年前,古富士的山顶西侧开始喷发出大量熔岩。这些熔岩形成了现在的富士山主体的新富士,此后古富士与新富士的山顶东西并列,两千多年前古富士的山顶部分由于风化作用引起了大规模的山崩,最终只剩下新富士的山顶。
老人落后源稚生一个身位,抬头的时候隐隐能看到那男人坚硬的面骨上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看来即使早已经做好要杀死弟弟的准备,可当风间琉璃迎着刀刃刺穿自己的心脏时,源稚生还是觉得悲哀像是心脏中渗出来的泉那样蔓延全身,像是要把炽热的龙血都浇灭了。
那张覆盖了源稚生面颊的外骨骼固定他的肌肉和神经,让他无法做出悲伤的表情,于是源稚生就崩碎了那些骨头,脸上的神情悠远而幽深。
“在《竹取物语》中说有许多武士将长生不死的灵药在最接近天的火山上燃烧,因此这座山名为不死山,后来口口相传才成了今天的富士山。”源稚生轻轻振刀,被近乎剔透的白金色手爪握紧的两把日本刀便嗡鸣着颤抖起来,金色的纹路沿着刀柄向下延伸。
日语中,“不死”和“不尽”的发音都与“富士”接近,所以富士山最开始是叫不死山和无尽山的。
但时至今日已经少有人再这么称呼这座沉眠的巨峰了。
“所谓长生不死的灵药,其实就是神社中《古事记》中记载的圣血吧?家族的武士受命于每一代的大家长将死去的族人带到火山口进行焚烧,神赐予的圣血便被归还于神国,而那个维持着神国运转至今的炼金矩阵也得以获得力量的补充而不至于崩溃……不久前学院袭击了我们的白羽狗神社,盗走了历代大家长的尸骸,我们随后进行维护并的时候发现从几百年前开始一直往前推的所有有记载的皇的棺椁中都只供奉着素色的狩衣,他们从没有尸骸下葬,他们的尸骸都被献给了夜之食原。”
就算是如今蛇崎八家的血脉中皇血的比例已经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浓度,那些在源氏重工地下实验室中被创造出来的蛇形死侍从牢笼中逃出来的那天依旧不遗余力地狩猎大厦中分部的族人。
对体内流淌龙血的怪物而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白王血裔更能为他们提供进化所需的基因的东西。
圣血代表的是伴随基因传向后世的白王权柄,那是足以引起战争的东西,对混血种而言它是暴烈的炼金试剂,几千个甚至上万个吞服这种试剂的人中或许会有一个幸运儿进化成新的皇,而这些人的寿命都长得匪夷所思,在古人看来简直堪比永生,所以会称圣血为不死药。
身为历史上最后一个皇的天照命源稚生的血液甚至能引发死侍群的疯狂,让它们放弃唾手可得的食物转而对他展开攻击。
如此一来就可以推测古代的先辈们用自己的血液来灌溉这片四人之国并非天方夜谭。
上杉越离开蛇崎八家的时候杀死了那些存世的老人,也焚烧了几乎所有神社中的资料,源稚生不知道是不是那场灾难导致了传承的断绝,以至于这场绵延千年的献祭在他们这一代彻底中断。
当然皇血的稀薄也是献祭断绝的一个原因,到了这一代整个日本能够被看作体内流淌纯正白王后裔之血的人大概只有三个吧,这三个人分别是源稚生、源稚女和绘梨衣,而在此之前的几十上百年中上三家的血脉都已经彻底绝嗣,甚至连家主都是从下五家过继的从子。
蛇崎八家再也找不到尚且留存活性的皇的尸体,夜之食原与现世的接壤无人可以阻拦。
源稚生缓缓地呼吸,漫天的暴雨便跟着一收一缩,这是因为这男人的血统已经临近古龙的血限,他行动的时候所做出的任何一个行为都会引发一场元素的潮汐。
这并非君王的特权,但历史上也唯有能够被列入爵席的亲王能够做到。
“夜之食原早就该崩溃了,古老的妖魔原本该在数千年前就肆虐世间,可是我们的先辈用尽一切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一直到某一场灾难的降临家族的传承崩坏,再也没有皇的尸体来献祭给死人国度,它今天终于要和东京接壤。”源稚生缓缓用蜘蛛切与童子切在空气中划出淡漠的金色圆弧,刀光割过的空间崩碎,世界的喧嚣从另一边传进来。
果然,这座尼伯龙根已经脆弱得连源稚生都能将其洞开。
但是祖先们做不到,因为它们早已经死去,血液干涸肌肤腐朽,只是尼伯龙根中游离于空气里的死亡金属粒子置换了它们的骨骼,让它们化作不死的怪物。使用过古龙血清之后在进化之路上狂飙的源稚生当然可以看到随着风的流动而流动的元素,但死去的东西无法感知这些无处不在的能量。
不管是上杉越还是守夜人其实都说错了,夜之食原中游荡的确实是恶鬼,但并非死侍也并非尸守,真正的尸守是如高天原中那样被杀死之后用炼金术炼制的僵尸,真正的死侍是仍有生命但理智已经彻底堕落的野兽。
而夜之食原的恶鬼只是被复活的尸体,没有欲望也没有灵魂,终日互相厮杀,千百年来死去又复苏,仇恨一切活着的东西。
龙骨状态几乎常驻,源稚生好像听见了炙热的血在血管中流淌的声音。
走在脚下越渐腐朽的柏油路上他已经开始闻到那种有点像是血腥味的金属腐蚀的味道。
尼伯龙根中总是充斥这样的气味,青铜城是如此,芬里厄的狗窝也是如此,因为那是死亡金属的味道,金属元素在尼伯龙根中被杀死又复活,如此往复,最终成为能承载炼金矩阵的超级金属。历史上无数炼金术大师都在描述尼伯龙根时详尽的描述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他们的身后穿着黑风衣的男人们沉默地持枪戒备,几十个人分散开,将那台从王将手中夺走的设备保护起来,至于只剩下脊骨的圣骸则重新被用液氮进行封印。
橘政宗不知道源稚生想做什么,但源稚生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在山中孤独成长的男孩,而是肩负起责任的蛇岐八家大家长,所以他没有开口询问。
从身后到身前暴雨中古旧接近腐朽的铁质路灯逐一熄灭,灰色的帷幕将这支军队吞噬了。
源稚生用压抑的声音低吼“向我靠近。”,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保护着设备来到源稚生的身后。
他这么做并非是给自己找到一些安全感,而是保护这些族人。
尼伯龙根中理应到处都是游荡的鬼魂,鬼魂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古老的皇被制成了傀儡,今天的蛇岐八家很难对抗那样的怪物。
黑暗中忽然响起密集的像哭像笑像喘息又像呻吟的声音,均匀的分布在周围每个角落每一寸空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中窥探着他们。
队伍的中间有黑色的雷克萨斯轰鸣着引擎缓缓来到源稚生的前方,车里端坐着关西支部的老人,他们在家族最衰弱最黑暗的年代仍活跃在斩鬼的前线,其中大多数人的头发早已经花白,身上穿着白色的法衣,法衣下面则是黑色的西装。
自执行局在犬山贺的带领下崛起之后,关西支部终于能够退出历史的舞台,所有的支部长都进入了家族分布在日本各地的神社禅修,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他们的威名。
那些今天看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实则是极恶的凶徒,血管中常年流淌炽热的龙血。
关东支部是仿照关西支部建立的机构,但以明智阿须矢为首的疯子在老人们的面前简直像是婴儿一样弱小。
坐在驾驶座上的老人向源稚生点头示意,却没有看向风中黑衣猎猎的橘政宗。
虽然源稚生并没有将真正的橘政宗已经死去的消息透露给除了樱之外的任何人,但关西支部一直不太尊敬那个在过去看来颇有些软弱的橘家家主,他们体内像龙的一半多过像人的一半,所以更惯于用龙的思维来思考问题,只尊重强者而蔑视弱者。
家族中被这些人认可的男人大概只有两个,一个是源稚生,另一个则是强大而神秘的风魔家家主。
如橘政宗这种靠着政治手腕上台的人物被他们看作是投机取巧的小人,而犬山贺则被他们视作耻辱。
三辆雷克萨斯并排,车前灯雪亮的光束撕裂黑暗,像是乌云中的闪电。
所有人都忽然站住了,因为那光束在空间规则匪夷所思的尼伯龙根中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骤然间像是每一滴雨中都倒映着辉光,于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渐渐点亮,黑暗以他们为中心被驱逐。
真是瑰丽而梦幻的一幕,光似乎在这个空间里无限制地折射了。
但当富士山的真貌出现在源稚生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脏中似乎扎进了一根冰针一样全身都刺骨的寒。
它居然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冰海上,头顶是灰黑色的天幕,冰海的下面则隐约可见巨大的黑影缓缓游动,那黑影比利维坦鲸还要庞大,脊柱的尽头分出八条长颈,显然是拥有八首的怪物。
冰面上倒映出巨大山峰的影子,倒影中富士山的顶端匍匐着白色的龙形骨骸,双翼垂下似乎触及冰层,覆盖了整座火山,巨大得让人想起曾经入学卡塞尔学院时曾在油画上看到的黑王尼德霍格。
“神啊……”橘政宗颤抖着走向前方,这老人的脸上露出迷茫和惊骇的神情,嘴唇嗫嚅着,干枯的灰发在凛冽的寒风中像是系在冬青木上的死去藤蔓一样飞舞。
源稚生一把拉住了这个老人,他的体温之高立刻把橘政宗的手臂烫出密密麻麻的水泡,可这个克隆体居然全然未曾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中透露出的唯有绝望。
他将橘政宗拉到身后,背上森白色的鳞片下肌肉起伏如群山,两排鳞片自行分裂,里面有收束在一起的骨扇,骨扇纤细嶙峋,张开之后居然是龙一般巨大的双翼。
仍带着血的翼舒展,凶蛮的背肌隆起,源稚生吐出那么悠长的一口气,胸腔里心脏轰鸣的声音轰然奏响在所i有人的耳边。
执行局的干部们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人露出震惊的神情,只是每个人端枪或者持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实在太匪夷所思。
源稚生此时已经扇动双翼缓缓升空,光火中他举起一只布满白鳞的手,爪刃晶莹剔透。
所有人都停下步伐,仰头看向那个拥抱黑暗的男人。“不能再向前了,我猜这里并非夜之食原的出口,而是它的入口,我们已经抵达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源稚生轻声说,雨水劈里啪啦地打在他的面颊上,白金色的外骨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所有人都猛然一惊,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神山下匪夷所思的景色迷惑了,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东西。
直到源稚生提醒他们才发现原来这条路并非通往富士山,而是一座巨大的、横跨那座山脉的桥,桥身泛着古老的铜色,表面锈迹斑驳。
它跨越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冰面的倒映去看好像是搭在那具巨大的尸骸上通行,桥身的两侧却似乎倒映着一座城市的影子,每一块拼凑桥梁的古砖上都印着琉璃般的光火。照亮冰海和火山的并非神秘雷克萨斯的车灯,那东西大概只是引发了这座桥上的炼金矩阵共鸣,让它将某座城市的光火重新引入死人的国度。
源稚生漠然地仰望,只觉得那座城市在暴雨中摇曳,像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东京,它在雨水中冲刷了很多年,再无一丝生机。
相比其他人源稚生要看到得更多,因为他的血统优秀,灵魂的深处有要吞噬一切的恶龙正在苏醒。理论上来说别人进入尼伯龙根是从人家跌入炼狱,而他进入尼伯龙根理论上来说最多算是闯进主人家里的小贼。
“世界上少有活人能进入死人的世界,贸然闯入只会迎来灾难。”源稚生说,他回头看向全副武装的执行局,挥了挥手,“关西支部和我一起,你们沿原路返回,然后去源氏重工,帮助夜叉执守辉夜姬的主机。”
事到如今没有人相信神的复活是因为某种巧合,很多双无形的手正在幕后操持着一切。
比如被杀死的弗里德里希口中那个由暗面君主们组成的圣宫医学会。
如果最终到了走到幕前的地步,那些人一定会想要夺取辉夜姬的控制,以反制eva对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的监控。
这样的话源氏重工就一定不能发生意外,源稚生甚至授予了夜叉在必要关头摧毁辉夜姬主机的命令,即使这个行为可能会让战后的蛇崎八家彻底沦为密党的附庸。
汇聚起来的黑衣男人们悄无声息地分作两拨,那些年轻的面孔收刀之后朝着源稚生深鞠躬,然后沉默地退入暴雨,消失在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的交界,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则默默地点燃黄金瞳,雨水中沿着这些人脸颊上的皱纹流淌,被金色的瞳光照亮则简直像是细小的熔岩。
“我以为会有山呼海啸般的僵尸从富士山上一个巨大溶洞的深处冲出来,海潮那样将我们席卷淹没,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寂静。”橘政宗低低地说,他仰着头去看源稚生的脸,龙化之后源稚生的身高接近两米。
“没有溶洞,这就是入口了。”源稚生说,“如果把夜之食原看作一个有生命的整体,说这里是它的食道也没有关系。”
“食道?”
“武士们选择在这里焚烧不死药,是因为富士山的山顶就是最接近神国的地方,圣血在那里化作被白王的力量碎片回归尼伯龙根,支撑这座古老的国度以枯朽的方式继续运转。”源稚生说,“神最开始只是将一点点血分享给伊邪那崎,我们的祖先又诞生更多的子嗣,用血脉的延续来将圣血中残缺的基因补全,夜之食原利用了这种力量来持续存在。”
“所以这里不会有死侍?”橘政宗皱着眉,他的腰间其实也佩着长刀,那把刀的名字是菊一文字,家族的传承象征,也是斩鬼的名刀。
“进入两个世界的交汇之处不需要烙印,夜之食原允许家族的武士来献祭,当然不会让死侍们打扰这种神圣的仪式。”源稚生说,他已经拉开一辆雷克萨斯的车门钻了进去,橘政宗也从另一边进入,两个人并排而坐,车内的气温因为源稚生的身体高温而升高。
“但是深入其中就不一定了,我们说不定会面对真正的赤备。”他说。
赤备是日本战国时全部身着红色甲胄的骑兵部队,使用三米竹枪和小型铁炮的近卫军,被称作是“孝雄阵前的铜墙铁壁”。彼时组成赤备的精锐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蛇崎八家的族人,他们在战场上如妖鬼般呼啸来去,收割敌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钻进各自的座驾,厢式货车将设备装箱,他们驶上古铜锻造的长桥,凌空穿越富士山。
源稚生向下方望去,冰面上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扭曲倒影、可以看到巨大的生物摆动长尾游过,还可以看到此时正遭受磨难的东京。
这里极度混乱但又透着一种森严的美,制造出这个空间的人必然同时是疯子和天才。
一望无际的冰面像是将整座东京笼罩的玻璃罩子,源稚生则是透过云层向下俯瞰的神,他看到东京湾中巨大的影子愤怒地扭动,涌入城中的潮水便缓缓褪去,此时这座城市的人们才有机会逃难,东边的人开车往西边逃,而西边的人则往城外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惊恐和畏惧,苍白的皮肤下面甚至能看到他们的灵魂都在战栗。
“在神复苏之前进入夜之食原的话从这里看下去我们看到的会是一座被潮水淹没的东京。”源稚生轻声说。夜之食原正在苏醒,此时他们看到的是两个空间碰撞在一起时产生的扭曲现象。
但在此之前这座死人国度还留在很多年前的时空,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但仍能映照现实,所以他会这么说。在大门被打开之前夜之食原永远停留在高天原沉入大海的那一天。
很多年前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影子。
此时这个影子依旧保存着高天原的记忆,但它里面没有任何活的东西,只有已经化为枯骨的狩永远彼此狩猎,仰望没有光的天空。
冰面中东京城那些潮水褪去之后的公路上重新亮起绵延的灯光,那是在洪水中幸存的车流重新汇聚,像是蛛网又像是河水的支流,最终汇聚成粗大的长河。
这样的车流量早就超过了道路设计的承载量,潮水中也有很多重要的交通枢纽遭到了破坏,所以所有人都在缓慢地前进,灾难中就连如齿轮般精密地日本人也陷入了混乱,长长地车流中响起叫人耳中嗡嗡作响地鸣笛,最开始是只有一辆车在按响喇叭,最后是每一辆车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这样驾驶它们的人就能把自己的恐惧都宣泄出去一样。
真是末日啊,每个人都在发了疯的跑,可如果最终神还是复活了,夜之食原也被唤醒,那他们又能跑去哪里呢?源稚生想起白王预言书中描述的“战胜之日“。
那一天将会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撵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但那时候的白王血裔应该是更高贵的东西吧,应该是纯血的……龙吧,他们这样身体里混入了人血的杂种会被归来的白王毁灭吧,那是她的耻辱,这个耻辱持续了几个纪元那么长。
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处。
忽然源稚生愣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银宿区的车流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看过去,发现是道路中央所有的车辆都在往两侧挤,哪怕是劳斯莱斯这种皇室级别的座驾也在将努力将自己从离开这座城市的大路上挤出去,哪怕车身都变形了,哪怕甚至无法修复。
接着是一整个车队从那条被清出来的通道中开过,井然有序,但速度异常的快。
“是些孩子吧,在种族面临毁灭的时候,把基因延续下去从来都是生物的最优解。”橘政宗轻声说,“用人类的话来说的话……以爱之名。”
“以爱之名吗……”源稚生低声喃喃。
他忽然笑出了声。
如果是半年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身为皇的职责之外应该为什么而拼命,他的所谓以爱之名大概只能是“为了人类的伟大”这一类空无而搞怪的口号吧。
可时至今日一切都有了变化,在这末日的大风雨里始终有个若隐若现的轻沉呼吸在耳边回响,如果源稚生想要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情,那他的可以对耳塞对面的那个女孩说一万遍。
况且那女孩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个世界是很值得拯救的。
“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橘政宗说,“如果这里没有死侍想要冲破束缚,那它们必然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出口,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找到那个出口把影响降到最低吧?”
“不,我们要彻底关闭夜之食原,让它永远也无法再被开启,埋葬我们的祖先。”源稚生说。
这时候车队已经轰鸣着看来到了桥梁的最高处,翻过一个陡峭的长坡之后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那居然是一座高塔!分明就是恺撒和楚子航曾经在极渊中见过的那座高塔,源稚生有自己的渠道去弄到被校董会列入s级绝密档案库的资料,里面有那座塔的影视资料。
此刻矗立在黑铁锻造的古代城市中它显得比在海水中的时候更加宏伟,高度接近东京塔的两倍,纯粹用金属浇筑,表面满雕古老的文字和图腾,这些花纹组成龙的形状环绕塔身去往高处。
而那座深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城市里,洪流正呼啸着崩腾,白色的浪花拍打着黑色的铁墙,每座建筑都像那座塔一样宏伟,像是密集的群山,屋顶装饰的铁刺指向天空,锋利得像把天空都切开。
“如果继续向前,我们就会去到夜之食原的出口,按照古代高天原的地理来接进行推论,神国的中心应该是在今天的东京大学附近。不出意外的话风魔家主和龙马家主应该已经出现在出口了,正与那里的守卫者并肩作战。这里就是这个尼伯龙根的最核心了,往下看你能看到富士山的山顶,很多年来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里向死人之国进行献祭。”源稚生摆了摆手,暴雨中厢式货车去到巨大高架桥的最高点,十几个男人将那件原本被用来交换源稚女和弗里德里希血液的设备重新安装起来,
“躺进去。”他冷冷地对着橘政宗下令。
看这男人手指的方向,居然是那个原本应该被弗里德里希使用的医疗舱。
“什……什么?”橘政宗脸上露出一丝愕然。
“我的身体即将要崩溃了,但是王权无法关闭夜之食原更无法摧毁它。”源稚生从身边神官模样的关系支部老人手中提过被液氮封印的圣骸,跨入了源稚女本该死在其中的医疗舱,他把装着圣骸的石英舱按进那个凹槽,雨水落在坚硬的面颊上,双眼中的金色像是爆燃的烈焰,“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能够毁灭空间属性的灭世级言灵,唯有戒律能够让构筑尼伯龙根的元素彻底区域稳定,进而摧毁它的根基,原本这项工作应该由守夜人来完成的,不过我观察了你很长时间,你有原本的老爹的品格,所以或许你才是更适合的那个人。”
橘政宗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还有一丝藏在至深处的、无法被察觉的……近乎于疯狂的雀跃。
“稚生,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他愤怒地地说,“你没有权力去做这种牺牲,整个家族都可以为你去死,你却告诉我们你要死在最前面!”
“如我所说这里是尼伯龙根的核心,只要有一位君王在死人国度的核心使用接近太古权现的戒律,就能从根基上摧毁尼伯龙根。况且圣骸只会寄生皇,对其他人的寄生都是利用,因为唯有皇的基因足够容纳神的改造。”源稚生用煌煌的黄金瞳去端详自己晶莹剔透的双手,苍白色的鳞片缓缓张开又扣合,“我还使用过古龙的血清,相比稚女那种用进化药推进到那种程度的混血种,我才是最适合的宿主……但是我被寄生之后这具身体里的东西还会是我吗?我很怀疑这一点,所以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决定沿用王将的那一套理论了,那就是塑造一个新的、值得信任的神,让这个神来摧毁夜之食原。”
他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男人们就按住奋力挣扎的橘政宗躺入了医疗舱,然后盖紧了玻璃罩子。
罩子里传出手掌拍击的声音,源稚生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他在另一个医疗舱中躺下,石英玻璃由上而下将他缓缓盖住。
“这个过程中不要让尼伯龙根中的东西来打扰我们。”他轻声说。
老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
死寂的雨声笼罩了源稚生的世界,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把折刀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那是把造型古雅的武器,黄铜包角被摩挲得闪闪发亮,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
同时炽热的血从源稚生的手腕开始向下流淌,他居然撕掉了自己的鳞片,用刀割断自己的血管。
下一秒,紫黑色的血脉忽然从那条被割伤的右臂上膨胀凸出于体表,里面仿佛流动着有生命的东西,群蛇般向着胸膛的方向攀爬。
同一时间,源稚生感觉到什么东西割开了自己的脊背,有尖刺狠狠扎入了脊椎。
“我已经知道了,变成比皇更强大的鬼依旧不能杀死你。”男人轻声说,他的面骨下是刻骨铭心的狰狞愤怒,“卑鄙、阴险、狡诈,比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都要肮脏一百倍,可为了杀死你我们却要付出那么多东西,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来杀死你吧,我尊敬的……”
“赫尔佐格博士。”
暴雨声彻底淹没源稚生一切的感官,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徜徉在一片温暖的海中,那是母亲的子宫吧,真是美好又安全啊,只是可惜他和稚女都是试管婴儿,从未有过母亲这种东西啊……
整个世界忽而变得死寂,只剩下黑衣的男人们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风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