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像是进城的路。”路明非皱了皱眉。
沿着多摩川河口行驶了一段时间,法拉利便随着车流一起汇入了高速公路。
整个东京天圆地方,你在任何一个地方走上任何一条高速向着同一个方向飞跑,总会去到那座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城市。
“我们要横穿整个东京。”诺诺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手里拿着路明非的手机随意翻看。
她倒是不会去偷看路明非和别人的聊天记录,主要是玩只有苹果手机才能连线竞技的方块消除。
“只能在外面待一天,我在北海道的时候被人暗算过,可能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路明非说。
那种最开始被赫尔佐格掌握的梆子声如今被人当做对付他的利器。只是那些人不知道随着被影响的次数越来越多,路明非对这种梆子声的抵抗能力也似乎正在越来越强。
他在心里小声说。
“我是在2008年回到这个世界的,记忆中那一天芝加哥在下暴雨,我开着车在校园里鸣笛疯跑,喊谁陪我去芝加哥谁陪我去芝加哥,恺撒就推开窗朝天鸣枪说我去然后从三楼一跃而下。”诺诺说,“他原本应该直接落在副驾驶上,可我恰好在那时候回到了这具身体里,法拉利往后边退了,那家伙摔了个狗啃泥。”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点呸呸呸。”诺诺瞪他一眼。
“我猜你肯定以为那个女孩被杀害了。”诺诺眨眨眼,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以前也有人说我是野种来着。”他说。
她想象路明非和他叔叔还有他表弟路明泽一起沿着墙根跪在阴影中,那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就坐在他们身后翘着二郎腿,看谁跪得不认真上去就是一巴掌落在脑瓜子上。
“其实并没有,那家伙其实是个粗线条,你进入学院之前虽然在追求我,但我知道他和那个学生服主席秘书之间有很多绯闻。”诺诺说,从上衣口袋里找出来一块包装很精美的巧克力,
“而且卡拉布里亚实在没有什么支柱产业,那里的人主要靠卖葡萄酒维持生计,恺撒他们家……应该不会看得上那种地方的……总之那不是一个主流的意大利旅游城市,没有峭壁上彩色的房子,没有优雅的罗马公寓楼,没有彩色玻璃妆点的哥特式教堂,也没有游客。有的只是信号不好的网络、淡黄色砖墙的房子、夏季太阳暴晒时绿色的硬叶植物、番茄、自酿的葡萄酒和未经开发的海滩。”
那张王座很宽广,宽广得能把整个世界都遮住。
这种堪称奇迹的东西没有人会不心动,对野心家们而言谁拥有绘梨衣谁就拥有通往顶峰的门票。
他定了定神,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这让路明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朝圣的苦行僧,每走一步都有圣光愈加强烈的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我有个问题,意大利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一个完全被家族所家族掌控的国家。”路明非像个在课堂上遇见的问题的孩子那样发问,云层在这条路的前方散开,阳光铺天盖地的挥洒在他和诺诺的脸上。
“要是我有一天真变成死侍了,你就杀死我。”路明非说,“绘梨衣手里有一把粉色的伯莱塔,弹匣里装了两颗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你们可以用七宗罪把我的胸腔切开,因为死侍化的我一定有很坚硬的鳞片,切开之后将枪口贴着我的心脏发射,这样我才会死。”
说到这诺诺笑了笑,她说,“那里的人不怕我,所以我很开心。以前在家里所有人都怕我,连我的兄弟们都畏惧我,因为我是陈先生最优秀的女儿,我享有那个家族所有的权力,连在学校中都没有人胆敢忤逆我,有个女孩在舞会上大声跟别人说我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家里人把我放在英国念书是为了防止我回去争夺家产,我没当回事,可是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我爸爸就给我打了电话,他说陈墨瞳你不应该这么懦弱,人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我已经帮你惩罚她了。我问他你做了什么,他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抽烟抽这么多小心得肺癌。”诺诺扁着嘴帮路明非点烟然后把那东西塞进他嘴里。
诺诺取下发簪,长发被风卷着向后扬起,柔顺得让人想起漫卷的云或者随着海浪漂浮的柔软海藻。
“听说在冬天吃巧克力可以让人觉得温暖……师弟我喂你。”
他说得平静,像是真的早就想好了自己一定会变成死侍也想好了要让诺诺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把自己杀死。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即使对你而言不过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可就是不能随便说出去,说出去就是山崩海啸。
对师姐来说路明非没有秘密。
“你那么利害,变成死侍了我可打不过。”
路明非以前没来过这,不过那里似乎也未曾受到过商业开发。
路明非松了口气。
这时候车拐过一个路口,面前出现去往四国的指示牌。
此处之外一无所知,她的父亲长什么样,她的家族在哪里……诺诺从未跟路明非说起过这些。
“这样的话恺撒一定很郁闷。”他单手操控方向盘,车载音响中正播放一首很有些年份的民谣,应该是西班牙语的,路明非并不知道词意。
幽冷的香味悄无声息地扑面而来,和着外面零度以下的空气一起被吸入路明非的肺中。
他的入学时间晚于诺诺,在获得s级的权限之前学院中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调阅他的资料。
他们这时候居然也路过了一片海滩。
路明非其实很好奇,他自己的那点过去其实早就被卡塞尔学院挖了个底朝天,连他哪一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他曾经用一个名叫夕阳的刻痕的qq小号去捉弄表弟路鸣泽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也还是诺诺口中的笑料。
“听我说听我说。”诺诺晃晃路明非的胳膊,“那时候我在卡拉布里亚住在民宿里,很便宜,楼下拐弯的地方是同学萨拉的祖母安娜开的餐馆。不是罗马或米兰那种有漂亮餐具、精致摆盘、还有看似随意其实精心设计的灯光的高档无麸质素食餐厅。安娜的餐馆是一个简单质朴的意大利餐馆,四方的桌子、条纹桌布,菜品有意面、炸鱿鱼、特浓咖啡、冰激凌和甜的发齁的面点。”
“让师妹把你变成死侍,你能活成老怪物。”诺诺哼哼着说,“往左边柺。”
周围的车流并不见少,风呼啸的声音和海浪往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路明非冲着诺诺抖了抖自己的上衣衣摆。
“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的。”路明非说,他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在自己的手肘处比划了一下,“在那之前我就会砍断我的肌腱和骨头,你们只需要杀死我就够了。”
“我想揍他,可打不过,被揍了一顿。”路明非想了想,
“老师说我惹是生非,让婶婶来学校里给那个孩子的家族道歉,婶婶嫌丢人没来,我就在教室最后面站着听了两个星期的课。”
他只知道诺诺很小的时候在英国留学,有个小弟叫邵一峰,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言灵是很罕见的钥匙,而她的家族应该是国内那些隐世顶级混血种家族中的一员。
莫非那个女孩被杀死了?
可是对路明非而言,师姐的身上全是秘密。
路明非很顺从地张嘴,诺诺就真的将那块在商店橱窗中至少能卖到二十五美元的高档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小一点的那一半放到路明非的嘴边。
他担心的是绘梨衣。
况且这个世界上知道上杉越仍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大概只剩下昂热、犬山贺和路明非自己了吧?
“我去那里的时候是夏天,夏天的卡拉布里亚燥热,我那时候是用读书省下来的钱出去的,不能时常去吃那些昂贵的大餐,就去安娜的餐馆吃饭。安娜的外孙里昂和孙女萨拉有时间便在那里帮忙。安娜是一个典型的意大利老太太,烟瘾大、热情、急躁。吃得多了,我偶尔会点评安娜做的饭菜,比如意面煮的有些偏软,提拉米苏里的甜酒搁的太多。安娜就会生气地大声说不该给你做饭,里昂和萨拉就在旁边夸张地大笑。但当我夸她做得好时,她又会颇为自得地拿出烤好的披萨,以一副算你识相的态度递给我。”
“我没开玩笑。”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后说。
路明非并不怎么担心有人对自己出手,这个世界上能杀死他的人不多,甚至豁出命去的话就连龙王也能被拼掉。
可惜现在是最冷的冬季,海滩上没有女孩追逐奔跑,倒是两边的店铺为了庆贺新年即将到来而点亮了全部的彩灯。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源稚生或者源稚女,甚至于找到那个此时仍在东京大学后门小巷子里卖拉面的上一代影子皇帝上杉越从那个老人发身体里得到他的基因再制造出另一个克隆体,但前者远不如绘梨衣完美强大,后者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
如师姐所说,如果真有人能在那三个人面前掳走绘梨衣,那可能再加上路明非也不够人家揍的。
“应该没有吧……混血种的社会毕竟和主流社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类这个种族的力量远超过你的想象。”诺诺在嘴里把巧克力嚼得嘎嘣脆,手托着腮望向湛蓝的天空,
“我喜欢炸鱿鱼。”路明非发表评论。
想来在那些温暖的日子这里应该会有很多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姑娘。
男人就把烟卷叼在嘴里,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齿缝中溢出来。
可它也很狭窄,不容第二个人挤进去坐在上面。
“算了,我们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回到那座小城小城卡拉布里亚行么?”她靠在座椅中,像是中仓鼠在啃坚果那样用自己的门牙去啃那块巧克力。
或者被魔鬼收走灵魂而死。
“师姐帮我点支烟,我不方便。”
从最开始听到就几乎暴怒得失去自我,到现在陷入幻觉也能倚靠自己的力量抽身而出。
那种级别的黄金圣浆一滴就能让一个混血种完成终极进化成为s级的怪物。
她不说路明非也不问。
走通去往白王的封神之路最完美的方式就是使用绘梨衣的身体作为过滤器,将有毒的血过滤,只留下最纯粹的胎血。
“好,师姐你说。”路明非点点头。
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寒。
“然后呢?”
“在欧洲游学的时候我去过意大利,但并非罗马也并非西西里,而是在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一个临海的镇子上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诺诺突然开始讲述她的过去。
诺诺沉默了,她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终于伸手去摸了摸路明非的头顶。
“我很羡慕未经开发的海滩。”路明非苦着脸,“小时候其实很喜欢游泳,和叔叔一起去过淝水的一条支流洗澡,后来被抓进了看守所。是婶婶来把我们领回去的,我们三个人靠着墙跪成一排。”
诺诺听的挺开心,咯咯咯的笑起来。
“就一天,我买了晚上九点四十回札幌的机票。”诺诺说,“不用担心绘梨衣,夏弥和小康都在呢……况且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零的来历特殊甚至能和楚子航那个杀胚打成平手?”
“混血种不会得癌症,我要么一百多年后老死要么被什么东西杀死。”路明非说,他愣了一下,无声地笑笑。
“英国的法律很健全,而且那地方说到底其实在陈家的势力范围之外,他做不到这种事也不想惹麻烦,合理范围内……他用一大笔资金逼得那个女孩家里的公司破产了,她的父母再也承担不起高昂的学费,没有多久就从那所学校中退了学。”
诺诺仰头去看这家伙的侧脸,只看到他面无表情,眼睛里倒映着蓝色的天空,天空中云像是被狂风卷着向他们的身后飞。
诺诺看他不像开玩笑,很认真的想了想。
路明非想象加图索少爷在男生宿舍楼下花圃里屁股朝上狗啃泥的狼狈姿势,笑出了声。
显然不管如今顶着橘政宗和王将这两个马甲的人究竟是赫尔佐格还是弗里德里希又或者什么别的野心家、阴谋家,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夺取白王的权力。
路明非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这条路似乎很熟悉。
他好像……
走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