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已是空荡荡,唯有陈济站在那个方才君臣齐聚的殿外,独自难过。
看看日将晌午,阳光越发刺眼,他也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桃叶的恭喜之言依旧在耳边回旋,让他感到最悲哀的就是,他觉得桃叶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走到宫门口,他又听到一阵恭喜声:“恭喜郡公,贺喜郡公,官家为郡公赐了新府,卑职已经派人去打扫布置了。”
陈济抬头看,原来是他父亲旧日的副将陈亮。
陈亮驾着一辆新马车,前面拉车的有三匹马,皆健壮俊美,车四面有五色丝绸包裹,窗牖镶金嵌宝,映着阳光闪耀夺目,车舆上帷幔下垂,两侧美玉高悬,四角衡轭饰以铜銮,迎风摇动叮叮当当,清脆动听。
陈济隐约记得,他小时候,他父亲带他出门似乎坐得就是这样的车。
不过,当下他却摇了摇头:“多谢叔父亲自来接我,但当今官家崇尚节俭,这车未免过于招摇,还是不要用了。”
“是卑职考虑不周。”陈亮惭愧地低下了头。
“没事,以后不要带出来便好。”陈济拍了拍陈亮的肩膀,勉强笑笑,又去寻自己入宫时骑的马,仍旧骑马回去。
陈亮交待随从把马车拉回府中,自己赶忙将马车上的马解下来一匹,随陈济同行。
走在路上,陈亮又对陈济说:“卑职在宫门外等郡公时,听见五兵尚书和西戎校尉他们说,白夫人没来建康,但白夫人的父亲却来了,好生奇怪。”
陈济愣了一下,他在太极殿时为新帝的赐婚伤神,竟没太留意这些事。
他记得,去年他护送司修离开永昌时,白夫人是那般舍不得司修,而当时白夫人之父白硕作为永昌郡首,是奉命留守永昌、保卫家园的。
如今白硕被召入京、官晋司徒,身为永昌宫女主人、当今太子生母的白夫人居然还留在永昌,确实奇怪。
“难道官家是受韩夫人蛊惑,不让白夫人来京?”陈济胡乱猜测着。
陈亮答道:“可卑职听他们议论的意思,官家登极之前是派人回永昌接了白夫人的,好像是白夫人自己不肯来。”
“那就更奇怪了……”陈济低头沉思,也琢磨不出个结果。
走着走着,他们路过了大司马府,府门前有家丁正在更换牌匾、擦拭大门。
那是陈济丧父之后、随兄长住过十几年的地方,如今看着,熟悉又陌生。
他恍然想起他的兄长陈熙,当年叱咤风云,而今死无全尸,连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可知……我大哥尸身后来被送到了何处?”陈济问了身旁的陈亮,他知道陈亮一向是小道消息最灵通的人。
“烧了,一把火烧得干净,骨灰被抛洒在河里了。”
“河里?秦淮河吗?”
陈亮点点头。
陈济又望一眼大司马府的新牌匾,字还是那几个字,只是换了换颜色罢了。
这里如今的主人,是尚云了。
当年永昌练兵,主要靠陈济,可离开永昌时,尚云分走了陈济训练的一半兵力,入京后又分走了陈冲的一半兵力,于是成了大齐国内领兵最多的将军,自然而然地夺走了原本应由陈济接手的大司马之位。
尚云是从司元年轻时就追随的人,最得司元信任,司元当然得安排他控制最多的兵权。
想到这些,陈济不禁一阵苦笑,他谋划多年,怎么还是为旁人做了嫁衣裳?
又走了不多远,便是新帝刚赐给陈济的府邸了,也有些家丁正在打理墙面、洒扫门前。
“谯郡公府……”陈济轻声念了一遍。
陈亮忙下了马,来扶陈济下马。
两人走进府门,陈济脑海中想着司元、白夫人、尚云等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遂吩咐陈亮:“恐怕得劳驾叔父跑永昌一趟,替我打听一下白夫人在做什么、白家人有多少留在永昌,还有永昌先前被发掘的那八大金库,有多少运到了京城、有多少留在原地,或者有没有被转移……”
一语未完,陈济突然迎面看到司蓉公主从一座假山后面跑了出来。
司蓉跑得很快,显然没看到陈济,她出着神,一下子撞到了陈济身上。
陈济闪躲不及,忙扶住了她。
陈亮立在一侧,躬身下拜:“参见公主。”
司蓉抬头,眼角的泪痕还未干,她望着陈济,说不出一句话,以往两人也曾在永昌见过多次,可哪一次也不似今日这般尴尬。
匆匆一瞥之后,司蓉又绕开陈济,跑了出去。
陈济心下已经怀疑到了什么,果然他往前走过假山,只见马达背靠假山,在那里站着。
马达一看到陈济,忙走了过来,拱手问候:“公子回来了?”
“嗯……”陈济虽应了声,可面对马达,却浑身大不自在。
两人对视片刻,好像也无话可说,陈济不想这么站着,于是又转身离开了这里。
马达低着头,没有像以往那样跟随。
陈亮并不知司蓉和马达先前的关系,还一边引着陈济去看新书房,一边问:“郡公方才说得去永昌,卑职什么时候动身?是不是等郡公大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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