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
明军拿出悬挂在马鞍边的手弩,扣动机扩,将手弩上早已装填好的霹雳弹射出。
太轻易了。
霹雳弹被力道强劲的手弩抛射出去,落在了元人营地的中心,登时又是一阵如天雷一般的巨响爆开,和明军如雷的蹄声混杂成如同天崩地裂的威势。朱棣轻而易举的借冲势割破一个穿着精良铠甲的元将的喉咙,心中却仿佛有某种失落感开始蔓延。
这些元军,太弱小了。
或许是笃定了不会有明军追击到捕鱼儿海,又或者是被霹雳弹这个大明最新型的火器给先声夺人,营地中那些盔甲光鲜亮丽的元军军卒们竟是毫无战意,在霹雳弹的轰击与明军的冲击中如受惊的鸟兽般四散。
元人常以勇猛的雄鹰自喻,将读诗书的汉人比作懦弱的羔羊。而在朱棣看来,这些四散而逃的元人才更像羔羊。瞧,自己只有千人,却能将足足数万的元军赶的四散!
汉人绝不会是羔羊!
“殿下,我等……”张玉在奔驰中询问朱棣道。按照原定计划,此时二人应该兵分两路:张玉带领一队人马趁乱去寻找元人的马圈所在,趁势放出战马,冲散元人阵列;而朱棣则带人以火器之威开路,力求斩杀金帐中的元主。
“先杀元主!”朱棣果断的回应。他明白张玉的犹豫,元人的乱象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这样的乱象已经不需要再释放马群了。兵造局制作出来的这个抛射霹雳弹的手弩是由普通军弩改制,抛射出第一发之后装填第二发极为耗时。一众神机营明军干脆弃用火器,实打实的挥舞起了刀枪剑戟,朝着金帐杀去。
护卫元主的这支军队亦是威名赫赫。其名为“怯薛军”,是数百年前由成吉思汗亲自组建起来的军队。怯薛军曾经将天下都踏在脚下,一个寻常的怯薛军士卒都要比其他军中的千户高贵。无数赫赫威名的蒙古将军皆出于此军: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这支怯薛军维护着成吉思汗的统治,构建了蒙古帝国的统治基础。
然而时过境迁,这支怯薛军早已成了北元贵族混吃等死的镀金所在。除了身上的铠甲依旧光鲜,丝毫没有一分强军的风采。朱棣率领神机营如摧枯拉朽,怯薛军军卒们则如潮水般避开了朱棣的锋芒。
直到了金帐前,怯薛军才组成了勉强像样的防线。一位显然是大将的元人,手持弯刀带领尚有血勇的军卒们迎上了明军的冲击。
“保护陛下!”
明军的攻势顿时一顿,也是因元人毕竟也曾老于阵仗,祖宗如何安营的本事终究没丢。为了绕开密密麻麻的营帐和拒马,明军飞驰的冲击力已经弱上了一些。然而饶是如此,那位元人大将也被张玉一刀给震的七窍流血,张玉状如猛虎,又是一刀当头劈下。
元将已闪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低头用头盔抵御。哪知张玉巨力惊人,这一刀竟直接将他那精良坚硬的头盔一并劈的烂了。眼看张玉力斩元将,明军士气大盛。
“随我来,凿穿他们!”
朱棣身先士卒,也不顾身后,迎着面前的数十名元人就冲杀了过去。他也不顾元兵砍来的弯刀,手中高碳钢制成的长剑削铁如泥,瞬间斩杀了两名怯薛军。不过自己也被砍断了马腿摔下马来,所幸左右的近卫已经赶上。
此时靠的就只是血勇了,明军跟着朱棣,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撞进了怯薛军的防线里。张玉挟斩将之余威不断往前,大刀上已满是敌人鲜血。
“大明万胜!杀!”
燕王身先士卒,加上张玉勇悍无双,不断涌来的怯薛军防线终于被明军冲破。张玉第一个冲上前,不顾身上诸多迸裂的伤口,狠狠的挥剑斫向了金帐外象征大元皇帝权威的九斿白纛。
传承自成吉思汗时代的、被蒙古人神化了数百年的九斿白纛倒下,怯薛军彻底崩溃了。
“陛下,陛下崩了!”
营中的元人开始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他们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也随着倒下的白纛,被张玉踩在了沙土里。
张玉没有松懈,见朱棣冲进了已经燃烧起来的金帐,他组织一部分明军死死护住了帐门,一面安排人马不断驱赶追杀已经大乱的怯薛军。他是沙场上的宿将,知晓以少胜多的诀窍就是让敌人始终处于崩溃,而后自相践踏。元人的人数远远胜过明军,必须注意斩杀想要重新组织敌军的将领,以时刻维持这种混乱,给燕王争取斩杀元主的时间。
再度斩杀了两员怯薛军将领之后,张玉终于看到朱棣带着人从金帐中走出,忙面露喜意的迎了上去:“殿下,元主呢?”
“元主……”朱棣面色难看。“那个懦夫……”
“逃了……”
身后,被火海倾吞的金帐轰的一声,与白纛一起倒塌在了尘埃里。
……
元主会弃了金帐和九斿白纛而逃,朱棣和张玉是万万想不到的。
金帐与九斿白纛,是象征北元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之物。可以说没有此二者,就相当于中原皇帝没有了传国玉玺,自此名不正、言不顺,难以威服天下。
更别说草原之上各部落本就桀骜。没有了金帐和白纛,元主还怎么号令草原?
“额……额勒根,你,你骑的慢些。走的这般急,朕的白纛……”
元主爱猷识理达腊身上只裹着一块从金帐里随便拖来的羊毛地毯。明军突袭的急,彼时正在与女子欢愉的他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名叫额勒根的怯薛军将领看着这个毫无形象连马都骑不好的草原之主,嘴角微挑了挑,还有空瞥了瞥他身后正瑟瑟发抖的皇后权氏。口里却仍旧恭敬道:“陛下,明人来的太急了。已顾不上白纛。”
“属下救出您和皇后,已经是用尽了全力。不过陛下不必担忧,您毕竟是大元之主,只要您在,大元就会一直都在。”
“……”爱猷识理达腊紧了紧身上的地毯,仍觉得没什么安全感。“没有白纛,何人知道朕是大元皇帝?即使甩脱了明军,万一遇到了哪个不长眼的贼人……”
“陛下放心,属下已联系了对蒙古最为忠心的部落。有了这个部落,我大蒙古国一定能东山再起。”
“您瞧,他们已经来了。”额勒根指向了前方。
“太好了,太好了!”爱猷识理达腊看见了那支军队的旌旗上锈的文字虽看不清,却可以分辨出是蒙文。
爱猷识理达腊大喜。只要能够有兵马护卫,他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额勒根,你真是我蒙古最为忠诚的八都鲁。等朕重新安顿下来,一定对你大大有赏。”爱猷识理达腊恢复了一些帝王的气度。
“那属下就先谢过陛下。”额勒根道。只是他细长的眼眸中,那一份讽刺与不屑几乎已经不加掩饰。
面前的蒙古骑兵越来越近,飘扬的旌旗与强壮的蒙古勇士们,让爱猷识理达腊感觉越加安心。他也终于看清了那旌旗上的蒙文写的是什么。
“瓦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