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热闹无比,今日的皇宫之中,则更是张灯结彩,远异于平日。
就连宫中的宫人侍卫们,今日里也多了几分喜气。毕竟以平日里皇帝皇后的俭省,是断然不会有这般热闹的时候的。
奉天殿中,则更是灯火通明,非止有朝廷官员,诸多勋贵子弟、外藩使节等,今日也是在此济济一堂,颇为热闹。老朱正在收受寿礼,听着太监一声声的播报勋贵朝官们所赠的寿礼,一向威势甚隆的洪武大帝今日面上,竟是颇有喜意。
“韩国公府李公,送前元失佚典册千本;曹国公府公子景隆,送东海名贵珊瑚宝树一株……”一名声音高亢的老太监看着礼单念道。
老朱忽然伸出手,打断了这老太监的念诵。转头对李景隆道:“九江啊,你父亲不在京中,这寿礼是你拾掇的吧?”
“什么珊瑚树,那玩意儿靡费太多,咱也用不上。都是一家人,送个礼意思意思也就罢了,不可如此奢侈。”
“那什么宝树,你拿回去吧。回头换成了钱粮,还能多给你家爹爹养几个退伍亲兵。”
“不可如此穷奢极欲。”
李景隆额上见汗,忙出列谢恩。心中后悔没听从徐允恭之言。这珊瑚宝树确实是自己好不容易鼓捣来的,本只想着陛下立国已有十年终于办次万寿节,自己当侄孙的送些稀罕物什方显得孝心,却忘了这位叔爷最是厌恶这些靡费过甚之物,这一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了。
其他那些公府与朝官都在拼命藏拙,送的不是书籍典册就是名家字画,没有一个愿意露富的。偏生自己府上明明穷得很,却在这给曹国公府露了富,还被叔爷当做鸡仔当众敲打了番。
我真傻,真的。
不去看李景隆脸上的沮丧,老朱颇为满意的看着底下这些垂手而立的群臣。自己数次肃贪,又是整治胡惟庸,又是整治清流党,到了如今也算有了些成果。如今朝中吏治清明,污吏贪官,想来也已大大减少。至少,不再有人敢以奢靡之礼,妄图巴结上意了。
李景隆那孩子自小脑子缺根筋,那珊瑚树也是曹国公府花了大代价买来的,这些他都知道,自然不会有芥蒂。
若是换了他人,恐怕万寿节过后,又一轮剥皮实草的肃贪风就要刮起来了。
太监继续念着礼单,念到魏国公府的时候,老朱再次叫停了那诵念的太监。“允恭啊,天德不在京中,这礼物自然也是你来筹备。”
“只是这‘不便送至’四字,却是何意啊?”
原来,魏国公府奉上的礼单里写的,竟然是“因体积庞大,暂不便送至”。
“禀陛下。”徐允恭迈步出列,朝老朱拱手道:“请陛下恕罪。”
“非是臣故意如此,实在是臣的礼物实在是无法送入这皇城之中,故而只能这般写就。”
“跟着咱家老五,你也学会了故弄玄虚。”老朱呵呵笑着,只是这么调笑一句,倒是并未当真责问徐允恭。“直说罢,你给咱准备了什么礼物?”
徐允恭脸上微微一红,毕竟还是少年人,凭心而论,他确实有故弄玄虚、一鸣惊人的意思。闻言他躬身道:“臣给陛下准备的,乃是十二艘足以远航的大明宝船。此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此宝船可容五千料之巨,纵使海上有巨波,船上亦可如履平地。”
“此乃臣与龙江船厂,进献给陛下之万寿节礼也。”
居然是船只,还是五千料巨舰!底下群臣一阵骚动,上首的老朱更是豁然站起,他是知道自家老五把造船的事,托付给这位徐家大儿子的。
“你是说,咱大明的宝船已经造成了?莫不是样子货?你确定能渡重洋?”
“是。臣确信。不过最后定论,还需当真远航一次方可知悉。若按照数据与测试,此船足以承受海上风浪,且船上可装载的补给,亦足以数百日所用……”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这是咱这次万寿节,收到的最为满意的节礼!”老朱放声而笑,他知道所谓的“数据”,其实就是自家老五留给徐家小子的图纸与测算方法。虽听说原先只有大概,但这么些日子过去,想是徐家小子与船厂的匠人们已经摸清了关窍。总而言之,宝船既成,大明便可以着眼于那片重洋之外的所谓美洲了。
老五说那美洲大陆之上,只有极为落后的蛮人土著,其地几乎可以算是先到者得,压根不用如倭国那样费心费力、打生打死。而且美洲之上,还有神种,可保大明子民永世不受饥馑之忧!
只要能保证三百年后百姓们都有饭吃,大明的周期律噩梦,几乎就可以算破除一半了!
“好,好!”老朱快意大笑,这份惊喜,竟是比那数船的佐渡黄金更让他欣喜。老朱毕竟还是老农的习性,黄金白银之类的终究不能吃不能喝,若是大明遭了饥荒有黄金白银那也花不出去,可粮食就不一样了,有了粮食,就能保命。有了粮食,人心就安了!
美洲神种,甚至比如今尚在北疆虎视眈眈的元庭,还要更为重要!
众人中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这位大明的大皇帝为何如此喜形于色。只是皇帝欣喜,他们自然也不好面露惊疑,一个个便也都配合的露出喜色,拱手为皇帝道贺。
不过这一群人之中,竟然还真有一个不怕死的。一位身穿异族服饰、皮肤微黑的外使竟在此时昂然出列,站在殿中对老朱施礼道:“上陛下恕罪,下国使臣有一事未明相询:请问上国造此大船,是准备要引兵出海吗?”
“我吕宋国虽悬于海外,对大明上国亦是心仰慕之。但听闻上国近日流传所谓的‘分封外疆’之伪学,敢问陛下,是准备派遣船队,将我们吕宋打下来后封给大明的皇子、勋贵吗?”
“若是如此,下国虽弱,却也有宁死不屈之志。请上国陛下容我先行告退,日后在国中若有相逢,我吕宋人唯死战而已!”
吕宋国使臣虽然施礼,脸上却已经是一脸的桀骜之色。这番话将在场的诸多人都说的愣了,一时之间,“放肆”“贼子敢尔”等等喝骂之声,在殿中不绝于耳。
宋濂脸上惊愕,朝着刘伯温使了个眼色,刘伯温也是面露讶异,侧目朝着衍圣公孔希学看去,只见孔希学老老神在,仍在闭目养神。刘伯温皱了皱眉头,心中又添了几分忌惮。
此人,竟是要从外藩使臣处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