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缺点了点头,语气极度坚定:“如果可以找到的话,我定然会全力以赴,做到天君所言之事。”
天君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随即缓缓言道:
“你若已无其他事情需要禀报,便退去吧。”
“待你找到了那个足以接受天心印记的人,便将之带到此处来见我。”
谢缺没有怀疑天君话语的真假,以彼岸天君所拥有的无尚能力而言,
即便其此刻陷入到了天障的重重束缚之中,但其依然可以通过时光长河,从过去的时光中窥探到现在的一切,
更不用说,天君还拥有着瀛洲天道之眷顾,这份眷顾让他在这片天地间几乎无所不能。
若天君真的想要对付自己,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如此多的算计与筹谋。
正当此时,谢缺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灵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再度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问道:
“不知天君可否听闻过……燃灯古佛之名?”
日莲天君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不曾听闻。”
谢缺闻之,心中顿时一滞,
但他并未就此放弃,而是再度言道:“那……增一阿含经呢?”
这部经文乃是燃灯古佛所著,若是它真的存在的话,
就代表着欲海之船上的记载是真实的,同时也就说明燃灯古佛真的已经超脱了这方天地,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境界。
并且,他在超脱之后还以某种宏伟无比的力量抹除了所有人脑中关于他的记忆,使得天地众生对其一无所知。
天君不假思索地言道:“增一阿含经我自然是听说过的,但此经的作者应是……应是……”
就在此刻,天君的话语也蓦然顿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与不解。
作为被时光之力冲刷过的造化神体,天君是不会遗忘任何的东西的。
无论是遥远的过去还是近在咫尺的现在,所有的回忆都如同刻印一般,会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海中。
就算是自己才出生时的那一刻,那细微的触感、温暖的气息,都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但现在,他竟是发觉自己已然想不起来这增一阿含经的作者是谁了。这
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知晓,而是那个名字在他的脑内显得异常模糊,
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雾气所笼罩,让他如何都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极为奇特,就好似有人强制性地在他的记忆中挖出了一个空缺出来,将那个名字彻底地抹去。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可以在一尊彼岸天君的脑中强制抹除记忆的存在,无疑也就只有那传说之中的超脱者了。
日莲天君忽地便叹出一口气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与震撼:
“看来……关于超脱之事,并非虚言,而是真的了。”
他闭上双眸,仿佛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又或者是在深入思考着什么。
谢缺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去打扰日莲天君。
过了片刻,日莲天君终于睁开了眼:“你是在何处听闻燃灯之名?”
谢缺闻言,便将此前自己偶遇欲海之船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他只是言说自己是被追杀,偶然间误入其中,
并且船上还有关于燃灯古佛的图案和经文,而且谢缺还提到了羽翼仙,
这位燃灯的大弟子,最终亦是真灵脱逃,至今不知晓去往了何处。
日莲天君点了点头,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记忆中的片段:
“羽翼仙我却是认得,那是一位佛陀的坐骑的存在,但具体哪位佛陀……还有燃灯古佛之名,我是真想不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感慨,又有些释然地道:“看来果真是有神佛走通了超脱这条路啊……”
“若是想要超脱的话,这拜神之术的确是不可取之。”
日莲天君继续说道:“此术以界域天道作为纽带,强制以众生意志捆绑神灵,对于更强者来说反而是束缚。”
“那燃灯古佛降下欲海之船,覆灭自身信众,虽说是有些残忍,但也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了。”
日莲天君叹息道,“他或许是想以此斩断与信众之间的联系,从而摆脱拜神之术的束缚。”
想到此处,日莲天君又问道:“你可认识有观音大士的拜神者?”
谢缺点了点头,回答道:“认识一位,恰巧是我同门。”
他所言之人,便是碧海童子。
这位同门乃是木吒的转世身之一,不知道为何却是成为了观音大士的拜神者。
而且,就算是碧海童子自己,也都无法回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成为拜神者的了。
谢缺回想起来,当初他和碧海童子一同时,竟是偶遇到了木吒死后化作的神念。
那尊神念在和自己大战过后,便似乎向碧海童子传达了一些信息,然后便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了。
其中隐藏着的秘密,或许便与观音超脱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莲天君虽然并不知晓碧海童子,但他却是知晓木吒的。
认真算来,木吒还是他的师兄。
当谢缺向对方提及些许关于碧海童子的事情后,日莲天君微微点头,沉声道:
“木吒师兄应当是为人所害,方才被迫拜了神。”
“害他的人心思险恶,既是为了让木吒师兄日后难有成就,更是为了阻挠菩萨超脱。”
“不过,既然木吒师兄是在你所属的世界……你也得小心一些。”
日莲天君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现在的菩萨,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般慈悲、仁爱了。”
日莲天君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深入地说下去,但他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谢缺也是有所思虑,他明白日莲天君意有所指。
现在的观音菩萨定然是经历了某种重大的变故,这使得她的心性和行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甚至于为了超脱一事,她可能会不惜降临小北海界,只为杀死碧海童子。
想到这里,谢缺又悚然一惊。
他突地回想起来,除却碧海童子一人之外,他便是不再认得其余的观音拜神者了。
作为曾经佛界治下的小北海界,其后黄眉连同两位教主又将拜神法传遍小北海界,其中不可能没有观音信徒的存在。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几乎找不到任何观音信徒的踪迹。
这只能说明,曾经的小北海界可能已经是历经过一次残酷的“屠杀”了。
那些观音信徒,或许都已经被杀死或者被迫放弃了信仰。
谢缺沉着性子,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危机感。
为了打消心中的危机,他开口向日莲天君问道:“不知天君可否知晓,彼岸境界所修为何?距离超脱那般存在,又有多远距离?”
日莲天君稍稍踱步,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回答。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说道:“彼岸啊……我也是初入彼岸不久,所知晓的不多,但也能和你说说。”
说到此,日莲天君看过谢缺一眼,却是笑了。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仿佛看透了谢缺的心思:
“这还得多亏了你的拜神之法,如若不然,瀛洲人少,我至少还需要好几万年的时间才能踏入彼岸境界。”
闻言,谢缺有些心虚。
他没想到自己本意是想坑害对方的拜神之法,竟然是成全了对方。
不过好在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反而是极为友善。
日莲天君并没有和他算账的打算,所以在思虑之后,方才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知晓你来么?”
谢缺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难道不是以占卜之法推算出我的到来么?”
日莲天君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登临彼岸之后,不仅仅是可以回溯过去了,也可以短暂地照见未来,但这种能力并非无所不能。”
“我能够看见的未来,必须是和自身有关,并且还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且时间范围不能超过百年。”
日莲天君进一步阐述,“这些条件虽说苛刻,但我还是在未来的时光碎片中窥视到了你的存在,这让我对你的到来有了一定的预知。”
谢缺闻言,心中了然,但随即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那既然如此,天君却又为何会陷入天障之中呢?这似乎与您的预知能力相矛盾。”
日莲天君叹了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天障并非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它其中蕴藏着深邃的天道法蕴,这种法蕴的力量是无法从未来窥见的。”
“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预测和掌控天障的出现和变化。”
日莲天君又继续言道:“到了彼岸之后,修行者便可以借助时光之力凝结出三花。”
“这三花分别是身之花、神之花和法之花。只有三花开尽,才能真正地使得自身的真灵跳出时光长河,从此再也不受时光的沾染和束缚。”
“这就是所谓的‘跳出三界外,不再五行中’,是彼岸境界的极致体现。”
日莲天君缓缓言说道:“就算是造化神君,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悠久的寿命,但终究还是有其寿命的限制。”
“然而,一旦修行至天君境界,却是可以做到与天地同寿,这正是这境界被称为彼岸的缘由。”
谢缺微微点头,他能够明白天君所言的深意。
他又继而问道:“那彼岸之上呢?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
“若是三花尽开,便可成就修士的终极境界,即是道果。”
日莲天君沉声道,“成就道果者,可号为道君,这是修士所能达到的极致境界。”
谢缺回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诸多典籍,心中不由一凛。
他原本以为见过的道君只是一种简单的称呼,但现在看来,竟然是终极境界的称谓。
他问道:“既这道果即是路的尽头,那这境界也就是超脱么?”
然而,日莲天君却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三花开后,若是无法凝结道果,才会选择走上‘超脱’这一条邪路。”
“超脱并非是正途,而是那些无法成就道果者的无奈选择。”
谢缺闻言,骤然一愣。
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说“超脱”是邪路?!
天君喟叹一声:“我如此说,也不是不无道理。”
“成就正统道果的道君,自开天辟地起不过六七位,自此后便无人再成道君。”
“可想而知,这条路究竟是有多艰难?”
“又有多少神仙大能求而不得,只能转而研究一条新的道路出来。”
“但现在看来……想要凝结道果,唯一的办法便是修道。”
谢缺闻言,神情也顿时变得肃穆。
天下诸多道统,地仙界中以道为尊,佛界则是以佛为尊,
还有许多原生世界皆是纯靠着神道,以香火信仰为主要手段,
有的世界则是修儒法、尊孔圣。
天君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自开天辟地,迄今不知过去了多久。”
“但道君……仍旧只是那几位。”
“道途艰难,佛界对此曾有过多次争论,佛祖认为其实佛和道并无太大之差。”
“只要潜心修行,终究有一日可证道果。”
“但……有的人却是等不及了。”
谢缺闻言,心思一震,不由再度想到了那尊供奉于无尽虚空之中的稻草道人。
正当此时,天君呼出一口浊气:
“陷入天障的感觉……对我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他的面色上露出几许疲惫:“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待你那两个弟子有成,便可带来向我索取天心印记了。”
“就到此为止吧。”
谢缺知晓对方这是赶人了,既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多留,便是拱手:“多谢前辈了。”
他径直离开之后,日莲天君依旧伫立原地,
片刻间,他的身形便化作了一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其似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只是喃喃道:
“大圣昔日护我父母,今日我便是以天心印记报之,只当是还了这份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