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圣四年八月十一日的这一晚,月亮就已经相当圆了。
月色之下的合和庄仍是一副残破景象,数个时辰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无人所知的伏杀之战,此刻却已经人走院空。
所以就算有人从这里路过,应该也会对这恍如鬼屋的空院敬而远之。
如果是正常人,就会这样判断。
江湖中,最多的却是不正常的人,正常人避之不及的凶宅鬼屋,往往就会有一只属于江湖人的脚踏了进去。
这一夜踏入合和庄的,先后有三个人,六只脚。
最先踏进去的是一个人,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他早发觉了这两个人的存在,却恍若未觉,不光踏进合和庄的院里,甚至还推开斜倒的木门踏入了这院中的主宅。
一踏进这主宅,男人就闻到了混着尘味的血腥味,也看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身。
江湖中横死的人实在太常见,男人显然也是江湖人,对这一男一女两具尸身既无畏惧也没过多的感慨。
他只是对着两具尸身说了一句话。
“两位朋友,今晚要借贵宝地一歇,有礼数欠周之处,还望海涵。”
对着尸体说话的男人,任在谁眼里也是个怪人。
这个古怪的男人之前在这段时间在扬州四处奔走,投身“切利支丹”一事的青年才俊“闭眼太岁”陈至面前现身的时候,正好给他留下的也是个十足古怪的印象。
他向尸体尽了点不必要的礼数,就点亮火折,扶起一处烛台点燃,就地盘坐。
于是火光随同照亮这屋子一角一起也照亮了这个男人的面庞轮廓。
这个男人双眼稍吊眼睛却不小,他唇上有两撇八字胡,唇下也留着不长的一把山羊须,如果不是他一身深色劲装脸上神情冷漠,看起来倒会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男人名叫席子和,比起之前“闭眼太岁”陈至见到他的时候,他背上除了背着一长一短两条粗布裹着的条状物事外,还多背了一口用麻编成带子穿着的木箱子。
两条条状物事的内容起码已经在“闭眼太岁”陈至面前展过,长的是一柄银白色的浑铁长枪,短的是一卷画着黑衣人的画轴。
那么,那口看起来颇新的木箱子,其中又装着什么?
席子和端坐在烛光之下约一刻种,闭目沉思也闭目沉思了不短时间,两个跟着他的人没现身,当然更没进屋。
或许是开始感到无趣,他开始自言自语:“扬州真是个古怪的地方,吸引了这么多古怪的人,却在近几日才开始天翻地覆。
这到底该算是那个最近在百花谷南宫世家底下活跃的‘闭眼太岁’到处挑拨煽动有功,还是该算扬州经历过十年前的涝灾之后,人们对怪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这番话自然没人回答,再好的话题没人回答也只会变得没趣,何况他说出的这根本是没话找话。
可席子和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开口道:“没人接吗?
好,你们很好。
你们两个武功平平,跟人的本事更连平平都算不上,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注意不到你?
就算我真没注意到,总还有个难伺候的祖宗小心得很,比我更能留意四周的动静。
说起这祖宗……
……你接一句也好啊,这一路上都是你金口一开我就得依言东奔西走,偶尔向你问起接下来怎么办,旁人看我好像在跟鬼讲话,都是用一副看疯子的目光来看我。”
席子和这句话,终于让门外的一个少年在门前现身,这少年一身短衫,随着进入八月已经显得有些单薄,他看起来却不怎么像是会怕冷的样子。
这少年现身同时,就已经接了席子和的话:“‘一瞥写形’席子和,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还是有意借助这凶宅的阴气戏弄我兄弟二人,觉得我们会怕?”
席子和面上仍然冷漠,语气却已经轻佻很多:“原来是莫尝喜莫二少侠,那门外的另一位,当是另兄莫羡悲莫少侠了?
两位真是纠缠不放,我光棍儿一条,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你们这样一路跟来,我实在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另一个少年也在席子和发出这句问话后现身,他们两人衣着一样,长相却各有特点,绝不是同一胎所生。
莫羡悲的面色更加沧桑点,虽然正在青春年少的岁数,他的皮肤却更加黝黑些,露在短衫外的膀子看起来也更加精壮有力。
莫羡悲的话也比他弟弟更为直接:“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
席子和,你七年前盗走我师尊所存的‘惊世宝图’,真当能躲过我们一辈子吗?”
席子和“啊”地恍然了一声,脸上仍是那副冷漠神色:“原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那还真是不巧,我满足不了两位的痴心妄想。”
“你说我们痴心妄想?”莫尝喜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哈,简直是笑话,你偷走我们的东西我们来讨回,这是天经地义!
徒逞口舌无用,图呢?”
莫尝喜展出凶相,席子和却仍语气平常。
“欸~笑话从来不嫌多,只怪世上少安乐。
首先这就不是二位少侠的东西,我盗走这图的时候二位还是娃娃,这图就算论也是该属二位的师父‘巧手’萧自恨。
只是二位更像是存着痴心妄想私下前来,而不像令师指派,要说起我判断的依据倒真得更像些笑话。
反正夜间闲着没趣,那就让我细细道来。
令师萧自恨沾染江湖风气,只怕早就不当自己是‘薛冶一脉’的人,只安心在修罗道中做个巧手之匠。
如若不然,七年了,他早该自己找来,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假手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徒弟。
如果我所料不错,二位存的心思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觉得我盗走宝图后武功大进,甚至能平安逃出修罗道,觉得这图其中有什么神功的秘密。”
莫尝喜眉头竖得更高,怒目之外双耳却也不肯放过席子和接下来的话。
席子和接下来的话,却和莫尝喜想听的“神功秘密”无关:“要么是查清了这图乃是‘薛冶一脉’其他人千辛万苦得来然后寄在令师‘巧手’萧自恨处,看令师似乎有意安分屈居修罗道五当家之下,想讨到此图作为伴手礼去投其他的‘薛冶一脉’打开自己闯荡江湖的门路。”
莫羡悲不置可否,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来。
莫羡悲说话直接,却比其弟更加客气:“我们兄弟不敢不敬重‘一瞥写形’席前辈,深夜尾随惊扰前辈休息已经感到很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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