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雪停
    “别哭……你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抽泣的少女听见另外一个自己正在恨铁不成钢地声讨她。
    “反正现在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你还想改变的话，应该是去想办法弥补师弟，而不是在这里没用地哭。”
    “万一师弟嫌弃伱怎么办？”
    一听这话，温折雪瞬间止住了哭泣。
    她揉揉眼睛，松开方未寒的手，却猝不及防地又立刻被反手握住。
    小寒他……他主动拉自己的手了！
    “诶？”
    “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的珍贵回忆，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你还想要求师弟什么？搞清楚，温璇。你是当年的事情中获益最大的人，而他是受害者！”
    看着师姐这宛如小女生一般软弱撒娇的样子，方未寒心头一跳。
    在问天峰顶的观星台上，小寒刚刚亲口承认了他和自己的关系。那天本应该是对于她最重要的一天，但……
    方未寒被这些幻影纠缠着，一时间分不清楚幻境与现实。
    “姐姐。”
    师姐是很好的师姐，但现在这种情况，他认为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为佳，这样温折雪也能够从刚得到记忆的冲动之中冷静冷静。
    “师姐，那些记忆就算再怎么刻骨铭心，但终究已经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刚才误解意思，听见她的弟弟不要她的时候，少女心疼得几乎要死掉。但好在，小寒最后还是叫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那个独属于她的称呼。
    没有记忆就是没有记忆，尽管知道了或许之前自己和温折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己不记得又能怎么办？
    总不能装作记得吧？
    每个人都想从时间身上得到点什么，但总有人会失望而归，那个人凭什么不能是你。
    “不行，那样弟弟会讨厌我的。”
    她委屈兮兮地说。
    他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折雪姐姐？”
    命运是个圆，每一个因，都有可能成为果。
    她是在害怕吗？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往日举动清冷疏离而有分寸的师姐竟然会做出这般冲动的事情来。
    ‘小寒，你……你还记得？’
    温折雪痴痴地看着他，脑中全都是不同时期的方未寒对自己说过话的回响。
    就算他再迟钝，现在也已经看出来了些许端倪。
    温折雪不是一个小气的人，相反，能被选作临渊御辰，她自身的品格一定受到了宗门上下的一致认可。
    她的声音太小了，周围又是风雪呼啸，方未寒没听清。
    另一个自己冰冷地说道，听语气来看，她似乎很认真。
    她知道方未寒在说哪件事情。
    温折雪对自己的前后态度明显不同，短短几天的工夫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若是说其中没有发生一些事情，方未寒定然是不相信的。
    “折雪姐姐，你以后就当我的姐姐好不好？”
    她也想告诉自己师弟在天山上发生的一切，但奈何气运作祟，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女人……
    她突然说。
    这话温折雪没法反驳，毕竟她当初确实是有些慌乱，否则也不会在情急之下说出“我不喜欢你”之类的话来。
    “折雪姐姐，一起吃。”
    小寒身边有自己就够了！
    这就代表着自己还有机会，小寒并没有怨恨自己，他还是愿意认自己这个姐姐的。
    少女再也无法压制心底的情感，猛地抱住了方未寒。
    温折雪愣愣地看着他，任凭白雪落在她的柔顺发尾。
    方未寒看了眼她依旧紧紧牵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事实上，正如暗面说的，方未寒现在的心态和她所言大差不差。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眸光水润。粉唇因为惊讶和欣喜而微微张开，显着一股与她日常清冷不相符的娇憨可爱。
    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记得叫姐姐。”
    他的心声被少女完美捕捉到，映衬得她的眸光幽深几分。
    从始至终，她最在意的事物就只有一个。
    温折雪带着颤音抽噎道。
    方未寒贴心地为她拂去落在长发上的雪花，笑容丝毫未改。
    风息雪止，阳光照耀在玉龙山。
    方未寒无奈说道：“姐姐。”
    弟弟只能是自己的，他的灵魂还在自己体内，他的命星和自己命属双生，整个世界都在证明他们的般配。
    奶奶的……这记忆究竟是谁切割的？
    方未寒想到魏寒之前对于自己的叮嘱，记忆缺失似乎与地魂的分离有关系。
    少女轻轻抿着嘴唇，清冷秀气的眉间浮现一丝愁苦。
    温折雪已经思索明白。
    “你以前都是喊我姐姐。”温折雪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是这么想的，但显然温折雪并不愿意这么做。
    他强压下莫名加快的心跳，淡定地说：
    “师姐，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
    “折雪姐姐，你以后，就当我的姐姐好不好？”
    那么……是敕勒川或者凡圣殿的人做的手脚？
    从现在开始，少女悬着的心才终于平稳落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迷茫。
    “师弟……不生我的气吗？”
    他突然想起来了方棠。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些自己所珍视的记忆，却轻易地被他抛弃了一样……
    “可是就算这样，我当初却也对师弟说了那样的话……”
    温折雪怔了怔，俏脸上本就所剩不多的红润迅速消退，直至苍白无比。
    方未寒不由得失笑。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明显注意到少女的眸中骤然亮起了远比方才要更加明亮的色彩，像是骤然找到了丢失玩偶的高兴小女孩。
    少女从未流过如今天这般多的泪水。
    “全杀了吧。”
    少女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
    “不记得。”
    “师姐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师姐找到了我和师姐以前的记忆？”
    他长高了，他变了模样。尽管他们都失去了记忆，但仍然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逢，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幸运呢？
    若是他还记得，记得那些曾在天山上发生的事情……
    “当然不生。”
    所以到头来，还是怪自己。
    “姐姐。”
    温折雪就好像是跟这个称呼问题杠上了一样，少女的眸光紧紧地盯着他，大有他不叫姐姐就不罢休的态势。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膜处仿佛有鼓点在敲响。
    虽然方未寒是在尽力安慰她，但温折雪就是开心不起来，反倒是觉得愈发压抑。
    那个总是笑眯眯地称呼自己老师的少女，她的记忆也是缺失状态。想必她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也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她仰起头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俊逸年轻人渐渐与记忆之中那个小男孩的样子重叠。
    温折雪轻轻软软地唤着他的名字。
    她……要保护她的小寒，她的弟弟。
    不得不说，温折雪是真的漂亮，简直不像是凡间的女子。
    方未寒；“……”
    但这种奉献与大度，更多的是责任使然，而并不是少女真的喜欢这么做。
    “师姐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温折雪又恢复成了往日高冷的天山御辰。
    “师姐不妨回想回想，直到现在，师姐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若是回想之后，师姐就会发现，这样的事情非但没有，反倒是师姐还数次将我从生死危机之中带了出来。”
    “我不把师姐供上祖庙已然算是薄情寡义，哪能反而怨恨上师姐呢？那岂不是恩将仇报？”
    “所以我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
    至于其他人……该怎么处理好呢？
    “小寒！”
    “当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才……”少女咬着发白的唇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所以才说出了那种话。”
    方未寒现在的难受程度其实并不比温折雪要低到哪里去。
    “你是我的弟弟。”
    少女失落地垂下眸子。虽然早就有了预料和估计，但听他亲口说出这件事情，还是让少女的情绪不由得有些低落。
    “不能说。”
    “折雪姐姐，这个东西我不会，你教教我。”
    算了，一个称呼而已，随她便了。
    那种记忆缺失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师姐啊，你师弟我有一个最大的优势：擅长换位思考。在某件事情发生之时，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于我不利，我便会记恨上什么人。”
    我们在风雪中相知相识，在风雪中离别，又在风雪中重逢。
    眼中倒影着温折雪灿若星辰的眸子，还有眸子里那欣喜和依恋的情绪，方未寒的大脑之中突然闪过了许多零碎的幻影。
    看起来得拜托几个老婆查一查这方面的事情。
    方未寒拉着她的手，温声问道。
    “弟弟啊……”方未寒无所谓地笑了笑，“听起来……弟弟确实总是一种不容易被姐姐喜欢的生物呢。”
    怪自己的“自私”。
    自己的体内有着他三分之一的灵魂，又怎么会再和他分开？
    可她又能怪谁呢？
    怨恨师弟？怨恨宗门？怨恨天道？还是……怨恨自己？
    心底一片滚烫，甜腻而软烂的情绪顺着血液流经全身。即使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少女仍然感觉浑身发热，燥热无处施为，似是要流出汗水一样。
    方未寒问：“师姐能告诉我，在你的记忆之中，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站在师姐的角度，说出那样的话不是很理所当然吗？反倒是我的态度有些唐突，想必师姐在当初听见我的话之后，也有些无所适从吧？”
    愧疚与羞惭像是野草般在内心疯长，让她的内心酸涩地胀痛。
    “而我和师姐的未来，还在前方等着。”
    少女的嘴角牵起绝美的弧度，眸子弯着如同璀璨的月亮。这位几乎从不微笑的少女露出笑容，其中绝美的风情几乎让方未寒看呆了。
    “原谅姐姐……原谅姐姐这么多年没有来找你，姐姐真的好后悔……”
    少女犹豫了片刻。
    方未寒转过头，看着她那灿烂若星空的瑰丽眼睛：“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一直都没有曾经的那些记忆。”
    就算小寒不记得自己，但自己还记得他。无论他如何看待自己，都不影响自己尽到一个姐姐应该尽到的责任，即使得不到任何回应。
    温折雪小心翼翼地问。
    “我……”
    这不是你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师姐一起走下去的。”
    “姐姐……”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折雪姐姐？”
    “什么？”
    看起来，在自己离开小寒身边的这八九年里，弟弟的身边多了不少狂蜂浪蝶。
    【总感觉带着师姐回去见到婉婉她们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少女的眸光剧烈震荡，如遭雷击，娇躯无力地摇晃了下。
    “叫姐姐。”
    方未寒深吸一口气。
    “哪有什么不清楚的。”另一个自己嗤笑一声，“不就是因为师弟的反应太过于平淡和冷静了嘛。”
    温折雪：“……”
    害怕什么？害怕自己将她推开吗？害怕自己不承认她这个姐姐？
    方未寒默默咽回去了刚才想要说的话，而是循着本能的那股冲动，用力地拥紧了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女。
    记忆缺失……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师姐身边。”
    温折雪迅速否决。
    听着他的解释，少女心底的愧疚与不安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是加重了不少。
    “啊……”
    于她，人生的意义便是守护他。这份责任曾经沉寂，如今又被她重新拾起。
    方未寒的身体僵硬，想说些什么，但他又感受到了怀中少女那轻轻颤抖的身躯。
    太阳与太阴不能见面，这是星辰的铁律，容不得任何违逆。师弟在拔出明霄剑的时候便已然觉醒了太阳命星，但为了自己这个后来者……他甘愿抛弃那举世无双的天赋。
    有如在阴雨连绵日子中的一线晴天，又像冰天雪地中的烈日暖阳。难言的舒适仿佛劫后余生地庆幸，瞬间便轻柔地包裹了少女的全身。
    她认为自己读懂了方未寒的言外之意：
    明明我也没有记忆，你也没有记忆，但我一直是用的和之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对待你，可你为何要将我亲手推开？
    少女的娇躯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更为用力。
    “小寒……”
    她从方未寒的怀抱中脱离，瞥了他一眼后清冷说道。
    一想到有可能被弟弟讨厌，少女心中就一阵战栗，难过得简直想要死掉。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