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二十章灰牧首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谢尔盖等人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你们还信奉我们拜上帝教么?”米哈伊尔神父见状,还是按程序问道:“要是不信的话,我就不用给你们做祷告了。”
郭康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吓唬人家,还是老实过头了。他一把抓住谢尔盖,把他拉到众人面前。
“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要问,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谢尔盖忙不迭地点头。而下面的人看到他又把首犯拉出来,也安静了下来,等待这次的处置。
“老实交代吧。”郭康说:“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十几年前……大概十五六年吧?”谢尔盖连忙回答:“当时,是亚历山大长老的哥哥,去我们那边招募人手。我正好被他们挑中,就来到这边了。”
“找你们来干什么?”郭康问。
“当苦工,修码头。”谢尔盖答道。
“当苦工的人,是怎么和这些长老勾搭上的?”郭康立刻追问:“你又是怎么从这么多苦工里,被他们选出来,混成头目的?”
“我当时就比其他人壮实,块头大。不但干活的时候能出力,打群架的时候也经常占便宜。”谢尔盖说:“长老们应该就是那时候看中我的。”
“后来亚历山大长老想往这里延伸势力,就扶持我组织了个帮派,对付本来盘踞在这里的那些不太听话的势力。所以我也没有能力反抗他。”
“也就是说,你原本也只是个普通人。”郭康说。
“对对对。”谢尔盖连忙点头。
但他还没继续解释,郭康便一语道破:“然后,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你选择残害那些和你一样的普通人,来取悦这个家伙。靠故乡同胞的血,给自己换好处。是这样么?”
谢尔盖似乎没想到他直接这么说,一时无法反驳。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行,我知道你是怎么起家的了。”郭康点点头,继续问:“那之后呢?你是什么时候加入这个教派组织的?又是怎么捞到这个提他们绑人的任务的?”
“不是我想做的啊。”谢尔盖立刻又狡辩道:“都是他们逼我的。”
“你之前说,我或许还会信。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郭康指出:“你自己都说了,是被那几个豪强提拔,才成为头领的。不是你去主动迎合他们,难道是他们求着你?”
谢尔盖一时哑口无言。但他愣了片刻,就急中生智,往旁边使劲转头:“是阿格丽娜干的!”
“什么?”郭康没想到他还能反转。
“人都是她选的!挑选这些小男孩小女孩,去讨长老欢心的办法,也是她给我说的!”谢尔盖一鼓作气,不带停顿地把一串事情都供了出来:“我怀疑她才是那个教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我加入教派就是她给牵线的。连参加集会的时候,她都比我们这些人地位更高……”
别说郭康,围观的居民都十分惊讶。不过大家还没开始讨论,旁边被看押的人群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愤怒地叫嚷起来。
“谢尔盖你个没种的东西!”她尖叫着骂道:“当年是谁求着老娘,去勾搭那个老色鬼的!不是你么?是谁说要打听清楚长老们的喜好,让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去巴结他们的老婆的?不也是你么!当初天天给我说甜言蜜语,死到临头了,又想把罪责丢给别人了是吧!你还有良心吗?”
“怎么,你意思是,你是好人了?”谢尔盖也不服了,针锋相对地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婊子到底想干什么?你勾搭我的时候,就跟其他几个男人没断过关系,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吧?娼妇一般的人物,也配和我讲良心!”
“到底是我让你去勾搭亚历山大的,还是你自己去勾搭的?其他的事情就了,这个也能推给我?”他气愤地指责道:“亚历山大嫌你又老又丑,根本看不上你,所以你才没法跟着他跑。到你嘴里,又成了为了我去出卖色相了?”
两人当场对骂起来,让公审现场和泼妇骂街一样。军法官和卢卡斯队长等人,只好看向郭康,等他决定怎么办。
“这到底是谁?”郭康只好问道。
“就是谢尔盖那个情妇。”米哈伊尔神父解释道。
郭康想了想,记得在谢尔盖的老窝搜查时,有证人说过,他的情妇确实深度参与了邪教祭祀活动,而且一直对周围人极其暴虐,比谢尔盖本人都不遑多让。
至于这两人的互相指责,到底哪些是真的,郭康倾向于都是真的。他们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把罪责推脱到对方身上,觉得这样就能苟活下来罢了。
“把那个阿格丽娜也押过来!”郭康命令道。
两个士兵立刻抓住那个还在大声咒骂的女人,把她从一众男女仆从中拖出来,拽到谢尔盖旁边。
“你是谢尔盖的情妇?”他问:“他妻子是谁?”
“我没有妻子。”谢尔盖在旁边直接说道:“我们从来没有去教堂举行仪式,接受祝福过。”
“你这种人,来教堂我也不会祝福你的。”米哈伊尔神父也插嘴道。
“……”
“她说她对你有恩情,但你不承认。”郭康无视了他们的情绪,继续问道:“这里有个问题:如果她帮你带来的恩惠很多,那就意味着她是主犯;反过来,如果你不是个吃软饭的,那就说明这些罪责都得你自己承担。”
“你选哪个?”他故意问道。
“我,我……我都,都是听她的……”谢尔盖立刻改口。
郭康耸耸肩。
“你们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他转头问那个女人,又有意提醒道:“他说这都是你在起作用。难道从他起家开始,你就在提携他了?”
“这种环境,想爬上来,手上恐怕不会多干净的。而引导他做这些的,就是你么?”
谢尔盖的情妇没什么文化,但这么多年下来,察言观色还是练出来了。听到郭康的话,她立刻供述道:“不是!别想把那个时候的罪过都推给我!”
“先生,你既然一直问他起家的事情,那肯定已经知道一些情况了,知道我是冤枉的吧!”她不顾旁边谢尔盖的怒吼,大声揭露道:“他能起家,就是靠帮着上头杀人!这管我什么事?”
“我确实知道一些。”郭康点点头。
他当然不知道——他只是推测,谢尔盖爬到这个位置,肯定没少干脏活。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他确实不了解。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推测,谢尔盖的情妇就大吼道:“你看,我就说吧!你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你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知道瓦列里为什么会死么?真以为他就打不过你这个废物?”她怒斥道:“明明是你自己,当时主动帮亚历山大揽活,才得到他的支持。现在就不认了?”
“这是怎么回事?”米哈伊尔神父却不太清楚,便直接问道。
“疯了么,你这个婆娘!别说了!”谢尔盖有些慌了,连忙试图阻止。
但气氛到了如此地步,对方当然不会停下来。
“他不是说他靠修码头起家么?哪有这么简单。”情妇气急败坏地说:“亚历山大为了省钱,没有按照合同规定,雇佣公民来工作,只是假造了一份名单,然后从老家拉来一群苦力,以此来省钱。这边的官吏被他买通了,所以都帮他瞒着;遇到更高层的大人物来巡查,就临时雇一批市民来应付。”
“后来,工程完成了,但亚历山大还想要更多钱,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当时,他招募人手来这里做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被骗来甚至绑来的。亚历山大给他们说,只要在这里好好干,就能让他们获得大都公民的资格,以此安抚那些人。但这个承诺不可能兑现,而有些人还闹得急,他就动了杀心。”
“正好,当时修建的工作本来就比较危险,正常施工也时不时会出事故死人,亚历山大就让他选一些目标,杀死之后说是事故死亡,拿尸体找管工程的官员,还能换来抚恤金。”
“原来这才是谢尔盖起家的第一笔生意啊。”米哈伊尔神父听明白了。
“对啊,就是他自己赶着凑上去的!”情妇笃定地说:“老瓦列里性子太火爆,脑子又不好使。谁不听他的,就动辄打骂。但他又觉得,给他交了钱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人了,别人管不到,所以还阻止亚历山大的计划。”
“但亚历山大手眼通天,在官府和军队里也有门路,靠着上头的大人物,雇了几个军团里出身的杀手,把瓦列里干掉了。谢尔盖后来天天吹,说是他冲进去,在格斗中打死了瓦列里,但他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他就是个屋子外面带路的。连进去帮个忙,人家都看不上他,嫌他碍事!”
听到这番话,郭康等人只是赶紧记录,下面的居民却沸腾起来。有人喊着“我就知道那时少了这么多人不正常!”;有人大叫着让谢尔盖偿命;还有人直接大哭不止,可能是有亲属朋友,在那时罹难了。
“疯了,疯了,你真的疯了!”谢尔盖语无伦次地嘀咕道:“亚历山大的事情,你,你怎么能说?这事死也不能说啊!”
“你还没看清么?你已经死定了,你这个傻子!”情妇愤怒地喝到,又转头对郭康说:“你是冲着亚历山大来的吧?你放心,他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
郭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从她说亚历山大用尸体换钱开始,郭康等人就不再发问,而是让文书赶紧记录了。
见她主动提起话题,郭康便又问了句,进行确认:“理论上公民死亡才有抚恤金,那么,亚历山大能这么做,说明他有能力,让这些没有户籍的人冒充公民?”
“我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但……应该是这样吧?”情妇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他能把死人算进户籍里,然后报死亡来销户,那就说明他之前已经补进去了一些人。”郭康转头对其他人说道:“或者,他本来就能掌握户籍的改写,能把正常公民的死亡搬到这些人头上来,甚至直接虚构一些人出来。”
“其实……也不算太离谱。贫民区的户籍,本来就意义不大。”郭破奴摇头说。
“我本来觉得,我们这边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样查禁甲胄,管控长兵、火器、强弩,大家在要紧的地方,至少也得做做样子。结果这边的人,穿甲拿枪的比比皆是。”郭康回答:
“我本来觉得,我们这边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样,维持严谨的户籍制度,至少要能把公民的户籍管理清楚,可以估算整体人数。结果,早这么多年前,公民的户口就可以随便改了。”
“那我想问,这城里,究竟有多少不在朝廷控制下的人,或者说,有多少不在军队编制中的武装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无法回答。
“当年司马懿发动政变的时候,主要的依仗,就是在都城里暗自养的三千名效忠自己的士兵。”他举例说道:“我倒是不觉得亚历山大那个老贼能当司马懿,但诸位想过没有,他一个家族世代担任罗斯黑帮头目、几代人都从来没有官身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怎么做到对户籍和军械都能插手,甚至调动军团老兵来干活的?”
“我也不知道谁有这本事。”他一摊手:“但我很明白,能做到这些事的人,也不会简单的。我们从历史上,就已经能看出来他想要什么了。”
“那您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超出触犯军纪的范畴了么?”军法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开口确认道。
“一码归一码。”郭康说:“谢尔盖等人公然违反军法的事情,我们也必须管。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危险——它已经潜伏了至少十几年,而根据我们的常识,实际问题只会更久。”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郭康给事件下了定性:“我们的首都里,藏着一个司马懿!”
“我们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深刻教训了。”郭康觉得,李玄英要是在,肯定会很赞同自己:
“事情紧急,我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敌人的警觉。刚才路上的追击尝试和这里的战斗,表面敌人已经进行了武装,完成了组织动员,正在和罗马军队、教会,进行有组织的军事对抗。”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给上头报告?”卢卡斯队长有些心虚地问:“我们现在的兵力,对付这几个小贼倒是够。但如果是更大的问题,估计处理不过来,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我们之前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郭康指出:“我们现在的局面,并不是能停下来的时候。既然环境如此,那我们要么一开始就不做,要么就得做到底。”
“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娘娘庙报告了。大牧首的政治嗅觉很敏锐,相信会察觉出问题的。至于我们自己,最安全稳妥的方法,我想,就是继续打下去。”
其他的队员,连同附近的观众,多少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有郭破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而且,我们已经给这些人造成了很大损失,并且让他们实质上暴露出来。你想想,如果你是对方,这个时候会怎么办?”他又反过来,提醒大家不这么做的坏处:
“别忘了,他们已经经营了至少十几年,我们回去之后,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比他们更充分。到时候,他们一旦发起报复,我们该怎么办?”
“我可以躲家里,有了父母和朋友,他们未必敢惹我。但你们呢?”
“我们这些人里,有很多是普通的神职人员,普通的军官、骑士和士兵,”他对手下们说完,又转向围观者:“——乃至完全没有人庇护的普通居民。”
“我们已经实质上摧毁了谢尔盖黑帮,但亚历山大、乃至他背后的人,难道就会从此改了性子,默许这里摆脱自己的控制了?”
众人一阵沉默。
“你们比我更清楚这里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郭康喊道:“刚才这个谢尔盖,也说了前任头目瓦列里是怎么完蛋的:瓦列里是个好人么?明显不是。但他哪怕在自己邪恶暴虐的人生中,只是稍微守了这么一点秩序,遵守了一次诺言,履行了一次权力带来的责任,就立刻被亚历山大他们干掉了。”
“诸位,你们认清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么?你们认清他们的本性了么?”他大声质问所有人:
“我倒是很有数:我知道,这些人容不下任何的秩序!不能遵守任何的道德!受不住任何的约束!他们考虑的只有自己的好处,而他们的好处从哪来?不就是你们身上么?”
“我把你们的债契都烧了,但如果不能彻底打垮他们,很快又会有人回来,让你们欠下更多。你们还想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么?还想动辄被人打骂么?还想连自己仅有的产出,都被这些恶霸掠走么?”
“不——”终于有人喊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这件事情不是你们的义务,所以我不会打着帮派或者乡党什么的旗号,强求你们听我命令——哪怕我认为这对你们更好。”郭康立刻告诉他们:“但我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这里的户籍制度,看起来已经不值得参考了,我们还是推倒重来吧。”他摇摇头:“但在这一切之前,我们首先需要知道,谁是罗马人?”
“如果谢尔盖他们供述的是对的,那你们大部分人,应该也和他当年一样,是被亚历山大这种人,成群结队带过来的。不是大都本地的居民,也没有公民的身份——我刚才喊你们罗马人,但如果严格地算起来,那只能算是我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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