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
墨画两眼放光。
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一想到自己就快能筑基了,墨画忍不住就眯着眼笑了起来,小脸憨态可掬,像是一只悠闲晒着太阳的猫咪。
白子曦看着,目光温和,嘴角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白子胜则撇了撇嘴:
“没出息,筑基而已,就高兴成这样……”
“你是我的师弟,志向就要放长远一点,至少也应该是金丹,或者是羽化……”
墨画懒得理他。
现在他心情好,就不跟小师兄计较了。
庄先生温和地看了墨画一眼,微微笑了下,想到什么,又缓缓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的筑基,和常人不同,估计没那么容易……”
墨画一怔,小声道:
“是因为神识的瓶颈么?”
庄先生微微颔首。
墨画蹙起眉头,细细盘算。
按照庄先生之前的说法,自己的修行之路,是先将神识,修到筑基中期,十四纹左右。
然后再利用修为突破,神识翻倍的规则,一举跨一个大阶,直接将神识,猛增到筑基后期的境界。
至于是十七纹,十八纹,还是十九纹,就不好说了。
不过,即便只有十七纹,也相当离谱了。
筑基前期,就有筑基后期神识。
这也就意味着,在阵法之道上,墨画刚入二品,就有足够的神识,去学二品高阶的阵法!
而墨画的一身本事,都依赖神识。
神识强,除了阵法,身法、法术都会受益。
但这也只是墨画的设想。
是不是真的如此,还不好说。
因为如庄先生所说,以神识证道的修士很少,没有足够的先例,无法作为参考,也就无法得知,这条路后面,究竟会有哪些变故。
而且神识十三纹到十四纹的瓶颈,比墨画想的,还要难得多。
十三纹到十四纹,看似只悬殊一纹。
但却是筑基前期,到筑基中期的瓶颈。
而墨画还只是炼气。
现在他每天,还是不停地练习阵法,神识也在缓缓增强,但无论如何,仍旧只是在十三纹巅峰。
十三纹到十四纹之间,仿佛天堑。
神识增强再多,似乎都只是杯水车薪。
根本无法突破瓶颈,达到十四纹的境界。
不知要画多久,才能修到十四纹,就算学了十三纹的绝阵,这个速度,估计也会很慢很慢……
墨画不由叹了口气。
庄先生看了眼墨画,温和一笑,淡然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要因前路坎坷,路途遥远,就心生彷徨。”
“只要这条路是你要走的,就无需踌躇,你要做的,只是心无旁骛,一步步地走下去……”
“很多事情,你走着走着,就明白了。”
“而很多机缘和转机,只有在路上,才能发现。”
墨画眼睛微亮,点了点头。
庄先生又看了眼白子胜和白子曦,温声道:
“白家情况复杂,我不便多说,但这些话,对你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白子胜和白子曦都拱手道:“好的,师父。”
只是白子曦若有所思,白子胜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
之后的日子,墨画则又开始继续画阵法了。
枯燥,机械,重复。
看似枯燥。
但每画一遍,阵纹都更熟练一分,理解也更深刻一分。
机缘的事,随遇而安,不可强求。
但练习阵法,是自己能做到的。
墨画渐渐定下心来。
之前的日日夜夜,墨画都是这么画下来的。
之后的漫长时间,墨画也将这么一直画下去……
他铭记庄先生的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需要心无旁骛,一步步地走下去,一遍遍地画下去……
……
墨画走后,南岳城也渐渐平静。
奉命镇压尸矿的道廷各方修士,也渐渐散了。
只有枯瘦老者,中年修士,云少爷等一批修士,仍聚在一起。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尸矿。
枯瘦老者叹道:
“现在可以明确,确确实实,不是我们算出了那人的踪迹,而是那人,故意泄露了因果,把我们引来的。”
“说是引来,其实更像,是把我们召来的……”
有修士不悦道:“当我们是灵宠不成,说召就召?”
“这是实话。”
“什么实话?我看是屁话?”
“关键是,把我们召来,还打了白工……”
“怎么叫打白工?尸王、道孽,这是多大的因果,一旦不解决,又会有多大祸患?”
“不错,依我看,这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但你就这样甘心被人耍?”
“不然呢?你能怎么办?”
……
厅堂之中,一时有些吵闹。
德高望重的白发老者,便示意大家肃静,随后声音沙哑道:
“无论怎么说,那人将我们引来,镇压尸矿,解决道孽之乱,避免州界生灵涂炭,也是顺天承道,做了善事。”
“此战,诸位都有功劳。”
“至于那人,纵使心高气傲,睥睨众生,倒也还是心存道义之人。”
众人之中,有人赞同,也有人不屑。
倒是云少爷,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发老者又道:“现在的问题是,那人究竟,去了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沉思。
有人问道:“南岳城中,可有那人踪迹?”
“没有……至少,我没发现。”
“我们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一点痕迹没有……”
“整个南岳城,仿佛没有任何修士,见过那人的相貌,知道那人的踪迹……”
“那他到底,来没来过这里?”
“看样子,是没来过。”
“他若没来过,怎么知道尸矿之事?”
“你不会以为,只有他亲自到这里,亲自用眼睛看,才能知道这些事吧?你未免太小看他了……”
不少修士暗暗点头。
有修士道:“我只是疑惑,这一切,莫非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包括尸王孽变,包括镇压尸矿之战,包括陆乘云的阴谋,还有那个,令尸王臣服的小阵师,他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在那人的衍算之中。”
“若果真如此,就太可怕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人的面。”
“知足吧,天枢阁追查了数百年,都没那人线索,我们现在聚在这里,经历这种事,已经算是,离那人最近的一次了。”
“心机太深沉了……”
“确实……”
“话说回来,那个小阵师,也真不简单。”
“是啊……”
“这么厉害的小阵师,也不知从哪来的……”
众人啧啧称奇。
“说起小阵师……”有人皱眉思索道,“……通仙城,是不是也有一个小阵师,据说那小阵师,布下了大阵,诛杀了大妖封豨……”
众人安静了一会。
有人一脸严肃道:“你宁可信这种话,也不信我是道尊转世?”
“转你妈的世,你也配?”
“你敢骂老子?”
“所以呢,小阵师布大阵,你以为大阵是什么?”
“确实,大阵岂是儿戏?”
有修士皱眉道:“可是……我听天枢阁的长老说过,二品黑山州界,通仙城,的确有大妖出世,也的确有人布了大阵,镇杀了大妖……”
“这还用说么?那人的因果,出现在通仙城。所以并不是什么,小阵师布下大阵诛杀大妖,而是有那人在背后……”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在场的众人,也都发觉有些不对,沉思片刻,脸色尽皆有些发白。
通仙城,有那人在背后……
南岳城的事,也是那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通仙城有小阵师,南岳城也有小阵师……
一个惊人的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
这个小阵师,不会就是……那个小阵师吧……
这么说的话,那这小阵师背后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中年修士咽了口唾沫,艰涩道:
“这位小阵师,是不是说……他还有个师父?”
众人的心,猛然一跳。
师父?!
这个小阵师,是那人的弟子?!
什么叫没线索?
什么叫没踪迹?
那人的弟子,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这些人面前,一起镇压尸王,平息尸患,甚至还一起聊过天,吃过饭。
临行前,自己这些人,还跟他道过别??
在场的修士,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片刻之后,才有人道:
“莫非,庄先生一直都在城里?”
“要叫‘那人’,不能叫庄先生,不然会被他知道。”
“你这样叫,他就不知道了?”
众人沉默了,随后都叹了口气。
罢了,庄先生就庄先生吧。
他们喊“那人”,就跟掩耳盗铃一样,只能自己骗自己了……
“你们说,那日小先生坐着那只大白马拉的车,离开南岳城时,庄先生……会不会就在车里……”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众人心里更是泛出苦水,懊悔不已。
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当着他们的面,坐着马车走了。
他们还一无所知地去送别了。
有修士不信:“不可能,不会这么巧吧。”
枯瘦老者却摇头,“炼气修为,能画出一品绝阵,除了庄先生,别人教不出这样的弟子。”
云少爷的神色,也有些感慨。
“而且,”枯瘦老者接着道,“这位小先生,还有一对,姓白的师兄师姐。”
“这两个小修士,天资惊人,但又让人看不透。”
“那个女娃子,气质凛冽,不显山不露水,但绝不简单,至于那个小少年……”
枯瘦老者的目光露出深深的忌惮,“用的道法,可是归龙枪!”
“从龙道法,白家,想必不用我多说,诸位也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心中凛然。
干州白家啊,那可真的是庞然大物……
“可白家,与那人有什么关系?”有修士问道。
枯瘦老者叹道:“白家的确和庄先生有些渊源,但这件事,最好不要打听,白家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那这么说,这小先生,的确就是庄先生的弟子了?”
枯瘦老者有些震惊,也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叹气道:
“应该就是了……”
气氛一时之间更加沉默了。
他们有命在身,要找到庄先生,并且想办法,窥探到庄先生身上的秘密。
可经历过尸矿的种种,他们又打心眼里,不想与这小先生为敌。
忽而有人问道:
“这小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出身何处?可有家族或宗门?为何能被庄先生收为弟子?我没记错的话,庄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收徒了吧……”
众人皱起眉头。
“这小先生……”
有人刚开口,忽然一怔,“……这小先生,叫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傻了?这小先生姓……”
另一人也突然卡主了。
姓什么来着?
“白?”
“那是他师兄师姐的姓。”
“奇怪了,他师兄师姐,我还记得,为何就记不住他?”
“不知姓名,我长相也记不清了……”
有人忽然一愣,“这小先生,做了什么来着?”
这一下,把众人都问懵了。
他们的识海,都浮现了一个画面:
漫天血色之下,群尸乱舞,尸王与这小先生对峙。
他们仍记得那个时候,心悸,震惊,以及难以置信等各种情绪,可这小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此后又发生了什么,一切却又都模糊了。
白发老者沉思片刻,感叹道:
“庄先生,于因果之中,布下了迷雾,我们神识不够,无法窥视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还有这种手段?”
“那岂不是,一点线索都没了?”
“前辈,可有什么办法?”
白发老者皱眉沉思,而后缓缓道:“天机衍算,或许可以,管中窥豹,见其一斑……”
“那前辈您可否……”
白发老者摇头,无奈道:
“我老了,神识衰退,算不动了……”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看向枯瘦老者,“文前辈,要不您算下?”
枯瘦老者一怔,“我算?”
那人点头道:“目前这里就属您精通衍算。”
“可是……”枯瘦老者面露难色。
那人继续道:“您还有三才易数铜钱加持,算不出庄先生,但算他的小弟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旁人也纷纷附和:“文前辈,有劳了。”
枯瘦老者心里苦。
出头的椽子先烂。
这个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枯瘦老者想推辞,但在场这么多修士,也都是有头有脸,有家族有宗门的,拂了他们的意,怕是会被小心眼的记恨。
“罢了,算就算吧。”
而且他自己也想知道,这小先生,到底是何来历。
竟能让眼高于顶的庄先生收为弟子。
还能让庄先生不下迷雾,遮掩他的因果。
枯瘦老者拈出铜钱,神识倾泻而出,口中振振有词,铜钱无序翻转,最后落定。
枯瘦老者拈着铜钱,放在脑门,闭眼感知。
可神识视界之中,一片迷雾。
半天之后,仍旧一无所知。
枯瘦老者睁开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天机的确被遮掩了,一片迷雾,什么都算不到,确实是庄先生的手笔……”
众人闻言有些失望。
这个小先生身上,或许就藏着庄先生的线索。
而且还很关键。
可算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中年修士却皱眉,“算不到庄先生也就罢了,怎么会连他的弟子,也一点都摸不清……”
“文前辈,要不您换个方向,再算算?”
“不错,不算他,算算他的爹娘,亲朋等身边的人,又或者算算他的过往,住在哪里,去过何处?”
“有一点踪迹就行。”
枯瘦老者心里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种倒霉的事,全让自己一个人来做。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枯瘦老者开口道:“老夫能力有限,若要我继续算,你们的周天算器,要借我一用。”
这么一说,有人就有些踌躇了。
蕴含周天之理,能帮助衍算的灵器,可都是好东西,轻易不能借人的。
枯瘦老者见他们的神情,心中冷笑。
开口让别人帮忙容易,自己却舍不得付出代价。
便在这时,白发老者开口道:
“我愿将观禅蒲团,借给文老弟……”
枯瘦老者一怔。
白发老者又对其他人道:“庄先生身上,有大秘密,关系重大,想必诸位,也不至于吝啬这点外物,因小失大。”
众人沉默不语,沉思片刻后,便下定决心,陆续有人道:
“在下有一副二品的天机盘……”
“我有一支养神香……”
“我这支木簪,是枯木簪,可以加快心算……”
……
很快,枯瘦老者的面前,便多了一堆灵器。
枯瘦老者看着这些灵器,有些意外,随后也有些激动。
这些都是算法用到的上品灵器。
而且很多都是世家,或是宗门秘传的灵器,轻易不会给外人用。
枯瘦老者顿时意气风发。
他这辈子,还没进行过这么“富裕”的天机衍算。
有这些算器加持,他或许真的与庄先生稍加抗衡。
拨开庄先生布下的迷雾,窥测那一丝,隐藏的天机。
枯瘦老者精神一振。
随后他休息片刻,待神识充盈,便郑重其事地,焚起养神香,带上枯木簪,坐着观禅团,于天机盘之上,布三才易数铜钱……
在这么多灵器加持下,他的神识异常饱满,思路异常清晰,双目如蕴辉光,似乎能看穿过去,推演未来。
枯瘦老者正襟危坐,开始衍算。
尽管他现在“全副武装”,但仍没有大意。
他不贪心,一次不算太多,只算一点点,想看看那位笼罩在迷雾中的,小阵师的过去,去看一些经历片刻,找一些蛛丝马迹,窥一下因果往来。
庄先生布下的迷雾,即便再高深,也不会没有死角。
枯瘦老者耐心盘坐,细心衍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一片迷茫和未知中,拨开了一层迷雾!
枯瘦老者大喜,他正想去看,忽然心中猛烈一跳,警兆骤生。
仿佛迷雾之下,藏着极恐怖的东西。
只一触及,便让他心惊肉跳,冷汗岑岑。
甚至迷雾之中,还有一丝带着腥腐的,凶残的,冰冷的气蕴。
这道气蕴,虽然隐晦,但流露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死气。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枯瘦老者瞬间醒悟过来:
我在做什么?
谁给我的胆子,去窥视庄先生布下的迷雾的?
我配吗?
我是什么能力?
庄先生又是什么境界?
枯瘦老者手在发抖,心在发颤。
“好他娘的险!”
“差点被这些灵器迷惑,自信心膨胀,高估了自己,迷失了本分。”
做人要本分,衍算也要本分。
有多大能力,算多大的因果。
算不到,就说明你的能力还达不到。
能力不足,强行去算,就会遇到能力之外的因果反噬,哪怕身死道消,也毫不意外。
枯瘦老者长长缓了口气。
只是心还在扑腾扑腾乱跳,似乎没从警兆的惊悸中恢复过来。
枯瘦老者后怕不已,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自己有自知之明,“菜”得明白,不然险些就铸成大祸了。
其他修士见枯瘦老者的脸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豁然,纷纷上前问道:
“文前辈,怎么样了?”
“算出来了吗?”
我算出你娘的大头鬼!!
枯瘦老者心中大骂。
算出个屁,差点没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
但这话不能明说,既会拂了大家的面子,也会掉了自己的面子。
枯瘦老者便叹了口气,“庄先生的确有惊世之才,他的手段,我看不透……”
众人纷纷失望叹气。
线索又断了。
也有人质疑,“这么多算器加持,不可能算不出,文前辈,你不会是想独吞这份秘密吧。”
枯瘦老者冷冷地看着他,“要不我把算器都给你,你来算?”
那人便偃旗息鼓闭嘴了。
他只能嘴上说说,真让他上,他还真什么都不会。
枯瘦老者将算器还了回去,抱拳道:
“老朽能力不足,辜负各位美意了。”
白发老者知道此事的难处及凶险,很是体谅道:
“辛苦文老弟了。”
一旁的修士,见状也都有些惋惜,纷纷道:
“有劳文前辈了。”
“文前辈,辛苦了。”
……
他们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尝试一下,算不出来,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天机衍算这种事,这世上比庄先生还精通的修士,本就寥寥无几。
此事只能再从长计议。
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枯瘦老者也收起了自己的三才易数铜钱。
只是拈起铜钱,他才发现,一枚铜钱的边缘,竟……有了一丝裂痕。
枯瘦老者一愣,静下心来一想。
随后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吞没。
他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有自知之明。
而是这铜钱,在关键时刻,挡了一次凶险,救了自己一命!
所以自己,才会心生警兆!
才会心生退意,才能逃过了一劫!
自己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枯瘦老者手足发软,瘫坐在椅子上,刚平复下的胸口,又立即心惊肉跳起来,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他的眼中,残余着惊恐。
迷雾之下,到底是什么?
这个小先生的因果,究竟有多恐怖?
自己只窥视了一角,不,还未来得及窥视,就差点身死道消了?!
他的命格之中,到底寄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