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听蒯良说破这层关窍,才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说,即使姐夫对赖恭、吴巨有举荐之恩,让他们当上太守,这二人将来也有可能变节、被刘备拉拢”
蒯良恨铁不成钢地教导:“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是常人,此事自然难以想象,但刘备是何许人也!他拉拢人心的本事是凡人能比的么不可不防啊!”
蔡瑁终于觉得很有道理,下意识点了点头。
当下他也顾不上礼数了,连忙谢过蒯良的指点,匆匆告辞,直奔回荆州牧府求见刘表。
两人一见面,蔡瑁就装作很殚精竭虑的样子,把蒯良对于此番计划的查漏补缺意见向刘表转述了一番,显得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到的。
刘表这次倒是对蔡瑁高看了一眼,此前的印象分也捞回来几分。
他只是有些狐疑:自己这小舅子的政治智慧,怎么忽高忽低的莫非是回去后有人指点他了
但刘表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会如此低,沉吟了一会儿后还是拒绝改变:“此言虽是老成持重之论,但机伯已经出使,这事儿也差不多定了。再更改岂非儿戏大丈夫当言而有信,不可如此患得患失!
至于赖恭、吴巨二人,素来也是我心腹,我深知他们为人,怎会被刘备拉拢而且二人已经知道我对他们的任命,如果换人,反而导致他们离心离德。别的也找不到足够忠义、绝对不可能叛变的人选去接替了,这事儿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最后,刘表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对士人的号召力。
他毕竟是当年名称八俊的天下名士,而且年高德劭,都六十多岁了,很多思维已经固化。
让他去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远远低于刘备,甚至有可能导致跟了他多年的心腹也会被刘备拉拢过去”,刘表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有些东西刘表都坚信了一辈子了,你让他临老推翻自己,心态也受不了啊。
所以他选择性无视了,决定赌这一把。
蔡瑁则有点不够眼色,他见刘表提出“就算拿掉赖恭、吴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来搪塞,立刻就壮着胆子,又想推荐几个蔡家的近亲之人接替:“我看张允也能当武陵太守,吴巨也不过一介武臣,忠勇而无文,张允也不比他差了……”
蔡瑁是真心这么想的,因为他觉得蔡家和蒯家的人,如今都算是跟刘备结仇了。
什么样的人最不可能有变节投刘备的危险当然是跟刘备阵营有仇的人了!
所以越是跟刘备有仇的人,姐夫就越该重用!
然而,蔡瑁这个脱口而出的朴素无脑想法,显然惹来了刘表的又一轮斥责。
“胡闹!你是真担心赖恭、吴巨有变还是想安插亲信此事不许再提!”
刘表气极反笑,还气得剧烈咳嗽了一阵,随后直接下了逐客令,让蔡瑁别在他面前碍眼了。
连屏风后的蔡氏也听到丈夫被弟弟气得出现了病象,连忙出来打圆场,也埋怨了蔡瑁两句,让他赶紧走别惹姐夫生气了。
随后蔡氏才回来换了副三从四德的嘴脸,帮着刘表揉胸顺气,吹吹枕边风弥合刚才的裂痕:
“德珪就是不懂事,但他用心是好的,只是怕外人吃里扒外。就算他能耐不行,但要说一条心,肯定是自家人更一条心。”
刘表被妻子一番软磨硬泡,才算是消了气,这事儿就当是揭过了。
……
同一时刻,江夏郡武昌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车骑将军还是快快请回吧。承蒙将军美意,肯交还武陵、零陵二郡治权,籍此番回去,也能向我主交代了,算是不辱使命!”
城外的码头上,刘备带着诸葛亮,亲自来给伊籍送行。
就在过去两天,伊籍代表刘表,跟刘备一方正式签订了盟约,谈妥了诸多细节。
刘备也拿到了刘表即将派去武陵、零陵赴任的官员名单,然后对伊籍拍着胸脯保证:
他会立刻通知巡查江防的张飞,把名单给到张飞,确保遇到这些人上任,一律不予拦截。
但也希望刘表方面信守诺言,别再临时换人,以免双方沟通不畅,产生更多误会。
伊籍自然也是一力担保,这就拜别刘备,上船返航。
看着伊籍的坐船远去,刘备稍稍有些不忍,等对方消失在汉水天际线后,这才转身悄悄问诸葛亮:
“孔明,我们一边跟机伯谈判,一边又派人去襄阳散播那些言语……会不会不太厚道我是说,不会害了机伯吧”
诸葛亮轻摇羽扇,智珠在握地一笑:“主公尽管放心,刘景升也是体面长者,机伯还是他山阳同乡、心腹故旧,这点流言,伤不到他的。
再说,亮之计,如果没有蔡瑁和蒯家配合,也不能奏效——所以,如果真奏效了,也该怪蔡瑁果然排除异己、陷害忠良。我们也是帮荆州士人更快看清蔡、蒯等族的吃相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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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果直接造谣,刘表是不会信的,但如果我们只是把蔡瑁做过的事情泄密出去,这些话蔡瑁真跟刘表说过,刘表才会有所意动。我只是算定了以蔡家的卑劣,有些事情他们肯定会去做。”
……
六天之后,伊籍紧赶慢赶,拿着刘备签好的盟约回到襄阳,把细节跟刘表说了,还提到刘备特地表示他会尽快通知张飞,保证对上任官员放行。
刘表听了之后,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次日就让赖恭、吴巨等人立刻赴任。
临走时,刘表还交代了他们几句:“到了任上之后,尽快掌握地方政务,顺便可以看看,武陵、零陵有没有什么轻便珍贵的财物,或是别的可以进贡的物事,挑一些送来江陵——
放心,我也不是稀罕那些财物,随便送点什么来都行。咱只是投石问路,试探刘备是否会让张飞阻挠。”
赖恭、吴巨如今也确实还是刘表心腹,当下立刻表示领会了使君意图,上任后一定照办。
东西不重要,试探出刘备和张飞的态度很重要。
而就在赖恭、吴巨启程后两天,这天已是八月十七。
经历了一个半月折返跑、旅途劳顿签约谈判之苦的伊籍,总算是能稍稍歇息下来。
刘表也就给了他几天假期,让他八月份剩下的日子都可以自主安排。
伊籍闲着没事,也就在襄阳城内,拜访了一圈故友,毕竟他去了几趟武昌,也会带回一些“武昌特产”,正好趁着这几天给同僚们分送一下。
尤其如今的武昌和鄂县,有徐庶等人坐镇攀科技种田、诸葛亮偶尔点拨指导。
无论是新式的雕版印刷折页书,还是其他各种青瓷茶具、薄铁锅、装饰性的灌钢佩剑,种种新奇物产层出不穷,每隔一年半载总能有一样新产品问世。
以至于荆州官员只要有机会去武昌出差,回来时如果不带点新奇特产礼物给同僚,都容易被人暗中排挤、说他小气。
伊籍又是职务清贵之人,负责帮刘表搞外交的,这样的岗位更需要帮人带土特产,堵住大家的嘴。
这天中午,伊籍来到同僚韩嵩府上拜会。
韩嵩也借故邀请了其他几个刘表麾下的清贵同僚,如刘先、宋忠赴宴,算是一并给伊籍接风。
伊籍也提前知道这情况,所以他一次性准备了三人份的特产礼物,准备一会儿分别送给韩嵩、刘先、宋忠。
刘表手下,派人出使的活儿,也并不是一直由伊籍担任,甚至他连别驾都同时设置了两个,一个是伊籍,一个是刘先。刘表这么做,也是为了“出使不同的诸侯时,派不同的人去”。
衣带诏事件爆发后,天下诸侯因此中分,有奉衣带诏反许都权力中心的,有依然尊奉许都权力中心的。
刘表要联络亲袁反曹的事务时,就会派伊籍去。如果要联络亲曹背袁的事务,就让刘先去。
两套班子,才适合刘表的骑墙派作风。但是最近随着宛城争夺的冲突,骑墙的运作空间逐步下降,刘先也就处于半赋闲状态,没什么事儿可干了。
而宋忠、韩嵩两人则相对中立。
韩嵩是希望刘表尽快决断,别狐疑不定两边都得罪了。
宋忠则是清贵学者身份,他跟司马徽、庞德公齐名,是治学名家,所以平时也不太对刘表的对外态度指手画脚,只是刘表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此前跟着司马徽去投刘备的尹默、向朗等人,就先后向司马徽和宋忠请教过几年经学,可见宋忠的学界前辈地位。
四人在韩嵩府上寒暄坐定,开了宴席、分了礼物后,酒过三巡,
跟伊籍素来立场针锋相对的刘先,就不冷不淡冒出一句话来:“机伯兄,小弟有一言相劝,以后去武昌,回来还是带些礼轻情意重的就行了。如今坊间风言风语可不少,小弟这也是为了机伯兄名声着想。”
伊籍闻言,端着酒盏的手立刻就凝在了半空,眉头紧皱。
他回到襄阳才两天,昨天累得一直在家睡大觉,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襄阳城到底有什么坊间传闻。
韩嵩作为东道主,听刘先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是微微变色,连忙居中说和、压一压节奏:“始宗!提这些做什么!你我还不知道机伯的人品操守么!”
伊籍却是脸色越发铁青,强行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向韩嵩致谢:“德高兄不必为我讳言,莫非是我不在襄阳的这段时间里,坊间有人说我受人好处”
(注:刘先字始宗,韩嵩字德高,宋忠字仲子。)
韩嵩一脸歉意地说:“我们都知道机伯的人品,岂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伊籍气极反笑:“我也知道,多半是有人在主公面前进谗言了。”
——
ps:今天会有三更,晚饭后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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