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张允不敢让刘表立刻跟刘备撕破脸,也就没法明着拦截从荆州其他地方前往武昌的人才。
他们只能是打出无差别阻断商旅的旗号,暂时封江、冻结一切航运。
于是两天之后,黄承彦和向朗,以及其他几个新近跑来与他们会合的、庞德公那边的弟子,准备启程时,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早就约好来接他们的船队,迟迟没有出现。
按照原本的计划,庞统担心夜长梦多,就由他本人先带着司马徽、徐庶、石韬、尹默先走,等快船队抵达武昌港后,卸下人员,再返航来接黄承彦和向朗等人。
算算日子,船队应该已经卸下庞统等人、返航并再次抵达邓县了。
向朗本就人微言轻,暂时打听不出端倪。黄承彦在荆州却是人脉通达,所以很快就从伊籍处打听到了封江的情况。
黄承彦闻言,只是冷笑叹息:“胡闹!景升兄为何要批示蔡瑁封江他不怕扰民、激起商贾沸腾么”
伊籍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也劝说过使君,使君说是上个月张绣降曹,汉水上游白河一带,原先拨给张绣用于联络的水军,也有被曹操顺势收编的。
眼下袁曹相争,眼看一触即发,我荆州要保安妥,唯有暂时两不相帮,静观其变。这节骨眼上,要提防曹军细作渗透、联络,这才暂时封江。等袁曹开战、局势明朗,便会尽快解封的。”
黄承彦没想到刘表还找了如此看似合理的借口,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自己如果坚持要走,让刘表另外派船护送也是可以的,甚至非要夹带向朗也不是做不到。
但黄承彦觉得也不用急于一时,非得顶风作案,反正荆州是自己老家,多住一阵子也不会有麻烦。
他就安慰了向朗几句,让他暂且宽心,在黄家庄多住几日,再看看情况发展。向朗的家人,也都在黄家庄得到妥善安置。
……
另一边,庞统和司马徽、徐庶等人,经过短短两天顺流航行,从邓县来到武昌。
刘表和蔡瑁的一系列动作,当然没能拦住他们这些第一波抢跑的人才,只是止住后续的持续失血罢了。
庞统在抵达前,还专门放下轻快小艇,提前报信通知刘备和诸葛亮。
船只抵达码头时,刘备和诸葛亮已经亲自到码头迎接了,着实让司马徽有点惊诧。
其余徐庶等人,自然当不得刘备的亲迎,但司马徽可是教导过诸葛亮一年半,诸葛亮对其执一下师礼也是应该的。
“山野散人,如何当得车骑将军亲迎!实在惭愧!”司马徽拄着藜杖,在徐庶搀扶下下船,刚一站定就连忙对刘备回礼。
刘备一把扶住,连连示意不必拘礼:“先生曾于孔明有授业之恩,乃当世大贤,自然受得此礼。孤能有今日,皆赖子瑜、孔明兄弟二人,改逆天命,补缀乾坤,岂能忘本”
(注:刘备“武昌侯”的爵位是能称孤的。后文再有县侯称孤,不再特地解释。)
司马徽听了,竟有些惭愧,只是尴尬一笑:“惭愧、惭愧,孔明能有今日之才,出于老朽之学,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其余都是他自己天赋异禀、才智高绝,加之其兄天下高才、家学渊源罢了。老朽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众人闻言,都笑称水镜先生过谦了,刘备与他们寒暄已毕,连忙让人拉来几辆马车。
其中为首一辆包裹了蒲轮,请司马徽上蒲轮车,刘备也与他同车,诸葛亮与徐庶在次车跟随,众人一并入城。
司马徽也是熟读史书的,自然知道这是当年汉武帝征枚生、申公进京的礼数,前年袁绍征郑玄,也用了蒲轮车减震。
车队离开码头,沿江行不过数百步,来到一处江边视野开阔处,前面车道眼看就要左拐向正东、往武昌城西门而去。
车道拐角前方一座土丘突兀隆起,上有一亭,亭中立碑刻字,朱柱青瓦色泽崭新。
司马徽往年也曾来过沙羡、夏口等地,从不曾见此亭、碑,而且亭子如此漂亮,他忍不住来了兴致,便随口问刘备:
“敢问车骑将军,此亭有何故事莫非是将军改武昌县后新筑、以志盛事”
刘备连忙很能来事地吩咐停车:“先生有兴,何不登丘观览。备一介凡俗,并非风雅之士,也不需兴土木以志功业。此亭乃是半年前、子瑜云长破黄祖后留下的。”
司马徽听说要耽误行程,有些不好意思:“老朽不过随口一问,岂能横生枝节耽误时辰。”
刘备如沐春风道:“有什么可耽误的回了城也不过饮宴接风,只要先生不饿,尽管拖延,只当活动活动筋骨,一会儿还能多吃点。”
说着,刘备直接毫无架子地扭头对着后车众人喊道:“孔明,你们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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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徐庶自然连忙表示还不饿。
司马徽微微诧异:这车骑将军竟如此没有架子的么
如此隆重礼贤的作秀,行程说变就变,太接地气了。
司马徽也只能接受好意,刚要用藜杖伸下去撑住地面、然后下车,刘备就一把接过藜杖,然后单臂托着司马徽腋下,轻轻一撑助他下车。
这种事情原本是侍仆之人做的,看上去姿势会比较卑屈。但偏偏刘备猿臂甚长,他站在地面上,手臂只要微微上抬,也能撑到车上之人腋下的高度,一切就显得那么自然,毫不造作。
司马徽站定后,刘备扶着他一条胳膊,另一手拄杖登丘,复行数十步,来到亭上。
司马徽对着石碑轻声念道:
“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
唔……此歌乃志朝廷钦使祢衡为黄祖所害典故倒也应景。这鹦鹉洲下,大江碧水,滚滚东去,斯人已逝,无论祢衡、黄祖,确实令人感慨呐。不知是何人所作”
司马徽刚刚问出口,背后的诸葛亮徐庶二人也跟了上来,诸葛亮应声笑答:“先生可观石碑背面,另有题志,备述情景。”
司马徽连忙拄杖转过石碑背面,才看到“汉伏波将军诸侯诛贼黄祖于此,奠遇害汉使祢衡,追忆昔年许都辩难诸往事……以志其事,建安四年七月初八立”。
司马徽这才了然:“原来是令兄伏波将军所书,伏波将军文武全才,天下共知,果然文采也是斐然,更难得是这份胸襟。
听说当年在许都时,天子召令兄御前问对之前,令兄曾与祢衡辩难数场,将其驳得体无完肤,果有此事”
诸葛亮应声代答:“确有此事,不过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学术之争罢了,家兄与祢衡并无私怨。后来祢衡为使,调停庐江、江夏二郡讨逆摩擦,主公与家兄对祢郎中也是礼待备至。”
司马徽喟然长叹:“令兄真乃天下君子!能如此举重若轻驳倒祢衡,后来还笑对刁难,祢衡遇害后,还能不计前嫌为之报仇。
从此歌来看,也谈不上对黄祖有何过分贬损,只是感慨时势、为正朝纲,一心为公。”
司马徽感慨完,在亭中又转了一圈,看到旁边还有一块石碑,篆刻未成,倒放在地上,旁边还有钢凿铁锤等物,知道是匠人们还在施工。
司马徽稍稍读了几句,才知道是去年祢衡来江夏出使时,随手写的《鹦鹉赋》。
此赋内容传播不广,但题目是已经传出去了的,据说就是黄祖、黄射接待祢衡的那次宴会上,有南方交州来的客商,献给了黄祖一只鹦鹉作为礼物。
黄祖在天使面前显摆,黄射也请祢衡写赋纪念,祢衡就随手写下了这篇《鹦鹉赋》,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六七百字,足见其文采还是有的。“鹦鹉洲”之地名,也就是在祢衡这篇《鹦鹉赋》写完后得名的,原本只是夏口城外长江上一片无名沙洲罢了。
只是写完后没多久,黄祖祢衡都喝大了,祢衡据理力争惹怒了黄祖,然后被刀斧手一刀剁了。若非如此,又哪来后续刘备入主江夏,进封武昌侯。
诸葛瑾和关羽拿下江夏后,就特地找了当初黄祖设宴杀祢衡的遗址,特地立个碑亭,展示自己的大度。
徐庶、石韬、尹默等人看了此歌,也是由衷长叹:“伏波将军文采风节,超凡脱俗,足为一世之宗。”
“我等此前着实是井底之蛙了,虽知诸葛兄弟之名,终究还是小看了他们的文武全才。此番能与扬州诸贤切磋,裒多益寡,实乃此生大幸。”
……
众人参观完鹦鹉洲碑亭仙踪,感慨完诸葛瑾的全才,这才重新上车回城。
刘备自是排下饮宴,为襄阳群贤接风,礼数备至,过程自不必提。
酒宴之上,刘备也少不了跟司马徽等人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用人原则。
一方面表示,水镜先生年高德劭,一生治学,自当以清雅之职相授,在武昌择地设一学宫,任由授徒讲学,不以俗务羁绊。
至于其他徐庶、石韬、尹默等人,则需依照定法,“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先从基层地方官干起,以观其能。
但同时又保证,只要有政绩,或者哪怕只是某一方面的特长,观摩半年便会调整到更合适的位置,保证人尽其才。
为怕人心不服,刘备还特地举了诸葛亮和庞统的例子:
“诸位或许有所不知,当初孔明初来,便是参赞豫章政务,形同郡丞。士元初来时,仅为彭泽县令,历任数县,而后提为郡丞。年轻而学识渊博者,也需实务磨砺,以免空谈。”
徐庶等人闻言,也就并无不服,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比诸葛亮庞统差远了。
安抚好众人后,刘备就吩咐诸葛亮这几天带大家参观一下武昌各处气象,让大家领略一下刘表治下与这里的差距,然后再分派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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