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伍德号如同被斩首失败那样,船头被从下撕扯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只剩上边一点点还连接着。
其船体中部也同样破损严重,滚滚海水汹涌灌入,脆弱的民用货轮毫无防护能力,如此重创远远超过了承受能力。
短短五分钟后,亚特伍德号就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我们正在进水!我们也失去电力了!”
“船长,我们无法挽救这艘船了!”
焦急的大副跑了过来,大声询问指示。
船长被调来这艘货轮任职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多次来往于巴达维亚-莫尔兹比-悉尼-檀香山-洛杉矶,亚特伍德号承载了他这些年的诸多回忆。
少顷,倍感惋惜的船长还是下达了弃船的指示,“放弃船只,穿救生衣,放下救生筏。”
他走到舵台前,摸了摸那橡木方向舵,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航行日志,将这本厚厚的书揣在手里。
指示一下达,水手们就争先恐后地跑上甲板,从箱子里拿出救生衣穿上,然后合力松开救生筏的系缆将之抛进海里。
大家翻过了栏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纵身一跃,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的落进大海中,浮起来以后便游向漂浮着的救生筏……
亚特伍德号上装载的货物是处于散件状态、便于远洋运输的飞机,能够在飞机装配厂很快完成组装。
随着这艘货轮倾覆,32架新锐的p-40b战斗机和11架bt-13教练机也一同沉入了斐济群岛以南那不见天日的深海。
水下一百米的地方,立夏甲二号里边的潜艇兵们都屏气凝神,一点儿噪音不敢发出。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声呐兵的身上,殷切无比。
“嗯,是往下沉的声音……咕噜咕噜冒泡泡,还有钢架变形咯吱咯吱的。”
“成了!”
“回去的路上还能开张一次,不亏啊。”
“看上去也是大几千吨的,估计是去给澳人送军火的。”
潜艇兵们压低声音连连叫好,只觉得心情甚是畅快。
ls-16船队为他们的麻痹大意付出了代价,不过在美国人看来这只是意外。
没人能料到在明军潜艇活动的危险区域以外遇到伏击,商船队不可能总是以之字形防潜艇方式巡航,那样太慢了。
护航的四艘美军驱逐舰分出了一艘试图追杀立夏甲二号,但是无果而终。
当天夜里,立夏甲二号发出了一道简短的电讯,报告了这支商船队的航速、航向、坐标,召集在珊瑚海活动的其它潜艇截杀这一群大鱼……
放眼宽广宏大的整条战线上,从昨晚到今晚这一昼夜发生的琐事还有很多,多到难以计数。
在北太平洋的阿留申群岛的荷兰港,约翰-d-福特号驱逐舰刚一离港就在无意间触发了一颗水雷,当场大破,全舰断电,动力丧失,死伤二十几人,最后被驳船拖回船坞修理。
这些水雷是清明三号远洋潜艇在前一天夜里偷偷布下的。
在中太平洋的中途岛海域上空,一架执行空中侦察任务的三二式大型水上飞机被美军战斗机击落。
在西南太平洋的瓜岛,从拉包尔起飞的二十几架三六式轰炸机又一次对即将完工的机场进行了空袭。
在澳大利亚东北部,试图侦察约翰斯通地区的一支澳军摩托化巡逻队和明军四〇师一二〇团一部发生了遭遇战,被迫撤退。
在南亚次大陆方向,以雅鲁藏布江为分界的英军和明军数十万大军一如既往的雷声大雨点小。英军一共发射了接近两千发炮弹、投下了两百多枚航弹;明军和南军回击了一千八百多发炮弹和火箭弹。
这看上去与以往的日子别无二致,仿佛只是战争中平平无奇的一天。
当天,夏威夷时间上午九点整。
往日不可一世的太平洋舰队现在却弥漫着浓厚的失败主义情绪,有人甚至提议将舰队撤回西海岸。
现在夏威夷的南边门户大开,锋芒犹在的明军完全有能力走南路,经过吉尔伯特群岛直扑夏威夷而来。
在亲自巡视了珍珠港的码头以后,刚刚从海军少将直接晋升上将的切斯特-尼米兹登上了科罗拉多号战列舰。
他在舰艉后甲板正式就职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随即向在场的官兵们发表了讲话。
“……我们打输了之前的两场海战,在托雷斯、在塔拉瓦,但战争的结局还没有确定,我们的职责是一起战斗,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其实按切斯特的性子来说,他压根不想长篇大论,至多三言两语阐述未来的方向,让舰队上下坚定信念就行了。
奈何这儿已经云集了一大帮子赶来找噱头的记者,他不得不为之妥协。
从外貌上来看,切斯特并不像麦大帅那样是媒体焦点,他不喜欢出风头,衣着打扮比较随意,缺少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标志性话语和动作。
他的演讲也平淡且直白,就像白开水一样。
本想听一番豪言壮语的记者们大失所望,新上任的司令官难道不应该为斗志低落的舰队官兵加油鼓劲吗?士气不振的军队怎么可能取胜?
这样不煽情的演讲远低于预期,《每日新闻》的记者吐槽道:“这位司令官是一个很坦率的男人,但他好像不懂得如何激励自己的部下。”
初来乍到的切斯特表现得相当谨慎和拘束,他本就不受其他人的认可,比他资历更深的海军将领还有二十几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以算作美国版一朝得幸的宠臣。
海军航空队的中校参谋艾文在向他的同事描述新上任的司令官时,用满含失望的语气将切斯特形容为了一个胆怯、少言、消极的老头子。
这一天的晚饭时间,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流传了出来。
“听说了吗?那个老头子想要放弃威克岛和中途岛,他还想让萨拉托加号尽快完成修理,准备防御中国人的进攻!”
正在用餐的军官们闻言都大感意外,拿着叉子的手僵住了,在嚼动的嘴巴也停下了。
从战争爆发到现在,美军就一直在向中途岛和威克岛源源不断的运送增援力量,巩固防御。如今这两座重要岛屿都聚集了比较可观的兵力,加起来大约有三千人、七十几架飞机、五十多门火炮。
切斯特-尼米兹上将认为短时间内无法迎战大明海军,因为萨拉托加号要修理、企业号要休整,这段时间里明军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攻中途岛和威克岛。
那样的话,这些兵力就白白折损了——无法有效阻挡明军,也拖延不了几天时间,譬如驻前些天防塔拉瓦环礁的美军守备部队面对明军陆战二旅只坚持了三十几个小时。
因此还不如弃守二者,收缩兵力,集中一切力量防御夏威夷瓦胡岛,只在这两座岛屿上留下少量飞机监视明军动向。
对于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是认同的。
事实已经证明,丧失海空优势之后,岛屿不可能守得住。
但是“抓紧时间修理萨拉托加号做好防御准备”却让军官们非常诧异。
立即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哈斯本-金梅尔上将策划的塔拉瓦海战已经葬送了三艘航空母舰,现在萨拉托加号和企业号都极其珍贵。
如果仅存的这两艘航母也战沉了,那漫长的空窗期将会让大明海军为所欲为,这场战争几乎就没有希望可言了,大家还不如现在就收拾行李回本土度假。
斯普鲁恩斯少将也持反对意见,他比较理智,觉得目前走为上策。
第一,己方航母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第二,己方舰载机无法有效摧毁敌方装甲航母。
综上所述,即使己方成功伏击抢占先机,击沉或重创敌方多艘航母,但却无法破防敌方装甲航母,这会让己方陷入随时可能被反杀的危机。
尽管反对者众多,但切斯特的想法却获得了坚强的助力——航母编队指挥官哈尔西中将大力赞同。
气呼呼的他公开斥责怯懦的风气,训话道:“这还是太平洋舰队吗?战争不是胆小鬼游戏!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就不应该缺少勇气。”
在历史上威廉-哈尔西为称为“蛮牛”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家伙,瞪眼发狠的样子非常凶,作风积极而激进。
他的一句名言更加反映其秉性——「kill japs!kill japs!kill 摸re japs!」
他的回忆录中曾经记述道:「我的许多祖先都是航海家与冒险家,他们崇尚自由和暴力,喜欢烈酒,言辞粗鲁,不愿意被约束。」
事实与他所述一致,哈尔西家族在十八世纪的一位成员甚至是一名海盗船船长。
少年时代的威廉-哈尔西就是个惹事精,到处打架斗殴,经常浑身满瘀血、鼻青脸肿的回家。
他一开始在早在医学院读书时成绩不佳,其性格恐怕也难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之后进入海军学院以后虽然成绩依旧倒数,但却成了风靡一时的橄榄球健将。
切斯特-尼米兹就是在那时候结识他的,谁知光阴流转,四十年后二人又要在这儿并肩作战。
有趣的是,威廉比切斯特大三岁,而且是老一届的学长,阅历和经验都更丰富,父亲也是海军上校,从各方面来说威廉都要强过切斯特一头。
统帅的资历浅薄、不被认可是很危险的情况,但富兰克林总统不在乎这些,或者说眼下已经迫切到了无法顾忌这些的地步。
大大咧咧的威廉-哈尔西喜欢凭直觉做事,想到哪做到哪,不可否认他很有天赋,但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一名将军!
与之截然相反,切斯特-尼米兹有着很好的自制力,心思缜密,性格沉着冷静,这样的人才适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切斯特只放了两把。
一是撤离在中途岛和威克岛的守军,二是通宵达旦的修理萨拉托加号。
从宏观上来看待,至昌四十年三月前后的一系列变故是承前启后的,这是战争前中期的重要节点。
首次海空大战让明美两军都更加深刻和直接的认识了彼此。
双方都意识到先敌发现的重要性,侦察搜索是第一要务;另外俯冲轰炸机的突防极难防御,它们是克敌制胜的关键兵器,应该竭力研发更加强大的俯冲轰炸机。
美军发现常规的500磅和1000磅半穿甲航弹都无法有效破坏明军的装甲航母,海军军械局紧急下达了研发1600磅重型穿甲航弹的任务。
明军意识到普通的木制甲板航母的生存性不佳,尤其是轻型航母就更为糟糕了。战争的烈度只会愈来愈高,坚固的装甲航母应该是大势所趋。
在战略上,得益于塔拉瓦海战中己方海军的砥砺奋战,大明仍然可以保持进攻姿态。
而美国则不得不倾尽全力保卫夏威夷,陆军第7步兵师已经在西雅图集结,装船起运,进一步增强夏威夷的防御力量。
澳大利亚决心收复失地,随着两个月前组建的新一批部队整训完毕,兵力较为可观,麦大帅也同意当第1步兵师抵达悉尼后就发动攻势。
3月8日,一个属于劳动妇女的节日。
“唉,听说那地方人迹罕至,瘴疠遍布,还有鼍[tuo]龙,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来啊……”
现在到了分别的时候,夏筱诗还是不由自主地碎碎念了几句。
在宅第那小小的前院中,周长风轻轻捏了捏襁褓中的女儿的娇嫩鼻子。
闻言,他抬眼笑着对妻子说道:“那首诗怎么说来着?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往好的方面想嘛,古代交通不便,出征以后可能要一两年才能回来,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嗯,周克行,你一定一定要当心。”
“我军到目前为止还没死过将军,放心,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哈哈哈哈。”
“……”夏筱诗撇了撇嘴,翻白眼道:“你这话说的可真难听。”
笑吟吟的周长风抽出了佩刀,弹了弹刀身,然后收刀入鞘,“下次回来就该是所罗门的沙子喽。”
夏筱诗微微福身,没有说话。
本月第一支例行前往莫尔兹比的运输船队已经在初一起航,其中一艘船上就装有拨发给陆战一旅的无后坐力炮和迷彩物什。
瓜达尔卡纳尔岛上的机场已经完工,陆续有飞机从新喀里多尼亚转场抵达进驻,个别明军侦察机报告称遭到敌机拦截。
肃清盘踞在岛上的美军的行动将在中旬择机实施,作为主官的周某人必须就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