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有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自秋时决意用兵,扬、荆二州各郡纷纷领命,将今岁所收的赋税转运至江北沿岸,水师数千艘舟舸云集而动。
十万人军士的军需物资可非小数目,如粮草来说,以一人月食两石为均量,十万人则月食二十万石。若算上数千匹战马,以及军队里的消耗,则每月不少于二十三万石。
按照行军计划来说,凡大军出征需储备一月左右的粮草,备三月之粮。四月之粮,则为九十二万石,且还不算油、肉、菜疏等物。
同时南方多河流,可以凭借舟舸水流运输,一艘船可运少则可运数百石,多则可运成千上万石。而船上人手却仅需十余人,或是数十人,较北方的牛马运输便捷许多。
以上军需辎重之物多有诸葛亮这几年以来的提前储备,不至于仓促而战,从而出现边转运,边筹粮的尴尬现象。
整个冬季,长江水上的舟舸络绎不绝,多汇集于广陵郡的江都。而负责十万大军物资筹备之人,刘备委任顾雍出任协调,邓方率丹阳之众配合。
江水上舟舸络绎不绝,即将出征的将士趁着这个时间,多与家人团聚,或是收拾行李。众人如此,霍峻也不例外。
得闻霍峻出征,步练师心神不宁,问道:“夫君可是明岁出征江淮?”
“正是!”
霍峻放下手中的竹简,问道:“夫人何故如此神色?”
步练师抚裙屈膝而坐,忧虑说道:“国中有术士赵述言,明岁或是大凶之年,妾因此而忧。”(注1)
霍峻不以为然,说道:“术士之语岂能信服?自中汉末世以来,无岁可言安宁。明岁起兵戈,自是不太平之岁。”
步练师握着霍峻的手,说道:“术士之语虽不能信,但妾不敢不为夫君而忧。”
霍峻微微蹙眉,说道:“天下之事非术士可算,明岁大凶或在中国尔!”
说着,霍峻紧握步练师的柔荑,笑道:“为夫征战十余年,未尝败绩。今时出征,为夫已有万全之策,即便不胜,亦不能败。”
霍峻为徐州刺史,拜前将军,任中监军,自然要随军从征。刘备将禁军四万人,霍峻领三万军士,鲁肃、邓方等将各有统军。
闻霍峻这般劝慰,步练师心神稍宁,说道:“夫君,武汉城中有善面相者,其为郑妪,江东菰城人,其多受江左士人推崇。妾以为可招郑妪入府,为夫君相面,以求神灵庇佑,何如?”
霍峻多有不愿,但见步练师如此坚持,笑道:“一切以夫人所言为主。”
“善!”
望着步练师的背影,霍峻也不禁多疑起来。
随着穿越多年记忆模糊,加之自己前世不细知事件详情,霍峻仅知自己中年早逝,约是在刘备打下益州,自己出任梓潼太守之时。按原历史来看,自己病逝莫非就这几年?
可自己如今身体健壮,按常理而言,除非隐藏先天性疾病,或是恶性肿瘤,自己不太可能早逝。
唯一的可能多半是患病,又因汉代落后的医疗技术导致自己去世。
“多喝热水,不吃生鱼片,注意卫生,应该是无事。”
霍峻念叨几下,自我排解不安的感觉。
为了以防寄生虫病,霍峻不仅不吃生鱼片,也少吃野味,强身健体,生怕这些病毒传染到自己身上。
自我排解少顷,霍峻则投入撰写兵书上。
经过多年的撰写,霍峻的兵书已写到第一卷《军国》的末篇。军国的末篇以南北地理版图为基准,引用春秋自秦汉以来的战例,从宏观角度去阐述地理区域的战略意义。
这个的工程量不可谓不大,不仅要讲述战事经过,还要从讲述地理单元的重要性。然若是能成,霍峻必在兵家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根据《史记》上的内容,霍峻正在论述东三郡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东三郡较其余地理单元而言,并没那么重要,且多是山地,寡有人居住,以至于少有史书谈论,甚至爆发的战事也少。
霍峻唯有引用秦与楚之间爆发的汉中之战,而这个汉中非是汉中盆地的汉中,而是上庸、西城东三郡之地。从秦夺东三郡,到结合白起发动的鄢郢之战,去洋洋洒洒论述东三郡之于襄樊的重要性。
当霍峻论述完东三郡,时间已到下午,步练师口中的善相面的郑妪拄着拐杖,在侍女的搀扶下,已至府上。
为了让步练师安心,同时霍峻也抱着好奇心,放下手中的事务去见郑妪。
郑妪,年有七旬左右,双目失明,身形削瘦,拄着拐杖,在侍女的搀扶下行入大堂,进而坐在席上。
“夫君!”
步练师坐到霍峻身侧,低声说道:“这便是郑相师,糜王后曾携太子暗中见之,郑相师相太子有帝王之像。”
郑妪虽双目失明,但耳朵甚是灵敏,笑道:“夫人过誉了,老妪仅知点相面之学,不敢自称相师。”
霍峻上扬嘴角,说道:“郑相师,可有面过我家夫人?”
“君侯夫人?”
郑妪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下,沉吟说道:“夫人面相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闻言,霍峻微微凝眉,这贵不可言,其中含义甚多。莫非是指步练师……
沉默良久,霍峻问道:“相师何以为峻相面?”
“摸骨即可!”
郑妪拄着拐杖试图起身,说道:“君侯若是不弃,妪可用手为君侯摸骨。”
“善!”
侍女端过温水,郑妪双手洗洁一番,后用麻巾擦了擦手。遂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到霍峻身前。
“恕妪斗胆了!”
“相师请!”
郑妪满脸笑容,伸手去触碰霍峻的脸庞,松弛的手抚摸着脸骨,眉骨、上颌骨、颧骨、鼻骨等骨肉无不被郑妪所抚。而那郑妪的神情多有变化,在霍峻的脸上摸了许久。
步练师满脸的好奇,问道:“相师,骨相如何?夫君此次出征,可保无忧否?”
郑妪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君侯骨相,妙不可言。君侯有福祚绵延之貌,今后可位极人臣。夫妻伉俪情深,君侯娶得贤妻,当大利门楣。”
接着,话锋一转,郑妪说道:“话虽如此,但人有旦夕祸福,非人力能定。君侯之名含有山,与生辰、骨相皆为土像。按五行之说,木克土,火生土,土克水等三者之语,君侯宜当注意。”
“此为何解?”步练师问道。
“木克土,君侯近木则伤身,遇水则大顺,腾达于火。”郑妪拄着拐杖,笑道:“然水又生木,凡遇水木相合之事物,当多加小心,可保无忧。”
霍峻露出震惊的神情,不由认真地打量这位平平无奇的郑妪。
半响之后,霍峻试探问道:“梓潼之地如何?葭萌之地何如?”
郑妪停下脚步,思虑良久,笑道:“梓木遇水,木德大兴,此地大不利与君侯。至于葭萌,葭萌为水名,又是关卡之地,为水土之汇。将军为土德,此地当利于将军。”
郑妪蹒跚而走,笑道:“以上之语,皆老妪谈笑之言。今幸夫人相邀,老妪方才冒昧拜会君侯。若言语不当,望君侯不计老妪之过。”
“不知相师可有为我儿相过面?”霍峻问道。
郑妪摇了摇头,笑道:“小儿之面多有不准,之前夫人携公子找老妪相过面。以彼时骨相观之,君侯之贵,此子可承。”
霍峻拱手致谢,说道:“多谢相师相面。”
“君侯当谨记需多亲近夫人,夫人面相贵不可言。”郑妪忍不住提醒道。
霍峻若有所思,说道:“今日当有劳相师了!”
“妾去亲送相师!”
望着郑妪的缓行的背影,霍峻竟深思郑妪之前言语。
历史上,梓潼,自己命丧之地;葭萌,自己扬名之地。
今世,火烧曹操、周瑜;且又得遇刘备,兴复汉室。
步练师,贵不可言,则是假皇后命。让自己多亲近步练师,莫非是去沾她的贵气不成?
霍峻摇了摇头,嘀咕说道:“相师之语,常是左右而言,无实际之事,且听罢了!”
话虽是这么说,霍峻打定了想法,今后死都不去梓潼郡。
“夫君以为何如?”
步练师芊芊细步入堂,微抬起天鹅颈,自豪说道:“昔日夫君娶我,常人言妾乃害夫之女。从皖城以来,夫君官居上将,得封县侯。此不正合郑妪所言,妾贵不可言!”
“哈哈!”
见妻子如此可爱,霍峻上前环抱,笑道:“夫人当是旺夫之妻。得有贤妻,夫复何求?”
步练师从怀中取出香符,亲手挂在霍峻的脖子上,柔声说道:“此乃张天师所赐之符,妾为夫君所求。”
“多谢夫人!”
握着香符,霍峻微微而笑。
张鲁的鬼画的香符不重要,自家妻子的心意方才重要。
《汉纪·霍大司马世家》:“时菰城人郑妪善相,步氏邀入府相峻,妪谓峻曰:‘君位极人臣,身怀土德,伤于木,达于火。’步氏求相,妪拒不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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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吴录》:云八绝者,菰城郑妪善相,刘敦善星象,吴范善候风气,赵达善算,严武善棋,宋寿善占梦,皇象善书,曹不兴善画,是‘八绝’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