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生长靠太阳。
自生命衍生,植物的进化亦是披荆斩棘,自海至陆,自藻类,藓类至蕨类,裸子,被子植物等,以千万年为单位,不可谓不漫长,哪怕以古州来衡量,那都是难以苦熬的岁月。
太漫长了!
可这颗星球,得了古州的慧种,进化如坐火箭。
星球第一枚细胞黄祖,生出第一个自养藻类——大日天子青,孕育出餐霞基因,后被须弥仙族与赤黄神族继承,赤黄神族的赤麟草皇又缔造第一枚藓类植物——草王巢!
藓类,苔藓,无根茎叶,结构简单的原初餐霞生命。
而帝曜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拓展,缔造药池叶子,成为此颗星球第一棵蕨类草本植物,彻底奠定陆地生产者的基石!
古州暗暗吐槽,与其叫帝曜,不如叫帝蕨,蕨类的蕨。
但这位帝曜麾下的瑶池帝族的蕨王巢结构相对简单,属于草本蕨类,没有坚硬厚实的木质层,片片羽状的茎叶汁水丰沛,细嫩柔软,难以抵挡陆地的狂风骤雨,也难以抵挡大日的暴晒。
帝曜望着枯黄的大地,奔腾呼啸的灵河化作细流。
作为一棵高挺的青油油的草本蕨类始祖,草本证帝的伟大存在,有着一株草斩尽日月星辰的野望,叶子上张开一颗颗细密的眼睛,扑闪扑闪。
与地球不同,
因为造眼的欲望写在基因里,所以这星球所有的生物都有眼睛,具象化的眼睛,细长如凤眼,眼珠微微转动,瞳孔迅速收缩,密集的眼睛如趴在叶片上的虫群,令人惊悚,浑身上下像爬满虫子。
很难相信一株草拔出根系,负手而立,茎叶如腰肢纤细,呼啸的沙土拍击着叶片啪啪作响,每一秒都有数万的餐霞者或者凶兽被这天外流星砸死。
帝曜在风中如残烛般摇动,根系却深深扎入大地。
他的身后站满了瑶池帝族的蕨王巢,藓王巢的王们,眼睛中闪动着不安和焦躁。
“帝曜陛下,混沌深处的世界枯竭无任何灵气,越来越难构建王巢,帝胎即便投入混沌深处,也无法孕育出新的帝族成员!”
帝胎,类似于植物的孢子或种子。
帝曜背负着手,暴晒的叶片微微泛黄,淡淡问道:“为什么呢?”
“大日的光辉太过炽烈,王巢会被烤干,灵气会被灼尽,滚烫的世界是混沌死寂的诅咒,族人还未将灵气从灵河中搬运至瑶池,便被烧枯!”
高温低湿度,令蒸发大于汲取的速度。
瑶池帝族的王们如同身处烤箱,不仅仅叶片接受暴晒,茎与根也在承受大地的焖烤。
帝曜的叶片越发的枯黄,他沉稳没有半点的慌张,因为慌张没有半点的用处,帝魁的敕令已经接下,这是他必须克服的难题。
他便又问:“如何解决呢?”
灵河滚滚,草木随风摇动。
瑶池帝族的王们诚实的摇动半黄的叶片:“嗯嗯,不知道!”
灵河边的死寂万界上,又是久久的沉默,如何带给这死寂的一片片世界带来生机,正是他帝曜义不容辞的责任。
当即,眼睛眨动。
“速速将讯息传回昆仑天巢,请借群神之力!”
昆仑天巢的昆仑镜中倒映出一片片景象,巢皇拄着细胞下巴,安坐天位,鞭毛腿不接地的摇摇晃晃,下首的神巢主们鞭毛插入神座,摇头晃脑,神情却越发沉重。
“混沌深处,恐怖如斯啊!”
“灵河两岸,无穷大界凝练一体,神山越发坚固,难以凿穿!”
“传闻,失落的宇宙可能落在那片高原上,埋葬着太古五天尸骸,葬下整个太古纪元,地势愈发的险峻!”
“灵河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小,混沌大日的暴晒将亿万大世界灼干,连草王巢,蕨王巢都难以建设。”
一尊尊细胞神巢主摆手,摊牌了。
“我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巢皇气的面色铁青,这群神巢主是在帝诞生后摆烂了吗?一个个的越发的躺平。
赤麟草皇低声道:“巢皇,稍安勿躁,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法则,我历练混沌明白一个道理,实践出真知,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不要瞎出主意,好好的参悟帝经,争取悟出自己的道为妙!”
帝的诞生,令多少神巢主折腰!
有些神巢主不是不愿证帝,而是不愿成为附庸,纵使证帝,也要证自己的道,带领自己的神族走出独属于自己的璀璨之路。
他们在反复的应证,完善自己的dna链,踏出新路。
饕餮也跳出来大叫:“巢皇,我相信我的好儿郎帝曜,山海的归你,混沌的归帝魁,既然帝魁指定了我饕餮族的骄傲,那帝曜就一定行!”
当远在大陆深处的帝曜收到这则消息,气血大衰,叶片黄了大半。
“我的饕餮老祖宗嗌,您可真是亲祖宗!”
但他也知道,前领导赤麟草皇说的有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临险地永远是指手画脚,甚至可能起到反作用。
“那么,便只能靠我自己了!”
帝曜当即扎根在最险峻处,盘坐在最严酷的荒漠,要在生死之间领悟至真的道与理,试图自万般云智慧中寻觅到混沌的道与理。
哗啦啦~
灵河翻动,帝羽带着一众龙鲲帝族的淡水始祖鱼龙虫归来,他们逆流万千溪流,负责勘测水系,包括地下的水系。
本来,要痛斥瑶池帝族原地不动的懒惰行为。
但瞧见帝曜亲自曝露在大日下,叶片都枯黄,性命摇摇欲坠,脱口而出的话便柔软了。
“瑶池帝族的崽子们,要看着你们的帝暴晒而亡吗?还不去帮忙!”
“啊对对对!”
瑶池帝族的蕨王和藓王们这才反应过来,从泥土和砂砾里拔出根系,忍着恒星的暴晒靠近帝曜!
帝曜却闷声开口:“退下,地气有限,来者必死!”
地底的水分实在太少,他的根系足够旺盛但还是及不上损失的量,他在赌,赌在生死间能领悟出至真的道理,刚才差一点就看见古祖了,他十分确信。
古州瞧着很无语,的确差一点就看到他了。
因为唯有死者能够见到他。
“不,帝,我们不走,死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流淌的可是赤天的勇武之血,从不知惧怕为何物!”
醒悟的蕨王们眉眼坚定,叶片上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退意。
啪!
一巴掌摁在帝曜的叶片背后。
“帝,如果非要死的话,就让我来代替您死亡吧,让大日的光辉曝干我的身躯,踏着我卑贱的尸骸踏上高原!”
他大吼着,倔强无比,浑无退意。
他以蕨王巢为躯,龙族自根系汲取的灵气水分尽数被运送到帝曜的身躯中,他的叶片却渐渐的枯黄,凋零,眼睛一颗颗的闭合。
帝曜低喝:“不要!”
“帝啊,我无悔,我的血就是您的血,我的意志将在您的体内流动,带着我的意志活下去吧!”
以往,这是祖对后人言,此刻却倒反天罡。
帝曜的身躯中亿万的细胞人搬运着灵气而至,枯黄的身躯重新焕发生机,散发着青绿的光辉,他在低吼,眼睛欲泪流,但不能,每一滴灵气都是那样的珍贵。
这尊蕨王死了。
他将自己的根系龙须给予了帝,将枯黄的茎叶披在帝的身躯,借此抵挡大日的曝晒。
但他又没有死。
他的血在帝曜的身躯里流淌,他的子民在帝曜的身躯中生活,他的皮囊将化作帝曜的盔甲。
帝曜睥睨出馊主意的帝羽一眼。
噗通!
河族之主的帝羽当即闪人。
他知道大条了。
果然,一尊尊瑶池帝族的王们面色坚定,他们接连的走出,将自我的性命交给他们的帝。
“帝,我的血就是您的血!”
“帝,我的皮囊是您的盔甲!”
“帝,我的意志在您的身体内流动!”
王巢内的神族子民们不会死,凶兽也不会死,唯一死去的只有王的意志,他们将分散的王权再度还给了帝,意志自然不存。
帝曜叶片震颤,他在无声的哀伤。
他大恸,想要对天怒吼,瑶池帝族的每一尊王都是惊才绝艳的神人修炼而成,有着天纵之姿,是珍贵的财富,现在却为了他献上生命,就如同为了众生而成就帝王之业!
成为帝族的王,他们抛弃了肉身。
现在,他们舍弃了灵魂。
为的只是让自己活下去,悟出千古无敌的道,镇压混沌荒漠的道。
“啊——”
他再也忍不住,叶片如剑锋,扫荡八方,千万星辰抖擞,破灭十方大界,震天动地,悲意弥漫诸天。
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静静地悟道,穷尽万古的算力找到那唯一的答案,可每一秒过后都有帝族的王走向死亡。
青翠河边的藻类、藓类、蕨类植物渐渐枯黄,一座座王巢熄灭,似乎又重归太古的荒漠化。
帝羽的河族望着惨烈的场景幽幽感叹。
帝昊的空族在天空振翅哀鸣,为此情此景而奏响乐章。
狂沙如刀,席卷大地,割裂那河岸边唯一的生命,帝曜不知道痛,不知道晒,也不知道枯败为何物。
帝族的尸骸化作他的盔甲,挡住了风沙。
帝族的根须化作他的触手,补全了灵气。
他孤独的矗立在风沙中,青绿的叶片散发着勃勃的生机,风搅动叶片却响起悲声的呜咽,哗啦啦的像是背对众生的帝者在哭泣。
“我的血就是你们的血!”
“你们的意志在莪的体内流动!”
“道不一定是悟出来的,他就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用性命铺就的道!”
道,是大道的道,是道路的道!
那风沙中摇晃的不再是一株草,而是一棵巍峨的树,说不上一棵树,称为木本植物。
帝曜孤独的矗立着,完成了第二次的跃迁。
由草本植物进化为木本植物,他长出粗壮的根系,他有了厚实的木质层和树皮,长出一片片羽状的狭长叶子,他仿佛称为此世最大的巨人。
他太大了。
这一刻,他的身躯通天彻地,上托大日,下镇江山,定立水系,哪怕帝魁在他面前,都显得小巧。
他的阴影盖过一方方大界,为亿万众生遮蔽暴晒。
唰唰唰!
空天帝族的飞行昆虫们落在荫庇的枝丫上,静静的匍匐,吸吮着树枝,感受着难得的阴凉。
“帝曜陛下,您成功了!”
龙鲲帝族从水里冒出头来,高兴的赞誉:“帝曜陛下,你成功了!”
那声声的赞美震动着一片片羽状叶片,帝曜默然无声,轻轻的震动叶片,感受着血液的流淌,身躯中亿万子民的呐喊。
“你们听到了吗,你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他的心底仿佛有亿万道闪电在轰鸣,那一道道身影在光明中摆手,大笑着说:“帝啊,我们成功了,带着我们的意志,向前走吧,继续向前走吧!”
轰!
帝曜起身了!
那伟岸的,磅礴的,浩大的身躯犹如悬挂着亿万宇宙的建木,拔出的自己的根系,向着更深的荒漠行走。
每走一步,身躯都在抖落。
哗啦啦~
一枚枚帝种落地,扎根,生长,以惊人的速度化作一棵棵森然磅礴的‘大树’。
那大树荫庇的亿万大界中,又构筑出无数的藻王巢、藓王巢和蕨王巢,青青的草色在荫庇下茁壮成长,亿万的细胞人雄赳赳气昂昂。
“嗷呜~”
空天帝族衔着树种飞向远天。
啪嗒。
土层下方,钻出龙鲲帝族的虫头,伸手使劲儿的摆:“种在这里,种在这里!”
有水的地方才有生命。
有灵气的世界方有帝族。
当昆仑天巢的神巢主们得知这消息,振奋的无法安眠,巢皇激动的来回踱步:“老天爷啊,我的祖宗啊,你们看到了吗?!”
岁月的车轮滚滚前行,平原与山染上绿油油的头发。
从高空俯瞰,整座陆地上水系两岸迅速的化作绿色,快的仿佛有人用燃料在大地上涂抹。
上古五万两千年。
帝族逆着寒风染绿了高原的头。
帝魁叉着腰立在树梢上,抚着帝曜浓郁的秀发,其上落满了空天帝族的昆虫,激荡的瀑布,一条条龙鲲水虫竭力的跃起,落下前被空天帝族接走,丢入高原的湖泊。
“快看,那里那里!”
“失落在混沌深处的宇宙!”
飞沙走石的高原,深邃黑暗的湖泊,波光粼粼中倒映着一座雪白的舱体,上面赫然镶嵌着一抹赤红的文字,令古州心颤不止。
那是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