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是绝情,难道不怕报复在你女儿身上?”
“寡人相信人各有命,她若连宵小鼠辈都制服不住,也不配做一国之君。”
“既然如此……毕竟您阳寿已无,借命而来的尸鬼倘若还涂炭生灵,就太罪孽了。”
独孤永业忽然拔出身后的剑,劈头盖脸地砍向面前的黑袍女帝,“陛下,为了今世的百姓,得罪了!”
元明镜反应极快地举剑回击,两剑敲击,与此同时,独孤永业突然手腕一翻、扔出几枚暗器来!
银光一闪,对面便传来一声痛楚闷哼,还伴随着烤肉般的滋滋声。
元无忧抬头一看,只见有枚银质飞镖割破黑袍、扎在自己母皇的胸口上,并没有皮开肉绽,但伤口居然在冒烟!甚至都没流血。
她登时吓得毛骨悚然。
独孤永业点头,“果然不是活人的血肉之躯,实话告诉陛下,我的剑上也淬了银。”
被银器刺伤的元明镜下一刻便徒手、自己拔出了银镖,只垂眼看向自己胸口一道沟壑般的窟窿。她脸上未表现出痛苦,但再抬眼时目光阴寒。
“请陛下把剑从独孤罗身上挪开,”
下一刻,假山后头突然冲出个黑衣少年,满头青丝绑成个及膝的麻花辫。
少年细挑的身形如燕,步伐轻盈迅捷、两步就窜到了仨人之间,眨眼间就将手持的细剑横在红衫男子脖颈上。
李暝见悠悠道:
“一个蛊鬼死了,我还能造出千万个,但独孤罗若死了,就看你们齐国如何交代。”
这母子俩属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副活着就行死了也行的样子,但独孤罗可不能死。独孤永业把人带出来,就得囫囵个带回去,属实不敢跟俩人鱼死网破。
元无忧本想凑近去劝和,结果几个人小声商量了些什么,独孤永业率先收回佩剑,摊手投降,还后撤退了两步以示诚意。
而李暝见唯恐这老小子出尔反尔,仍把剑架在独孤罗身上,但催着俩人离开。于是黑衫少年一路挟持红衫男子,跟着独孤永业走了。
一时间场中只剩了母女俩。
一瞧见李暝见,元无忧心里就有数了。
“你爱过我爹吗?”
“什么叫爱过?朕最爱他。”
“为何是最爱,不是只爱他?当年为何跟他和离?因为他在你要当女帝前和别人私通,生了孩子吗?那为何在他儿女成群之后,还让他生我?”
元明镜沉默,“是朕负了他。”这话说的太有情种那味儿了。元无忧终于明白自己的昏君品行是遗传谁了。
“娘,你要是以夫妻情分说这些,我会觉得你重情义,可你是北魏女可汗,你们俩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负不负的?”
“朕不知他是否只爱一人,但他忠于朕绝无二心。朕也曾带他回室韦的嘎仙洞拜祭拓跋先祖,归华胥望昆仑举行大婚,与他是名副其实的结发原配。他原该做皇后,是朕,为了制衡朝局默许他被诬陷,与他和离,他抛家舍业追随朕,忠于朕的宿星府,这么多年,朕都冷落了他,可他从无怨言,无怨无悔。”
“啊?母皇……他都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了,您是真心大呀。”
“是朕先负了他。”
元无忧摇头,“您俩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哪像我跟高长恭,轰轰烈烈清清白白。”
黑袍笠帽的元明镜被她气笑,又忽而凤目微眯,“怎么跟你母父说话呢?不过,倘若日后你真想与他结发成婚,定要回嘎仙洞祭祖,毕竟自五胡乱华以来,若非拓跋氏入赘华夏匡扶汉室,汉室早亡了。鲜卑拓跋既已冠汉姓,我们便不能忘记他们曾来过。”
元无忧点了点头,“嘎仙洞在哪儿啊?这地名怎么如此奇怪?”
“在室韦,嘎仙洞的由来么,说是五胡乱华之前,鲜卑拓跋部先祖在洞中遇到神女传授兵书,让他们去南方拯救苍生,在鲜卑语中嘎仙就是女战神之意。等拓跋先祖到中原方知,那神女就是华夏传说中的九天玄女,故而拓跋氏一心向汉,嘎仙洞也成了祭祖之处。”
元无忧不爱听神话,只突然想起她那一心想娶的高长恭。她打量着周围环境,直皱眉。“这里咋这么安静?您没看到高长恭出来吗?”
元明镜蹙眉,“寡人一直在外面,怎么从未见到有人出来?”
元无忧意识到不对,“不对啊,萧桐言也出来了,你也没看到?”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眼前的黑袍母皇突然扯下黑袍、兜头扔在她脸上!
自北魏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以后,政治经济重心南移,旧都平城便成了遗忘之地。
北魏末年,宣武帝元恪崩。六岁的太子元诩继位,史称孝明帝。因孝明帝年幼,其母胡太后临朝称制,母子并称“二帝”。
初掌朝政的太后重贤亲民。为谢年幼的孝文帝幺女兰陵公主在其兄面前、替胡太后谏言使其免除“子贵母死”的保命之恩,胡太后便大举宗亲公主为女官列立朝堂,让年仅十岁的兰陵公主做女侍中、宿星府君,命她掌管由天子直辖的亲卫内阁“宿星府”。
宿星府自拓跋家承继汉室以来,便只听命于历任天子,“宿星”意为星辰宿寝之所,编制架构一同古人传下来的帝王学“紫微斗数”。宿星府君兼顾给当朝天子贴身护驾的亲卫、占卜祭祀、为君王网罗举荐天下英才等要职。府内构造便是按紫微斗数排的,以十四主星为首,府君自诩“紫微”星,往下辅星层层递进,严谨森严且各司其职,纹丝不乱。
因要保证对当朝君王的忠臣拥戴,历任府君皆是当朝天子从皇室血亲里选任。
太后便以宿星府为左膀右臂,抑佛僧平教乱,南震萧梁北御柔然,万国来朝,世称“天平地成,四海宁乂”,北魏强盛已极。
锐意风发的胡太后兴缮佛窟壁画,并在京都洛阳修建了天下最高的建筑永宁寺塔,赶上天灾旱年,引得百姓不堪赋税重担,太后急发下诏免赋税罢土木,以安民心。
结果回头一看,自家前朝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