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此刻看向她那刻薄的眼神,就跟在看一堆腌臜之物一样。
元无忧被鄙夷的有些莫名,摇头冷笑,
“所以你过去对我说的甜言蜜语,没有一句真心话?”
“没有。我从来……不说真心话。”
话虽这样说,高延宗还是微垂长睫,避开了她审讯一样的逼视。
元无忧盯着他微染红霞的眼尾,嗤笑。
“可真是牡丹花下死,我比不了你,居然豁得出身体,对别人用情至深的样子……居然也装得出来?”
高延宗撇嘴冷笑一声,“你这样风流多情的昏君,从来见一个男人爱一个。居然还有脸来说我?唔!——”
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猛地钳制住高延宗的下颌,甚至能掐住他半张幼嫩的娃娃脸。
她踮起脚,凑近男子那张被她捏的有些变形的脸,对上他那双锐利的含情目,语气深情又冷漠:
“可惜,我是真的爱你,居然有一瞬间想娶你。”
高延宗抬起手来抓住她的腕子,那五根瘦长的手指筋骨分明,难掩颤抖的、扯下她钳制自己下巴的手。
男子嘴上不屑地说着:“可笑,这话术我说过太多次了。专心走路吧。”
而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是暗自颤栗,指间垂在腰间佩剑的剑柄处,又迅速弹开。
……
元无忧跟高延宗走这一路,最难熬的居然是死寂的沉默。
她觉得俩人的关系,需要一个契机梳理、引导,或是快刀斩乱麻。
这个契机来的很快。
俩人原本走在小道下面,听见有人和马蹄声就隐蔽起来,躲着人群往周国腹地走。
突然间!高延宗就拉住她,嘘声:
“是萧桐言的马!快找地方藏一下!”
元无忧惊住了,“啊?你听声识马的本事还这么强吗?”
“我刚才见过了,她马头拴着铃铛!”
高延宗一把抓住她的护腕,就往下面的小河边跑去。
“快走!”
被拽下去前一刻,元无忧才想起来,自己水性差。
当河水没顶,鼻腔里充斥着酸涩的水时,元无忧费力地扑腾着四肢,艰难地给眼睛裂了个缝,正看见男子游过来,捧起自己的脸就是渡气。
恍惚间,脑海里似乎浮现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一闪而过的,大概是她还在长安时,逼着初次见面的高家哥哥和亲嫁给她。
在更早之前,似乎就是因她落水而相遇。
***
片刻后,元无忧被捞上岸,趴在男子膝盖上往外吐水时,仍迷迷糊糊的,没彻底清醒过来。
随即,头顶传来男子无奈的叹息。
他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道,“你不会水也不早说…谁能想到无所不能的华胥女帝,居然还没学会凫水啊?”
元无忧恼羞成怒地推开他的手,翻了身坐到草地上,眼冒金星地,盯着眼前男子。
高延宗浑身湿透,连发丝都乖顺地贴在雪白的鬓角,偏偏唇红齿白,眉眼勾魂。
漆黑的周国军服只有薄薄一层,此刻贴在他削肩细腰的身躯上,别提多馋人了。
他对自己的情况毫不自觉,仍关切道,
“你…水吐的怎么样了?别逞强,这天气如果中暑,只怕会上吐下泻,病倒在床。”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只细手捏住了下巴,随后在高延宗满眼错愕中,面前的姑娘突然扑身压过来!她狠狠吻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瓣,一手箍住他后腰,一手搂住他后脑,不容他逃离和抵抗。
高延宗被她突然的强吻吓了一跳!
他用尽全身力气,愤然推开她!
“你干什么!为何突然……”
元无忧目光邪肆,擦了擦唇角银丝,看向满脸惊慌无措的高延宗。
“咱俩都好几次差点……滚被窝了,我亲你还需要理由吗?”
说罢,在高延宗愤怒又震惊地目光中,她再次捧起他的脸,歪头啃上去!
熟练地顺着他的唇缝攻入牙关。
这家伙就像在报复一样,在他的地盘,把他逼的避无可避!
高延宗喊不出声来,只狠狠咬住了口中作乱的。
元无忧吃痛,这才结束。俩人对着气喘吁吁,高延宗眼神怨毒地剜了她一眼,唇瓣被她啃的红艳,微肿。但他丝毫未觉,只自顾自地去解开衣襟,在元无忧灼热的注视下,露出肩上拿布条缠着,淤血已经发黑的伤处。
元无忧瞬间色心全无,“你的伤…怎么这么严重了?”
高延宗漠然道,“这两天担心四哥,便没顾及自己的伤。”
他侧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处,“而且如今事情败露了,我也无心治伤,就当是对自己的惩罚罢了。”
元无忧利索地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枚小木瓶,“来,我给你敷药。”
高延宗抬手拦住,反被她摁下胳膊。
她凤眸微眯,威胁道,“别逼我用强。”
他抿了抿被咬得红肿的唇珠,无奈地扯开了受伤那边肩膀的衣襟,大大方方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连带半块胸膛。
和她那双灼烫的目光对视上后,高延宗又难为情地偏过头去,只留给她刀削般流畅又光滑的下颌。
他嗓音嘶哑:“速战速决。”
她不禁笑出声来,“这话真让人想歪,但我的良心告诉我,你现在不适合被欺负。”
男子抬起眼来,目光冷冽地看向她,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还是杀伤力微乎其微。
元无忧手底下利索地给他涂药,但没布条给他缠了,高延宗也不娇气,直接把拉上衣襟遮住肩膀,还扭过身去系衣襟系带,俨然是拿元无忧当外人。
元无忧哭笑不得。
“真倔啊,就是不想承认喜欢我?”
男子猛然回头,眼尾上扬,桃花眼里是少见的凌厉!他嘶吼道!
“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你顶替不了半分我兄长,你和兄长之间,我不会有丝毫犹豫的选兄长。”
高延宗这话是说给元无忧,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元无忧虽然眉眼高抬,眼神质疑,但到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质疑出来。
高延宗憋不住,微微湿润的长睫扇动,沁满春池的眸中,愈发起了涟漪。
“四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二哥出身好,多年来隐居避世也看不起我。只有四哥…他小时候总让我住他家,明明自己从不惹事,却为我去欺负我的权贵子弟打架,替我撑腰……知道我死了母妃没地方住,就带我回家,让他母亲做饭给我吃,有什么赏赐都先给我……”
他此时此刻,实在憋不住沉重的心事,权当眼前的倾听者是木桩子。高延宗沉浸在自己过去的回忆里,眼神愈发失神。
“后来他从戎了,也会想方设法带我混军功,我一个四体不勤的人,连军帐都没有,他会带我去他帐中休息,吃不饱饭的时候,就算有一个芋头都会分我一半……似乎无论我惹什么祸,他都会给我兜着。”
高延宗再看向元无忧时,那双灿亮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溢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