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风雨中飘摇。
赵老汉活了五十多年,记忆中夏季带冰雹的大雨从来没有过持续这么长时间。
心里一直忧心田野中的高梁苞米地。
天蒙蒙亮即戴着斗笠,披着打了补丁车站淘汰的帆布做的雨衣,扛着锄头出村。
不远处铁路上不时传来火车车轮与铁轨嘁咔嘁咔的撞击声,与机车头嗡嗡嗡的怪吼声一齐打破大雨的独奏。
火车远去,天地间只剩下雨点打在倒了一地的高粱叶片的哗哗声,四周反而变得死一般的沉静。
越是这样的沉静,越给赵来汉带来越多的烦躁。
触目之处,遍地是成片倒伏在地、枝折叶断的高梁地。
心里一直带着侥幸,甚至犹豫着不敢去自家的地里那边转转。
也许自己天天向老天爷祈祷起了作用呢?
远远终于看到,土丘上自家旱地里的高粱倒了近半,地间的红薯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长出了一口气
三分地养不活一家人,没有办法之下,还佃了大地主郭家两亩水浇地。
冒着风雨前行…
赵老汉心往下沉,从郭家租来的上好水浇地,种的两亩高粱倒了大半,剩下的高粱十不存一。
手脚颤抖,一屁股坐在泥地里…
“该死的贼老天,这是不要人活的架势啊!”撕心裂肺的哭诉。
发疯一样爬起来,看到佃来的地里的庄稼这副残状…
狂风暴雨下,没有一丝侥幸。
这个日子已经没法过了,再次呐喊:“老天爷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郭家是漳南一霸,地租必须按时交,否则,郭家的家丁会让不缴租金的人生不如死。
赵老汉眼神中已经失去了希望,如行尸走肉般慢慢地坐在积满雨水的高粱地里,手里握着折断的高梁杆,一言不发,好希望能将它接上。
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
任凭豆大雨珠从额头上往下滑进脖子,似乎根本没有感觉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唐大狗心情很不愉快,大清早有人狗鬼叫。
这样的大雨天,也能撞到到这么一个老家伙,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个穷的叮当响的货。
这老头站在雨中,刚好挡住大狗跟杨疯子带着的几个战士活动!
“排长,要不要过去问问这个老人家?看他虽然穷,可能知道一些铁路上的事”
“没错,你看他身上穿的是火车上用来遮雨的帆布做的雨衣。”
“那又怎么样?”
“这回咱们搞铁路,至少要找些熟悉情况的人给我们带路吧!”
“有道理,这位这么大岁数,肯定经常在这一带活动,至少知道铁路的基本情况,甚至知道鬼子伪军的巡逻规律…”
“我也觉得,老人家肯定比我们清楚得多”
“特么你俩在扯这么多屁话干什么呢?姓弓的说得好听,可地下交通员在哪?到现在连一个鬼影子没有看到。”
“这两天伪军鬼子到处抓人,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县大队战士不满大狗的态度。
“特么弓少峰说他认识交通队的人啊,那你说说,交通队的人又在哪里呢?”
“你这不扯淡吗?队长能不能联系上交通队的人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远处又轰隆轰一列火车过.…
“特么是一辆鬼子的装甲列车!”
“你真知道装甲列车是啥?”县大队战士愣了一下。
“特么就是加装了铁甲,重炮的火车…”
“大狗,详细说说…”一战士问.。
“特么说了你也不懂”
“不愿说算了,我去问那位老人家,说不定他知道…”
“哎,老人家,我们是八路军,你在这里干啥呢?”
看倾盆的大雨之中竟然还有人出现,虽然觉得奇怪,赵大爷眉头并没有任何的舒展。
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公平。家里面的粮最多只能坚持一两天,这日子根本没有办法再过下去。
根本没有理睬过来问话的战士。
“哎,老头,特么问你话呢?”在雨中跟过来的大狗兵油子性子又犯了,以前本来不拿正眼看老百姓,跟酒站村民们相处的经验比较奇葩
说话自然不是很客气。
被人称老头…老赵现没心思去管这人讲不讲礼貌,能够活下去才是他现在所有的希望。
而现在所有的希望已经破灭,他觉得…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
原本以为一场大雨会带来希望,结果带的不仅没有希望…而是绝望。
脑子里开始混乱:这几位背枪来找自己.…
一定是郭家派人来收地租…
“你们这些吸血鬼,老汉我今天跟你们…”
赵老汉手握锄头,抡起来就要跟唐大狗拼命…
…
漫天风雨之后,封锁沟里积满水。
三五米之外不见人影。
洺河大铁桥上人声鼎沸。
平原河流水势并不汹涌澎湃。
水势平稳上涨,已经与桥底齐平。
“全体撤离!”这是鬼子工兵无奈地低声命令。
嘁哩喀喳的脚步声中,停在桥南的装甲列车拉响汽笛,缓缓启动。
蒸汽机车扯着三列装甲车箱顺着像是浮在河面上的铁路往南走。
铁路桥已经无法再通行,常年生活在海岛的鬼子们,当然清楚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风雨来龙去脉。
纷纷猜测这一场大雨会持续到今天天黑还是明天一早。
走在铁道上长长的队伍,披着雨衣的鬼子工兵在前面带队,跟在后头披帆布、蓑衣的民夫走成一溜儿,杂乱的脚步声超过风雨声。
终于到达火车站,人群散进车站各个站房。
停在检修车间的铁道装甲巡逻车亮起一柱光,慢慢启动,例行巡逻。
几个检修工人将几具鬼子尸体埋进早已挖好的坑里,跟着聚在一起小声嘀咕:“哎…上峰要我们破坏铁路,老天爷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这一次目标是要瘫痪铁路线至少半个月,以防鬼子南渡黄河…听鬼子工兵的意思,这场大雨叫啥风暴,最多还能持续一天…”
“别多说,等鲁哥回来再作打算…”
一个身影穿风过雨,跟站岗的伪军打了个招呼,匆匆走进车间里。
掏出一条白色布条在左臂上系好,然后开始布置任务:“八路军已经破坏了鬼子铁路电话线,破袭时间定在十一点开始,一直到明天黎明前结束。”
“铁甲巡逻车已经解决,车里装满了炸药,只是现在风雨太大,守桥的鬼子伪军已经禁止任何人上漳河大桥,炸掉漳河大轿难度太大…”
“你确定?”
“问题出在洺河大桥,河水暴涨,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漫过大桥。”
风雨中,密密麻麻的男人们光着膀子,带着绳索、木杠、手锤、扳手等拆铁轨的工具。
“上!”
十几辆人力板车拖着沉重的工具,吱吱嘎嘎往铁路线靠近。
一个班的“伪军”巡逻队伍,散开在半边少了截铁轨的铁路上警戒。
“特么动作都麻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