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藩镇?不可能的
安吉距芜湖有三百多里,若是走陆路的话不但得花上十余天,其间还需路过宣城一带。
这条路,对急于赶到芜湖的朱慈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在一番规划之后,他这一路人马便先由陆路到达广德,再从广德换乘舟船沿着水网北上,如此才在数日之内行完了这三百余里。
话到这里,便不得不将吴易单独提出来夸上一夸了。
莫看这位职方主事职级不高,手中亦无强军,但在早前崇明岛一会之后却在朱慈烺的各个谋算中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便拿对杭州本地势力的打压来说,事情发出来时,有不少人都已品出了不对,待到张印立往太子帐中走了一遭后谁还能没个高低眼?
换成以前,余下的那些人大抵也不会拎着自己的脑袋和太子殿下硬顶,但要银子管够,要粮食没有的阴损事还是能做一做的。
可到了现在,朱慈烺各军的粮食供给都没出过什么问题,各家在此事上也都能算尽心尽力。
缘何?
除了怕刀子落到自家头上之外,大抵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招数当是无用吧。
早先说过,吴易奉史可法之命回江南为江北驻军筹集粮草,待到功成回返之时,江北却已落入了清军之手。
其后,吴易与黄蜚等人在太湖中坚持抗清,待到崇明岛一会之后诸将归于太子殿下麾下,而这批粮草军资也就顺理成章的当然,朱慈烺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动用过这批粮食,他甚至不清楚这批粮食的具体数量,但当初筹办此事时动静闹得极大,整个江南的大族都知道这批粮食的存在。
如此一来,谁都知道无法在粮草之事上给太子殿下添堵,自然也就无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做这无用功了。
功劳大吗?
自然是大的,但在朱慈烺眼中,吴易最大的功劳却是凭借对人面的熟悉,通过一条条水道将被清军打成豆花的江南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由此,诸路人马才有可能对准备集结的各城清军造成一定的打击,硬生生让五六万清军无法形成合力,进而对战局产生影响;
广德才能在太子殿下准备北上之时,以极快的速度筹集到足够的舟船,最终使其只花了数日功夫便到了芜湖左近。
只是“可惜了。”
在船队驻锚之后,朱慈烺看着那一座座坞堡显然有些遗憾。
广德有水路,安吉也有水路,但这两片水路之联通却需通过太湖和大片敌占区。
所以载运朱慈烺这路人马的舟船多只是就地募集的民船,自然也就不存在凭借火炮之威击穿芜湖防线的可能了。
“殿下,听闻那图赖已率军来了芜湖,溧阳、宜兴定然兵力空虚,莫不如遣一支人马趁此良机拿下这些城池,好打通水道。”
侯承祖不是什么善于攀附的人,但这一路他与太子殿下同行,于情于理都该守在其左右,所以在数日接触之后,他也算是对这位殿下有了些认识。
由此,也便在朱慈烺话音落下之时猜到了他在“可惜”什么,继而拿出了自己的方略。
老实讲,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心态一变再变,远超生命的前几十年。
江北丢失的消息刚刚传来时,他迷茫过,也犹豫过,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毁家纾难与鞑子拼死一战的决定。
其后鞑子一路南下,江南各城陆续投清的消息不断传来,但他在绝望之余却也未有半点动摇,只是秣兵历马、全力备战,静待最后时刻的到来而已。
待到崇明岛一会,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虽如一道曙光射入每一个心存决死之意的将帅心中,但任谁都不曾觉得大明在江南还能有什么作为。
直到一战未接!尼堪授首!四万清军降的降,死的死,而做好了殉国准备的侯承祖竟然连一场仗都没能捞到!要知道连吴志葵那等兵匪都与鞑子打了一仗!如此情形,他怎能甘心?
好在殿下布好新的谋算后将他派到了太湖之中,只待鞑子从湖州北撤便尾随骚扰。
可谁知这次鞑子竟一头扎进了天目山中,他一路的任务却又落到了空处。
那两日,侯承祖真可谓寝食难安!
要知道太子殿下虽不看重首功,但打过硬仗的队伍肯定会比空走了一遭的受重用的多,他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子、后辈、家族着想。
由此,求战之意也就一日盛过一日。
也倒是天不厌弃,没过多长时间,侯承祖便接到了军令,命他随殿下一同北上去往芜湖,可这一路行来,他还没高兴几日,却又从殿下言辞之间发现了一个令他失望的情况。
太子殿下似乎有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此行重点只是收拢袁左二部,根本没打算在芜湖打仗。
如此一来,他也就只能将捞战功的算盘打到旁的上面了。
对侯承祖的心思,朱慈烺自然是不清楚的,在听到这个建议之后,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摇了摇头之后便将注意力投到了远处。
他此时所处位置距离袁继咸大营还有三五里路程,兵卒们虽已在下船登岸,但他却只是在船上等着,远不似其他时候一马当先的样子。
等什么?等的自然是左袁二人前来迎接。
这也不是朱慈烺刻意摆架子。
他对向仁生、王福平等人素来以兄弟相称,便是到了现在常有人对此颇多微词却也没有半点改变,可对于这些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他却不得不添上几分小心。
更何况这路人马从一开始打得便是清君侧的旗帜,之后又和外界彻底断了联系,他们对小朝廷到底持何种态度几乎无人知晓。
若非担心他们在情势不顺的情况下直接投了清,朱慈烺必定要在一番试探,确定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后才会带兵来援。
可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也不得不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面对此等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由此,谁去见谁便是表明态度的第一次机会,自然也就显得越发关键了。
“殿下,来了。”
侯承祖的心思大抵还放在如何捞些战功的事上,但向仁生深知殿下对此次见面极其重视,自然也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隐隐可见的营寨之上。
所以当那边将有一群人往这边而来时,他便已发现了动静。
见此情形,朱慈烺不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愿意来虽不代表死心塌地效忠他朱慈烺,但至少说明这路人马对他的小朝廷并不抵触。
只要有这个认知,诸般事情也就有谈下去的基础了。
“臣!江西总督袁继咸,领,军中诸将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一老者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入耳中,朱慈烺心中先是一紧,紧接着再次一松,随后便快步往船下走去。
袁继咸并非左良玉,他在得到太子殿下率军来援的消息后便已着手“迎驾”之事。
待接到殿下船队于营外三里之处靠岸的消息后,他就与军中诸将仔细收拾了一番才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老实讲,这两日袁继咸脑中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如何能将局面经营到这般地步。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正主就在当前船上,见面之后总有机会从他口中获知完整过程。
只是他在岸边已走了流程,船上也只有兵卒在军将带领下登岸,却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出现。
“督师与诸位将军辛苦了。”
正当袁继咸思绪乱飞之时,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待他抬头看去之时,却见一“兵卒”正在弯腰扶住自己。
这般情形他自然明白,那身着兵卒甲胄的年轻人便是自己将要保扶的太子殿下,但他这四朝老臣又何曾见过“君王”这般打扮?由此也便直愣愣看着朱慈烺,一时间竟连走流程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应天诸臣嫌本宫总是临阵,所以便不许再穿别的了。”
眼见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朱慈烺当也能猜到六七分缘由。
他这套甲虽在内里做了些加固,但在面上却与寻常兵卒的没有半点不同。
由此,袁继咸这般反应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老臣失礼了。”
致歉一声,诸将上前拜见。
随后一番流程自不必多说,哪怕因设施简陋而省了大半却也费了不少功夫。
如此一番,待到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烺才在袁继咸与诸将的簇拥下入了营中大帐。
袁继咸已通过主动迎接将自己的态度充分展示给了朱慈烺,而现在便到了朱慈烺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诸位在芜湖牵制了大量清军,我大明这些日子的胜利全赖于此啊。”
认可。
这句话代表着太子殿下将芜湖战场看做了江南之战的一部分,亦充分展现了太子殿下对袁继咸、左良玉军团功劳的认可。
只要大明能在江南取得最后的胜利,叙功之时自少不了左袁二部。
袁继咸看重这份功劳吗?
自然是看重的。
但他的看重并不是在意这份功劳能够带来的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更多只是在意太子殿下的认可罢了。
“殿下过誉了,我等于此空耗月余却无寸进,若非殿下遣人救援,说不得连后路都要被断,如此局面又怎么厚颜称功?”
这句话既是谦虚,又是事实。
需知在数日之前,袁继咸都已做好了撞死在这芜湖防线之前的准备,便是见到朱慈烺之前,全军上下其实都还不太相信局面竟能还转到这般地步。
若是袁继咸不做半点推辞便心安理得领下这一功,却也着实会被人轻看了。
如此你来我往一番,二人通过夸赞谦辞充分展现了“君”臣之间的和睦,待到那帮武将听得都有些发困之时,才由袁继咸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殿下,早前我军与朝廷失了联络,诸事皆有老臣与众将商议后定夺,现在您已到来,其后该当如何还请明示。”
这显然是在交权,而且袁继咸也是一百一的诚心实意,但朱慈烺却在对方话音落下之后便直接说道:“袁督治军有方,自清军南下以来,我朝能与其堂堂而战的却也没有几个,今后便照旧吧。”
朱慈烺非常清楚,不论袁继咸是不是怀有二心,若由着这路人马如此发展下去迟早便又是一个左镇。
可这一路终归与方国安、侯承祖不同,不管理论还是实际,他们都是单独的一镇,哪怕现在其力量已然被削弱了很多,但在处理的时候亦得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许有人会觉得只要将帅忠君爱国,一切便都没有问题。
但这种成了一镇的团体,已然有了自己的利益架构,如左良玉、袁继咸这些人大抵也只能算作这个团体的代言人,却远称不得掌控者。
一旦这些代言人的做法与团体的利益相悖,那么如安庆之事亦非不会再演,届时局面反倒会滑向难测之处。
“唔这两月想来军中也有了欠饷吧,一会袁督先将其报上来,待此战毕了再一同发下。”
不过朱慈烺对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左右也就是银钱攻势再加温水煮青蛙罢了。
此时的江西已有大半落在了阿济格手中,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也就失了地盘。
若换做弘光时,大抵会另划一片地盘作为这支人马安身立命之所,但朱慈烺已然用各种上得了台面或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杭州的几个大族化作了大礼包,手中有银的情况下自然也就不会再给他们再成藩镇的机会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太子殿下方一见面就认了过往欠饷,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大明最顶尖的军头,诸将大多都被其强悍的战绩震得心服口服。
如此一来,不管之前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但在现在却都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不住称颂。
直到“众卿对芜湖战事有何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