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过招呼之后,纯白便离去了。
因为接下来的仪式部分,不太适合她在旁边参观。但她走时也说过,这是教国最为强大、也是最为年迈的枢机主教,艾华斯完全可以信任对方。
西里尔枢机端坐在仪式法阵正中心,没有丝毫移动。
但他却操控着实体化的风与水,将艾华斯身上衣物全部除去、堆迭到房间角落。
在他的操控之下,房间之中的仪式法阵飞速变化。如同精密复杂的机器,内部的齿轮旋转、带动着这个系统运转……那些用颜料绘制的仪式法阵在地上自如游动着,大概有四分之一的部分组合成了全新的仪式阵、嵌合到了之前的旧系统之中。
看着艾华斯目不转睛的盯着,西里尔枢机哈哈大笑:“想学吗?
“可惜,教不了你——因为这不是神术,也不是高等神术。它是我以前旅行时,太初那边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神秘技艺。它叫《风后密续》,是智慧、超越、适应三道途的密续,传承自太初的传奇仪式师风后。就算你懂太初语,也没有合适的适应性。”
西里尔枢机对艾华斯的态度非常友善。
很显然,他的超越道途等级也远高于艾华斯。以至于能看到艾华斯超越道途的等级,所以才会知道艾华斯也是仪式师。
但艾华斯很快意识到,西里尔枢机对自己的善意,远远超出见面一两次的陌生人应有的程度。
“……是占卜吗?”
“一部分吧。”
西里尔枢机爽朗的点头道:“我看到,你将会解决教国所面临的困难;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我看到你明明是恶魔学者,却没有染上天孽之罪——只要使用同族作为仪式材料,就会染上这一大罪。
“并非所有仪式师都能像我一样,在开始学习仪式之前就先学习了高等神术。正因为我学习了高等神术,所以我才会知晓天孽之罪的秘密,因此才能绕开这一堕天司所设立的陷阱。
“而你明明不知道这些、并且一直在面临危机与压迫,同时却能违逆‘利益’而选择了‘道德’,走上正确的道路。”
西里尔枢机夸赞道:“身为超越者,就必有不惜一切、逆命而行的决意。而在这种情况下,却仍然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越界。这说明你就是天生的英雄,天降的圣人。历经考验却崭新如初的道德,自是要胜过被保护得完美无瑕的道德。”
但艾华斯却反而有些尴尬了。
怎么说呢……其实他也知道天孽之罪,所以肯定没有西里尔枢机夸的这么好。
不过他也没法解释,因此只能点头称是。
“想要一个人完成高等神术,可能会比较漫长。但今年的高等神术学习还没有开始,我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你的第一次仪式,就由我来替你完成吧。”
西里尔枢机说着,空气之中流动的风便将除去衣物的艾华斯轻轻按在了地上。
那些组成了仪式阵的黑色符文,如同活物一般游动到了艾华斯身上。在一种如同蚂蚁的轻咬一般的微弱酸痛感中,艾华斯本身被同化为了阵法的一部分。
它们移动着组成字符,拼成一句又一句的祈祷之语、链接到艾华斯胸口的圆环之上,组成了九条长长的符文锁链。随后在艾华斯胸口的圆环内部,精灵语符文开始飞快的浮现并编织成文字。
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太阳,又像是从胸口中心裂开的万花筒。
空气之中同时回响起九重咏唱——那是由风声所组成的低语。风穿过墙上的一些装饰物而发出尖锐模糊的声响,而它们被重塑为言语。
——而在整个过程之中,西里尔枢机没有使用任何仪式材料。
不必画阵、不必咏唱、无需等待、无需材料……能做到这一点,这必然是某种金色级别的道途特性。甚至有可能是多种。
原来教国还隐藏着这样一位大仪式师!
他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树化与凝珀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脸上。他整个人都分成了两份,但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均衡。只要继续维持这种均衡,他就始终不会死去。
艾华斯的眼前渐渐变得昏黑。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
那是童年的数码兽进化曲——他每天都会在这种激昂的音乐中醒来,假如他会定闹钟的话。
但通常来说他是不会定闹钟的。
唯独今天情况特殊,所以他定了十个闹钟,每隔一分钟响一次。
如果十个闹钟都没有吵醒他的话,他的舍友就会狠狠把他吵醒。
……等等,什么闹钟?
艾华斯猛然睁开双眼。
刹那之间,竟感到一阵荒诞般的陌生感。
柔软的床铺、枕头边响着闹钟的手机。床铺边上没有插笔记本的键盘与鼠标,以及他的蓝牙降噪耳机。
昨晚吃剩下的炸鸡,还有喝了一半的奶茶。
他恍惚间伸手抓向自己的头发,却只摸到了勉强能攥住的短发。微微的疼痛,让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在他愣神的时候,进化曲已经结束了。
而在一分钟之后,激昂的进化曲再度响起。
但艾华斯怔怔看着手机,一时之间却忘记了应该如何关掉它。
当闹钟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恼怒的声音:
“艾世平,伱有病吧!你要一口气进化成究极体是吧!”
……那是谁? 艾华斯怔怔看向外面,感觉到了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艾世平又是谁?
就在这时,那闹钟铃声突然开始变得极为缓慢而失真。
时间仿佛无限减缓并凝固,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种昏黄色的滤镜。看起来就像是老旧照片一样。
“——想不起来了,对吧。”
另一个声音慢慢响起。
而此时,艾华斯床边的电竞椅慢慢转了回来。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无面人坐在了上面。
本应是头颅的地方,只有一团闪耀着虹彩光辉的银黑色球体。
他正翘着腿,那同样璀璨而漆黑的双手十指交叉,放置于膝盖上。
“我说很久不见,是因为我们以前曾经见过;
“我说初次见面,是因为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我说久仰大名……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
那是低沉而颇有磁性的声音。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艾华斯感觉对方像是在笑。
梦中的大脑僵硬到难以运转的程度,因此艾华斯只是愣愣的看着对方说话。
……是鳞羽之主。
艾华斯突然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
而此时,鳞羽之主仍在缓慢叙说着:“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吧……这就是你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你谁也没有说。无论是伊莎贝尔,亦或是尤利娅。因为在你的记忆之中,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个游戏……而你也并非是‘艾华斯·莫里亚蒂’。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鳞羽之主缓缓起身,踏在地上。
在祂的黑皮鞋接触地面之时,周围的梦境骤然融化、破碎。
那狭窄的公寓刹那间融化,成为漆黑一片的河流。而他身下是一片巨大的鳞片……那是“鲲鹏”之鳞。
远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紫红色蛛网裂纹。
每一片裂纹之中,都有着颜色完全不同的天空。光是太阳与月亮,在天上就有好几个在同时运行——至少有七八个太阳、五六个月亮。
就像是播放着不同画面的电视机,又像是映出不同时段的监控。
每一枚碎片中,都映出了完全不同时间的天空。
“藏匿于阴影的刺客,适应丛林环境的猎人,能够配置药物与毒物的医师,能够预知未来的占星术士与先知……这些职业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鳞羽之主转过身去,双手高高抬起、如同拥抱天空。
祂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就是梦界的九大源河之一,生存之河。
“人为了生存而做出改变,并不可耻。弱者本就需要适应环境、适应自然、适应强者、适应命运……而若是强者,自然也可以改变环境、改造自然、操控弱者、扭转命运。因此我将其命名为适应道途。自己适应,或是让人适应。”
说着,鳞羽之主转过身来。
祂伸出手来,用力将跌坐在地上的艾华斯拉了起来。
“再说说你吧,艾华斯。我只说一件事……
“——你还记得自己前世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吗?你还记得你那个编剧舍友叫什么名字吗?
“为什么你记住的,只有关于《衔尾之环》的记忆?为什么就连《衔尾之环》的记忆,你都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以及最关键的……在今天之前,你还记得自己‘前世’叫什么名字吗?”
最后这句话,顿时如炸雷般在艾华斯心中响起。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而又放大。
那一瞬间,艾华斯就反应了过来。
但不等他回答,鳞羽之主便主动开口:
“你是一个被抛弃者,艾华斯。
“你不是艾世平,也不是那个穿越者……你不姓艾、也不是地球人。你从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被祂所遗弃的旧自我、被祂所切割的前世记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却比他更像是最初的那个人……我的那个老朋友。
“你就是他们所说的‘神圣实体’……你也的确是天司残片。
“——你是轮回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