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羽之主？”
    纯白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讶异。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名字。
    在她看来，艾华斯选择银冕之龙也正常，毕竟他是未来的阿瓦隆亲王；他如果选择司烛也正常，毕竟他是掌握神术的速度堪称奇迹的奉献道途神选；甚至选双生镜也正常，毕竟她作为圣女也能看到艾华斯身上烙着双生镜所赠予的祝福。
    但唯独鳞羽之主——她完全想不到祂与艾华斯的联系会在哪里。
    不过既然艾华斯已经确定了下来，她也不会自作主张的尝试给艾华斯修改意见。
    虽然高等神术最大的门槛还是掌握这项技艺，但给灵魂打洞、还要留出让自己意志躲藏的空间，这同样也是一个手艺活。
    前者就像是弄到了一块优质玉石，而后者就像是将这块玉石解出来并雕刻成不同的饰品。前者是有或者无，而后者就要看个人水平——而对不同材质、不同大小玉石来说，即使是最顶级的大师也是会有上限的。
    以纯白自身为例……若是她中途与任何其他天司或是使徒签订过契约，那么以她的资质就必然不可能完成联通九柱神的成就。也有一些枢机完成两次或者三四次契约之后就用尽潜能，因此每一个选择都很重要、并不仅仅只是顺序不同。
    这是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的事——唯有自己才能负起责任。
    于是纯白只是再度跟艾华斯提了一遍高等神术的风险。在艾华斯再度确认之后，便开始传授给艾华斯与鳞羽之主签约的仪式。
    讲完大致流程之后，纯白干脆将艾华斯带到了第九层。
    她领着艾华斯，从第九圆环深处的某个房间里找到了另一位枢机主教——
    当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对方正盘坐在复杂的仪式阵内部。
    艾华斯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仪式法阵——闪耀着流光的仪式法阵如同星空一般，遍布整个二十多平的房间。地上、墙壁、天花板……除了如同涂画上去的部分之外，还有镶嵌在墙体内的金属与玉石。
    这仪式阵嗡鸣鼓荡着，肉眼可见的九色道途之力化为虹彩色的碎光，满溢在空间之中。
    而艾华斯看到对方的时候，就吓了一跳。
    因为对方简直不像是活人——
    那是一位精灵老人。
    从那苍老而枯萎的面容之上，仍能清晰的看出他年轻之时的英俊。琥珀色的瞳孔炯炯有神，仿佛有着一团火焰在瞳底燃烧。
    他鬓角有着两条很长的头发垂下，下巴上有着一条长长的山羊胡。他盘坐在仪式阵中央，双手在身前十指交叉自然下垂、看起来如同在打坐一样。
    若非是他穿着水银色的枢机主教长袍，艾华斯甚至感觉他的气质很像是一位老道长。
    但与这种炯炯有神、生机勃勃的感觉相反。
    老精灵伸出相交的两只手，一只完全枯萎、发黑，非常明显的木质化；而另外一只则变成了自深红至琥珀渐变的美丽宝石。
    ——树化与凝珀。
    精灵的两大绝症，竟同时在一人身上出现。
    “这位是西里尔枢机。”
    纯白为艾华斯介绍道：“掌管第九圆环的枢机主教。
    “其实一般来说……如果你等待其他主教到齐之后，再学习高等神术的话、也是来第九圆环接受西里尔枢机的教导。”
    “我知道。”
    艾华斯点了点头：“玛蒂尔达枢机跟我讲过。虽然我们住宿的地方在第五圆环，但学习的地方在第九圆环。”
    “你知道就好，艾华斯。”
    纯白欣慰的点了点头：“西里尔枢机是极少数掌握仪式术的精灵，你第一次的仪式还是由他主持会比较稳妥。”
    听到“艾华斯”这个名字，一直沉默着的老人突然悠悠开口：“很久不见了。还是应该说，初次见面？”
    艾华斯闻言愣了一下。
    这话莫名让艾华斯想到了鳞羽之主。
    对方在梦中见到自己的时候，就说了这句话。几乎一个字不差。
    ……他难不成是鳞羽之主的化身吗？
    看到艾华斯愣住。老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爽朗的哈哈笑道：“或者应该说，久仰大名呢……狐狸先生。
    “——我是活银。我们先前已经见过了……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一个天才，一定会来教国。但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掌握了高等神术。你来教国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吧。”
    “……活银先生！”
    艾华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想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礼貌的行礼：“很久不见，活银先生。”
    这位是自己第一次在梦中见到纯白之时，从她那边遇到的人。
    蓝花楹应该就是玛蒂尔达枢机，而活银则是西里尔枢机。也就是那位托帕还没有从现实中见到。
    不过……就连后面这一句，也和鳞羽之主当时与自己打招呼时的话一模一样。
    ……是预言吗？
    艾华斯联想到了当时晋升仪式结束后的所见所闻。
    虽然如今，梦中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许多。他甚至记不太清鳞羽之主的样貌了……但那几句话，以及握手时的那种触感、仍旧非常清晰的留在艾华斯心中。
    他会选择鳞羽之主，倒不只是因为对方是“光速尾款之神、出手大方之神”。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艾华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尊重与重视。
    这也是艾华斯下意识将鳞羽之主称呼为“老板”的原因……他有一种作为打工人见到老板时的那种既视感。
    虽然严格来说，这关系从社会角度来说依然不能算是平等的……但从更高的角度来说，那至少就像是两个人类在聊天一样。
    无论是司烛、银冕之龙、双生镜，对艾华斯的态度都很友好。但那种感觉都是高高在上的，毫无疑问是人类与神明之间的位格差距——那是慈悲、好奇、哀怜。当然，因为对方确实是永生的神明，所以艾华斯也一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但是，鳞羽之主是一个异类。
    或许是因为“适应”的缘故，让祂格外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祂至少愿意为艾华斯适应一下“人类”！
    和鳞羽之主交谈的时候，艾华斯感觉就像是和人聊天一样……就像是他见到天罗刹与烛天司一样，交谈起来要放松很多。没有什么谜语人的成分，交谈很清晰、效率也很高。
    以及最后的那句。
    “——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合作。
    艾华斯喜欢这个词。
    他前世就是因为不喜欢上一个老板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所以才主动离职的。那家伙就像是把艾华斯当做一个工具，肆意去处理掉不需要的人；而又在需要人才的时候，再让艾华斯想办法。最后吹逼的是他，背锅的是自己……最终就是两面不是人。
    与其说是工具，倒不如说是狗。平时丢点骨头驯养一下，该咬人的时候就放出去咬人，心情好了就拉出去溜达两圈……虽然待遇优厚，而且艾华斯肉眼可见能在三十五岁之前就做到高层，但他还是放弃了那个工作。
    他后来会应聘无貌之神工作室的编剧，也是因为与那位知名的游戏制作人、也就是无貌之神工作室的老板相谈甚欢。在他舍友的介绍之下，那位老板看了他的简历并亲自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与艾华斯好好聊了一下午。
    虽然最后基于薪资与工作经验的问题，他还是劝艾华斯来自己这边当hr。
    但那种感觉就与上一个老板完全不同——哪怕只是表演也好，但艾华斯确实感受到了真诚与尊重。即使他最终完全不会进入编剧部门，但与老板提出游戏里面的剧情与机制建议的时候，对方也非常认真的给予了反馈、一聊就是整整八个小时……而且极为认真热情，同时还很有分寸感。
    那是一种非常强烈的、乐观开朗的感染力。仿佛只是和对方聊天，就能驱散心中的抑郁之情；仿佛和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能够成为环境的极强凝聚力、绝对的领导中心。
    当时艾华斯甚至有一种“我与老板或许可以成为朋友”的错觉——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一种错觉。毕竟他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
    这或许就是人格魅力、或者说领导力。
    那位老板就像是鳞羽之主一样，给了艾华斯足够的尊重。
    ……也正是因为相谈甚欢，艾华斯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因为低头看消息而被泥头车撞死并来到这个世界。
    ——哪怕只是来自于“适应道途”的那种演技，但至少对方愿意亲自来认真表演，艾华斯就愿意选择对方。
    或许鳞羽之主正是看懂了艾华斯的本质，所以才会在那时说出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前面那三句，是与活银见面时对方打招呼的话语。
    “——在应聘时，如果双方达成意愿……应该说些什么？恭喜吗？”
    “——那就恭喜。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后续这两句，则是关于艾华斯终将学会“高等神术”、并将第一个选择祂这件事。
    因为唯有高等神术的仪式，才能称得上是“应聘”。
    而鳞羽之主的态度也很清晰了——祂已经提前答应了。
    祂说“日后合作愉快”，指的就是艾华斯用高等神术与祂达成契约。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鳞羽之主的预知之中。
    祂大大方方将自己的预知摆在了艾华斯的面前。
    以一种不会让艾华斯自尊心受挫、也不会让他感觉到危险的方式，大笑着炫耀了一下自己所持有的力量。
    从过去，回答那来自未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