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
    楚宁并没有慌乱，因为他不相信这老人所说的话。
    老人，先前所说的话，绝非是在和自己拖延时间。
    若这不死尊者有手段对付自己，那就没有必要阻拦自己靠近不死山。
    到现在，依然有可能是虚张声势。
    就算不是虚张声势，他也不能慌乱，因为慌乱于事无补。
    楚宁神识全面放开，身上青山铠第一时间护住全身，同时地火从手心飞出，照亮这一片黑暗。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
    地火熄灭了。
    楚宁皱了下眉头，再次召唤地火。
    啪！
    又一道声响传来，地火再一次熄灭。
    “大哥，这里有古怪，我没法离开你身体。”
    地火之灵的声音在楚宁耳畔响起，楚宁嘴角反而是噙着一抹笑容，地火之灵不能出现，反而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老者在虚张声势。
    倘若这老者真的是拖延时间，现在有办法对付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只是让得地火无法现身。
    越是搞得神神秘秘，就越代表着没有底气。
    自己只要小心警惕便可。
    寂静、黑暗。
    神识无法窥探，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逝，然而楚宁神情平静，就这么站在那里。
    在楚宁看不见的前方，老者神情复杂的凝望着他，在老者的手上，握着一本经书。
    经书翻看，一页黑色的纸张从经书中滑落下来。
    老者捏住这张黑色的纸，最后右手一扬，这张黑色的纸张缓缓飘向楚宁。
    黑色纸张朝着楚宁飘去，有经文声开始在这片黑暗之中响彻。
    “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楚宁耳朵一抖，他听到了恢弘声音响彻，仿佛有人在他耳畔诵经。
    轰！
    黑暗中，光亮出现。
    一抹极光照亮了整片黑暗，楚宁眼瞳收缩了一下，他看到了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男子，站立在山巅处，绝代风华。
    男子朝着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楚宁也跟着点头回应。
    而后，男子右手一指，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袭来，这股能量将楚宁给笼罩在其中，楚宁眸子变得黯淡，头颅轻轻垂下。
    ……
    ……
    “从今天起，你就叫张不死了。”
    “张不死？我叫张不死了！”
    小男孩很是开心，他终于有名字了，而不是被人叫做杂种了。
    “是啊，全城的人都死了，只有你活下来了，当然是不死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伱师傅了。”
    “师傅是什么？”
    小男孩天真的问道。
    “师傅就是能够让你以后吃得饱，穿得暖的人。”
    “吃得饱，穿得暖，那我要师傅，我要师傅。”
    老人牵着激动的小男孩，从一座破败的城池中走出，在两人身后，城内处有着汩汩鲜血流出，顺着鲜血望去，是满城的尸体。
    ……
    ……
    长寿峰。
    “师傅，为何我突破的这么慢，许多师弟都超过我，已经筑基了。”
    青年男子一脸的沮丧，他跟着师傅入宗已经一百年了，比他晚入宗的师弟们都已经筑基了，可他还在凝气后期止步不前，若非他是师傅的唯一弟子，若非师傅是宗门长老，他早就被淘汰出宗门了，更别说到现在还依然享受着内门弟子的待遇。
    “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不死啊，修炼不能心急，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突破了，为师对你有信心。”
    老人笑着安慰着张不死，张不死心里既感动又自责，感动的是师傅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自责的是他给师傅丢脸了。
    听一些师兄说，因为自己不成器，为了保住自己的内门弟子待遇，师傅只能恳求宗主凯恩，这也导致师傅在其他长老面前抬不起头。
    十年后。
    张不死从洞府中走出，眼中有着激动之色，心念一动，一股浓郁的灵力从起周身朝着四周扩散，让得附近的飞禽走兽纷纷逃窜。
    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张不死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终于筑基成功了。
    “师傅，我成功了！”
    张不死第一时间找到师傅，分享突破境界成功的喜悦。
    “咳咳，突破筑基了。”
    老人脸上有着慈祥的笑容，张不死扫了眼老人面前的丹药，眉头一皱：“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师傅修炼功法，需要丹药辅助。”
    张不死上前，闻了闻丹药：“师傅，你别骗我了，这分明就是固元丹，师傅您受伤了？”
    看到张不死担忧的眼神，老人笑道：“说什么傻话，师傅怎么会受伤，只是师傅已经开始步入晚年，生机慢慢减弱，需要这固元丹来维持住生机。”
    老去！
    这是修士也不能跳出的桎梏。
    张不死记得自己师傅说过，他已经是修炼了五百多年，虽然师傅是元婴境界，但按照寿命来算，也是开始慢慢步入下半生了。
    元婴修士，最长寿命不会过千年。
    “师傅！”
    “痴儿，别替师傅担心，师傅还有好几百年能活，倒是你要加紧修炼了，筑基期寿命最长可也不过三百年啊。”
    “师傅您放心，徒儿一定在百年内突破到金丹。”
    “嗯，为师相信你，这些丹药是为师给你筑基成功后准备的，都是你筑基境用得上的。”
    “多谢师傅。”
    张不死没有拒绝，从师傅带他踏上修炼之路后，师傅都会提前给他备好下一个小境界的丹药。
    他会记住师傅的恩情。
    “师傅，您放心，徒儿以后一定会给你找到延寿的宝物的。”
    “好，那为师就等着。”
    ……
    百年后，张不死一个人坐在了长寿峰的悬崖前，神情寂寥。
    百年过去，他还未突破金丹，甚至连筑基后期都没到，到现在还是筑基中期。
    这辈子，怕是金丹无望。
    他辜负了师傅的期盼。
    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张不死的身侧。
    “师傅，弟子愧对您。”
    “跟为师来。”
    老人神情平淡，带着张不死进了洞府。
    “坐那，不要问，就守住心神便是。”
    洞府内，有着两个蒲团，张不死看到自家师傅严肃的神情，原本想问师傅是要做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下一刻，张不死便是发现自己被禁锢住动不了了，不过他心中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师傅是不会害他的。
    可让张不死没想到的是，师傅竟然将他的灵力渡入自己的体内。
    师傅，要助自己结丹。
    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修为境界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突破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成功了。
    成功的突破到了金丹境。
    看着瞬间满头白发的师傅，张不死没有突破金丹的喜悦，有的是无尽的自责和悲痛。
    师傅是用寿命为代价的秘术来助自己突破到的金丹境。
    “傻小子，不要悲伤，你是为师的徒儿，为师带你走上修炼这条路，就必然要为你负责。”
    “可是师傅……”
    “为师问你，若是有一天，为师寿命将尽，需要用你的寿命来替为师续命，你可会同意？”
    “愿意，只要能够为师傅续命，就是耗尽徒儿所有寿命都值得。”
    张不死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便是回答。
    “那不就是了，这些是金丹境修炼的丹药，你先拿去，用完了再告诉为师。”
    老人留下几瓶丹药后便是离去了，张不死没能看到，老人转身那一刻，脸上有着一抹诡异的笑。
    ……
    ……
    长寿峰。
    山峰倾倒，碎石滚落一地。
    长寿峰所在的山脉也是毁掉了大半，张不死手持长剑，一脸悲痛表情看着老人。
    “我的好徒儿，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师傅的，可忘了是谁带你走上修炼之路，是谁助你一步步突破，可忘了当初曾说过的话。”
    “弟子从来没有忘过。”
    张不死摇摇头：“可是师傅不该骗我，更不该设计我的人生。”
    “设计？没有老夫的设计，你能活到现在？”
    “弟子当初明明早就可以筑基，可是师傅你却用丹药拖延住弟子筑基时间，就为了让弟子的神魂变异，后来弟子结丹，师傅假意以消耗寿命助徒儿突破，可却是为了在徒儿金丹种下印记。”
    “那又如何，没有为师，你当年还得城破后一个小乞丐，怕是连三天都熬不过去，是为师带你见识了修士界，让你从凡人中脱颖而出，你这条命都是为师的。”
    “师傅要弟子的命，弟子愿意给，可师傅为何要杀死弟子的那些好友？”
    “那些人本来就该死，他们若是不死，你的不死种不会成型，就因为这些外人，你就要和师傅刀刃相见，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到底，你还是惜命，又何须找这些借口。”
    张不死沉默：“师傅，即便你拿走了弟子的寿命，只怕也最多延寿三千年，那三千年之后呢，还要再找一个弟子，再次设计他的人生，最后夺走他的寿命？”
    面对张不死的质问，这一次轮到老人沉默了，半响后才道：“不死，师傅资质愚钝，若不修习不死经，终生无望化神境，师傅想要追求大道，徒儿你为何不能成全师傅？”
    “恕弟子恕难成命，弟子不想这样的悲剧，一次次的轮回。”
    轰！
    剑意弥漫，遮掩了整座山峰，也遮掩住了这对师徒的对战。
    “张不死，你不应该叫不死，你应该叫怕死，为师给你取错了名字！”
    “弟子畏死，但弟子绝不会和师傅一样，如此设计他人，夺取他人寿命。”
    “哈哈哈，张不死，你可敢发誓，等你寿命到了晚期，不会和我一样，走上这条续命之路。”
    “你可敢发誓！”
    “可敢发誓！”
    剑意之中，张不死清冷的声音传出：“弟子敢！”
    “好，那你发誓，老夫听着！”
    “张不死在此发誓，若日后利用不死经续命，必遭天谴！”
    “老夫不要你发这誓，老夫要你发誓，若日后走上此道，就自动放弃不死种，将这不死种还于老夫！”
    沉默。
    数息的沉默。
    “师傅，你还是不放弃吗？”
    “老夫要你发誓，只要你发誓，老夫便是成全你，成全你的不死种，你该知道，不死种一分为二，你身上一半，老夫身上一半，若是老夫把这不死种毁掉，你即将拥有不死经，也无法修炼上面的术法。”
    “好，弟子发誓！”
    “我张不死日后若用不死经续命，将不死种还于师傅。”
    “好，老夫就成全你!”
    ……
    ……
    片刻后，剑意散去，张不死的身影孤独的站在了山峰，站在了山巅处，眸子悲伤，眼底毫无色彩。
    许久后，张不死拖着颓废的身影朝着山下走去。
    身影落寞，犹如一个失去了家园，失去了长辈的孩子。
    ……
    ……
    看完这些，楚宁明白了一切。
    他看到的那个老人，就是不死尊者的师傅。
    张不死，不死尊者。
    不死尊者的师傅出现，说明不死尊者还是走上了他师傅走的路，屠龙少年变成了恶龙。
    不死殿，确实是一个陷阱。
    “传你不死经，你可愿意发下此等誓言！”
    就在楚宁思考的时候，有声音响起，张不死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依然是在那座山峰上，此刻的张不死，眼中没有了悲痛，有的只是冷漠。
    “不死经，不死不灭，永不入轮回，可活第二世，甚至第三世，第四世……”
    楚宁摇摇头：“我对不死经没兴趣。”
    五万多年的寿命，足够用了。
    不死经，如同潘多拉魔盒，他不敢保证能够不受诱惑，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打开。
    “不死经，并非只是延寿，不死经每活一世便能解开一篇不死文，若能活九世，便可真正成仙，不死九篇，强大无比，你且看好！”
    张不死手指隔空一指，楚宁看到了一个域，数以亿计的修士，无数的生灵，在这一刻全都蒸发消失。
    紧接着，张不死右手隔空一握，山河崩裂，一个完整的域，犹如遭遇了灭世，在短短的十息时间一切都不复存在。
    强大到楚宁无法理解的神通。
    一握之下，毁掉一域。
    哪怕是洞虚强者都做不到，可张不死却能够轻轻松松做到。
    寿命加强大的力量。
    无比巨大的诱惑。
    “虽然很动心的，但我说了，我对不死经没兴趣。”
    楚宁神情坚定，目光凝视着张不死，两人对视了数息时间。
    张不死突然灿然一笑，朗声道：“师傅，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