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跟她讲道理,语调冷硬。
“明明是你,先冒犯本官的。”
孟棠安觉得,他好委屈。
她睫毛颤了两下,又要哭的架势。
“不准哭,对不起。”他硬邦邦道。
孟棠安将眼泪憋回去,桃花眼跟水洗过一样,软软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他们都是官兵,我怕。”
“我也是官兵。”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看的裴衍之有些不自在,挺直了身形,如随时出鞘的寒剑。
孟棠安笑了,尾音甜腻:“嗯……大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追问。
“秘密。”孟棠安故意钓着他,悠哉游哉,不说话,看着裴衍之明明很急,又冷着脸拉不下面子询问,最后面无表情的样子。
弟弟是个青铜啊。
还得练。
“大人。”她出声。
“嗯?”裴衍之正襟危坐。
“您腰带还没系上。”她诚恳道。
“……”
裴衍之将腰带系到打结,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系上,垂眸的时候,睫毛长的过分,皮肤很白,衬着几乎烧到锁骨的绯色。
居然还是个小纯情。
纯情好啊纯情妙啊。
孟棠安这么一想,在心底吹了声口哨,不由自主的吹出了声。
迎来了裴衍之的凝视。
“我舌头……有点打结。”她继而诚恳解释。
“放肆!”他恼怒。
孟棠安实在没忍住,笑了。
“不准笑。”裴衍之眉心直跳,从牙齿中挤出三个字。
“你好可爱。”
官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孟棠安让他停下,用完就跑:“好了,我走啦。”
她跳下马车,对裴衍之挥了挥手。
山路荒芜,天色阴暗,她一袭雪衫,仿佛随时会消散于天地间。
裴衍之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慢着。”
“怎么了?”她遥遥转身,眉目如青黛生长在山河间。
裴衍之思及大理寺审理过的女子山路发生意外的案子,总觉得她一人不安全,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理应为民为国,怎么能放任百姓在他眼前离开?
他如此一想,越发觉得自己在理,手指曲起抵住薄唇,咳了一声,冷冷道:“山路不安全,官车可借你乘坐。”
“我怎么好再麻烦大人一次,心里过意不去。”孟棠安婉拒。
裴衍之睨着她,觉得她在扯自己衣服的时候可没觉得过意不去:“你上哪?”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勾缠着,望着他不说话。
还有点警惕,如此更不能放任她一个弱女子单独离开了。
裴衍之平淡道:“我前往田蒙村办案,并不急,可以先送你。”
孟棠安抬眸,有些意外。
她就是要去田蒙村。
跋山涉水,有官车在确实简单又安全,孟棠安斟酌了两下,最后还是觉得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一路上有个弟弟也挺好玩的,欣然同意。
官车缓缓行驶过郁郁葱葱的山路,她撩开车帘往外看去,颇为新鲜。
自从到了长安城,她还从来没出去过,这山河壮阔,值得一赏。
孟棠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对祁楼感叹道:“你闻到了吗?”
“什么?”
“自由的味道。”
“……你是自由钓鱼吧?!”
孟棠安痛心疾首:“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我是壶耶。”
孟棠安已经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至于谢洵,找她多半是因为觉得没面子,不甘心,过几天,看着京城繁荣,应如过眼云烟,将她忘却。
以后长安城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
祁楼冷笑:“然后你把人家军事名单卷跑了。”
“此事另有玄机。”孟棠安说。
“什么玄机?”祁楼探究。
“哦,我瞎编的。”
“???”
“你的家在田蒙村?”裴衍之看她这么安静,淡淡开口。
“小时候在。”
这话不算假,原主是从田蒙村出来的,被抛弃,然后被林正源所救。
如果没有林正源,原主早就死了,因此心甘情愿,做林家手中的一把刀。
她看着外面的辽阔天地,山水一色,微微晃着脚尖。
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她越无法将世界当成片面言语来对待。
孟棠安有种预感,这一切远没有她看到的这么简单。
打算回田蒙村看看,也许能找到感觉。
…
太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皇宫,脸色有些难看:“这都是什么事情,谢洵满城找人,孟棠安怎么可能跑了?!”
“太后息怒。”
她怎么能不生气?这些年她就期盼着谢洵可以成婚,到临头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初我就觉得孟棠安心机叵测,现在一看!”
“太后!”
哽咽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又熟悉又陌生,穿破了夜色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当夏芙重新站在北燕国的皇宫的时,内心百感交集。
相同的建筑,已物是人非!
整整十七年!
夏芙看到记忆中的人苍老许多,上了年纪,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夏芙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太后没有缓过神来,恍惚不已:“你说什么?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后,我是夏芙!”
…
天边最后一丝微光被浓稠的暗色吞噬,如同打翻的砚台淹没了白纸,夜色降临,长安城异常安静,城门紧锁。
“侯爷……还没找到人。”杨枝花跪在地上,声音放的极轻,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谢洵漫不经心的垂眸,看着手中染了血的白珍珠耳坠,纯白无暇的颜色多了三分抹不掉的诡谲,他摩挲着珍珠,侧脸沉匿在昏暗中,不辨喜怒。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孟……”杨枝花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孟棠安,按理来讲,今日过后,徐北侯府所有人都该尊称她一声夫人,“孟姑娘的身份已经在调查了,一定会出结果!
“还有关于被盗窃的名单,需要做什么吗?”
“让他们查。”谢洵声音薄凉,高高在上,“我倒要看看,自己人杀自己人这场戏,他们要怎么做。”
这份名单是假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引出幕后的卧底,这种机密文件,谢洵怎么可能随意放在书房。
可他想了很多人,唯独没想过是孟棠安!
“好的。”
这时外面的通传声响起:“余宜求见。”
杨枝花见此要退下,毫无预兆的被人叫住。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