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还好...”
    鸾春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稍微转过头移开一下眼神，明显底气不足。
    林山顿时了然。
    当年燕护法和他在鲁国黑莲教总坛失散，带领一帮麾下女修且战且退，一路向北。
    其中还包含了部分林山手下的‘东海散修’小弟。
    后来他带领自己麾下的林氏商会，参加泸江盟誓师讨伐戴家时，曾经用召唤旗一股脑全都召了回来。
    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从大宋跟随他的小弟，除了一两个突破筑基期外，其他人基本都过世了。
    从这些人口中，林山也得知了部分后续。
    鲁国正魔大战，燕护法有黄仙师的掩护，顺利离开儒门国度，进入楚国的地盘。
    那时候楚国顶级魔道大派九幽门刚覆灭没多久，正是整个修真界重新洗牌之时，风云变幻厮杀正酣。
    这帮人赶上了好时候，趁机抢下了一块山头。
    ‘绿灵山，邝云庙。’
    燕护法觉得这名字拗口，为了纪念过往，索性改成了‘忆莲庙’。
    可见她对黑莲教的一往情深。
    毕竟大半青春都奉献给了教派，自从承接了上任大宋本土护法交到她手里的基业，就是为了保证这一脉传承延续。
    这座灵山有中品灵脉，外加年代久远的庙宇寺庵群，引起了周边很多势力的觊觎。
    再加上燕护法手下都是女子，看起来更好欺负，所以好几次都被联合针对。
    好在燕护法于魔道大派待过，很多次险象环生，终究还是挺了过来，在楚国魔道修真界站稳了脚跟。
    那些对头久攻不下，只好由明转暗，这才算是给了她们喘息的机会。
    后来黄仙师摆脱了儒门的纠缠，前往楚国绿灵山和燕护法匆匆相会，便又接到了神秘人传信，从此失踪不见人影。
    现在鸾春告诉林山，黄仙师已经足足消失了一个甲子！
    不知去向。
    燕护法十分担忧其安全，没事的时候，经常会一个人捧着魂灯发呆。
    林山略微通过召唤术查看了一下，发现脑海中那个召唤契约还在，说明黄仙师人还活得好好的。
    应该是不知道在哪儿晃悠。
    可问题是，你这老家伙在外一晃悠就是这么多年，连妻子都不要了？
    燕护法摊上这么个道侣，也的确没办法，本来有个元婴期的老头可以依靠，但现在还是得自己努力撑起一片天空，有跟没有一个样。
    所以经常跟鸾春讲，如果找道侣一定要找个顾家的，整天在外面晃荡的，坚决不要！
    修真界的修士也都懂，异地恋不可取，狗都不谈。
    鸾春对师傅的亲身经历很有体会，自然也十分信奉这个道理，直到前些日子林山联系到她...
    那种久违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心跳加快，瞒着师傅自己跑了出来。
    林山最近的大名，她自然也有耳闻。
    当初在楚国听闻，鲁国又有一名仙道天骄声名鹊起，名字也叫林山的时候，她还不怎么相信。
    毕竟这小子以前和自己同一个修为，虽然要厉害许多，但也没有强得离谱。
    打个乾云阁真传弟子祁钟都需要自己帮忙！
    而且本身就是个惹祸精，走到哪里都被撵得乱窜，刚到鲁国初来乍到，能安心修炼就有鬼了！
    可是深入调查才发现，好像...
    还真是那小子?
    当时燕护法都震惊了！
    林山可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在易川和黑莲教的点点滴滴仿佛还在昨日，曾经谨小慎微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有出息了！
    不过林山在鲁国如何如何，与魔道这边基本上没有太大干系，她们也不会主动去联系林山，免得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现如今林山主动前来，鸾春作为东道主亲自迎接，大多念及的是旧情，还有就是好奇如今的模样。
    真正见到后，数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有变化，让她恍惚穿越到从前，自己好像还是那个傲娇的小丫头，旁边跟着一个精打细算的青年。
    林山当年是穷，三块灵石的青楼听曲儿套餐都得犹豫好久，所以抠点儿也正常。
    现在就很大方了。
    告诉酒馆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往上上，各样特色全都来个遍。
    这家酒馆名字叫‘古烧魔饮’，后厨是个擅长使用魔火烧菜的大厨！
    “不错，这道烧鹅肝很有故乡的味道！”
    猪头怪来自地狱世界，对于魔火烧的菜肴十分亲切，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喔喔，这道蒸虾头做得好难吃！”
    鸡哥来自妖族，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里的苍蝇馆子嫌弃得要死，啄了几下就失去了食欲。
    林山倒是胃口还可以，他的幽冥鬼火固然是魂火，倒也跟魔火沾边。
    鸾春都惊呆了！
    看着一颗猪头怪在桌子上胡吃海塞，旁边一只鸡在那里喋喋不休，浑身忍不住发颤。
    “这这这...这是...”
    “哦，你说它们啊，我的两个妖族朋友，这次一起过来办点事儿。”
    至于办什么事，也没必要瞒着鸾春。
    他把鸡哥的抱负大致讲了一下。
    鸾春人都傻了，用手捂着檀口，眼睛大大的好不迷茫！
    鸡哥挺起了鸡胸脯，架起鸡翅膀，昂起高贵的头颅，那叫一个得意！
    “喔喔喔，小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被本教主的抱负所震撼到了？”
    “放心，你们人类之间求人办事，礼尚往来的规矩我懂。”
    “来，这里有我大宋落松山脉带来的妖族特产，油饼食不食？”
    “就问你感不感动？”
    鸾春一动不敢动。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妖族，还上来就要在人类国度建立教派，名震大千世界！
    这也太狂了！
    经过林山的再三解释，才算稍加松了口气。
    吃得差不多，林山去结了账。
    鸾春重新把面纱从斗笠上放了下来，嘱咐他也披上了一身黑袍，这才领着他走出了酒馆。
    林山猜到她有难处，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就也掩盖了外貌身材。
    只是他的黑袍穿上略显臃肿，两个肩头鼓鼓囊囊，一个圆滚滚扁扁的，另一个比他头还高，左摇右晃一刻也不消停。
    旁人单看动静都能猜出来里面是个活物。
    走在街上。
    二人暗中传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接连看到路上有不下五六处斗殴，坊市的巡查队顾此失彼，经常姗姗来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魔道这边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惯犯出手屡教不改。
    街上因为流浪狗太多，很多地方脏兮兮的，都没有人来打扫。
    肉眼看过去，全都是藏污纳垢之地。
    “这里大概七天，会使用大型阵法打扫一次，但是仍然止不住脏乱差。”
    修士施展法术打扫虽然细致，但是人工费用太贵了，阵法打扫相对性价比更高。
    坊市管理者多半是为了节省灵气，所以才一星期开启阵法打扫一次。
    “这些没用的流浪狗，如果清理出去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吧？”
    林山有些不解，这帮随地大小便的魔兽，每天至少产生了三成的垃圾，坊市也不管管？
    “不能放任它们出去为祸凡间，那样会带来更大的混乱。”
    鸾春黑纱之下语气平静。
    “留着它们，可以在某些场合用来当炮灰。每半年都会有一些宗门世家过来，定期打包收购带走所有流浪狗，对坊市来说是一笔额外收入。”
    林山点了点头，显然打扫成本低于卖出的盈利，所以这种买卖可以持续。
    “那这么多流浪狗，果真能在半年内就恢复到原先庞大的规模？”
    “赌狗。”
    鸾春言简意赅，指着前方的兽栏。
    “赌狗是大部分修真坊市的支柱产业，售卖只不过是个零头。”
    “大量赌徒从兽栏中开出血脉低下的魔兽，就会弃之如敝履，没人看得上眼。”
    “兽栏也不会特意去喂养这个群体，而是放任它们跑去坊市流浪，捡垃圾和讨饭吃，变相又省下一笔开销。”
    “最后全部打包卖走，钱都让坊市赚掉。”
    林山默然。
    剩下的也不必问，他对这个自然门儿清。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赌狗和赌狗的人永远存在。
    也总有那么很微小的几率，会诞生变异血脉或者返祖血脉的魔兽。
    如果赌狗之人修为高，背景硬，那么此事必然大大宣传，刺激更多人消费。
    如果赌狗之人修为低，没背景，那么暗中黑吃黑是必然。
    魔道就是魔道，不会讲什么道理，拳头大就是道理！
    “你有兴趣玩玩么？也许下一个幸运儿就是你呦~”
    鸾春对林山的运气虽然不怎么清楚，但是仙道天骄这种光环加身，按理来说运气应该不会差。
    林山无言以对。
    世人总是误解我，以为气运之子就在身边，殊不知恰恰相反！
    “那走...吧，去瞅瞅也行。”
    他本来没打算去，但是捱不过肩头两个大爷的撺掇！
    黑袍下，左肩猪头怪一直蹭个没完，说要看看‘魔狗大君’在异界留下的子嗣；右肩上鸡哥更绝，你要是不去就用铁嘴啄你！
    ......
    ‘酉黎兽舍’。
    这是昌黎魔寨中，某位实权长老掌管的兽栏，可谓一棵摇钱树。
    里面占地面积不小，前前后后上百个围栏！
    各色各样的灵兽、妖兽、魔兽都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胎生的卵生的，食草的食肉的...
    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二阶左右，堪比筑基期的三阶已经到顶了。
    小小的一个坊市，还不至于连四阶金丹期妖兽都整出来卖。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流连驻足的人很少，大部分顾客都在中心区的一处空地上。
    上百个人头挤在那里，中间有几个统一服饰的修士站岗拦截，维持秩序。
    三十个铁笼子里，毛色各异的魔犬关在里面。
    一个大腹便便主管模样的胖子，手上拿着细长的针管，正在轻轻晃动着里面绿色的粘浆。
    那管液体近看起来有些像琥珀，远看像翡翠，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幽光。
    在其身后，还有一排架子，插满了这样的针管。
    “这批母兽刚刚受孕产生胚胎，我将用手中的殖生液催化，令其免去两个月的孕期，提前降生魔兽幼崽。”
    “近日我们昌黎府的鸿荣药师在催生领域又一次突破，研发出了对幼崽损伤更小，潜力挖掘更全，变异几率更高的药液！”
    “诸位，你们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这次赌狗的中标率，可谓近些年来的新高！”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要说就是砖家预测的！”
    “普通赌狗五十灵石一胎，优质赌狗一百灵石一胎，极品赌狗三百灵石一胎，变异赌狗一千灵石一胎！”
    ......
    这里的一胎，指的仅仅只是一胎。
    因为狗生崽多半不止一胎，很有可能三胎、六胎、九胎、甚至十二胎！
    掐指一算，就能估计其中能获得多么高的暴利！
    四周人急不可耐地起哄，催促胖管事赶紧打针，他们已经望眼欲穿了！
    鸾春传音给林山：
    “这里的人每次都会这么说，催生液有重大突破，变异几率大大提高，数年来最好的时候等等...这套说辞都快说烂了，这帮赌徒还是这么着迷。”
    林山对这套也挺熟悉，因为不管在哪推销，总是一个套路。
    想买的人说什么都信，不想买的人说什么都不信。
    他其实对这个催生液挺感兴趣，不知道既然对魔兽有用，那对自己的蛮虫有没有用。
    哪怕拥有了嵓熔虫巢，还是不满足当前的进化速度。
    如果能快速催生就好了！
    同时想到鹿缺老祖，如果把他拉到这里，也许更适合搞研究。
    胖管事把架子上的针管一个个摇晃，里面的液体沉淀均匀后，开始了一轮轮注射。
    每次注射都提前叫卖，很快就一售而空。
    “汪汪汪！呜呜呜...”
    刚出生的魔兽崽子大都很有活力，虽然还不能直接蹦蹦跳跳，但是叫声洪亮有劲，一点也不虚弱。
    但是，改变不了其实力弱，血脉差的本质。
    旁边有专门的鉴定法器。
    是一根柱子，上面有刻度。
    赌狗得主将幼崽的血液涂抹在柱顶的红色圆球上，柱子下方的银汞就会上升到对应潜力的刻度。
    “青铜级，丁等。”
    “嘭！”
    那个赌徒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鉴定柱上，咬牙切齿双眼通红。
    旁人还在争抢接下来的赌狗，没空搭理他这个失意的倒霉蛋，唯有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一名修士提醒他，如果损坏鉴定法器，要支付相应的赔偿。
    这种开不出好东西的赌徒，经常会在事后发泄，破坏周围公物，在这里工作的修士早就司空见惯了。
    随着一个个笼子被打开，一胎胎魔兽被催生。
    后方观战的林山突然一动，因为左肩的猪头怪突然颤抖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