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天灾
    太武三年，五月二十日，这已经是郭、刘两军攻新安的第二日了，而新安城依旧在还在泰山军手里。
    正带着一众将领观城的郭汜看那城头上的杏黄骑和那“赵”字大旗，终究是有点破防骂道：
    “彼娘的，等破了这新安，全城上下都屠了，连条狗都别给我放过。”
    身后的一众凉州将们稀稀拉拉的回应了几句，然后就沉默了。
    郭汜一阵气馁，但也没什么好话去安慰这些人，于是看了几眼城头后，就带着军将们回营了。
    今日郭、刘两军都没有选择出战，因为从早上开始，新安附近就起了薄雾，能见度低。
    再加上，昨日一顿猛攻，己方伤亡不轻，军中怨气较大，所以郭汜就休息了一天。
    但到了中午，阳光将薄雾驱散后，郭汜越想越气，又决定再次出阵攻打新安城。
    这一次出阵，郭汜和刘备全阵排开。
    其中郭汜所部一万三千人，分为十二个营，依次排在涧水的南岸，而刘备的一万一千人，同样有八个营，分布在八陡山脚下这一片，两边各相距二三里，从左右将新安围住。
    这一片的战场形势并不适合兵团的展开。
    涧水在这里发生三次弯转，形成了两大块比较大的河滩地，其中最大的一块，南北大概有四里，东西之间有六七里，所以郭、刘两军不仅是各自不相连，就是自己内部各个营也被涧水分割着。
    这种狭蹙的空间，如果不是刘备已经反复让人侦查过四周，多次确认了附近没有泰山军，不然他是不会和郭汜一起冒这个险的。
    但即便如此，刘备还是选择了在八陡山的西面布阵，而且将自己的八个营按照前三中三后二这样稍微保守的阵型布置。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整个军阵的厚度更厚，前后各营相互支应，同时南面的八陡山还可以为自己阻挡住南面。
    而当郭汜和刘备这边排兵布阵的时候，前面的新安竟然也开了城门，一支人数在六千人左右的军阵依次排列在了新安城脚下。
    他们并没有远离城墙，一出来后就将城内的拒马布置在了阵前。因为战场的空间大多已经被郭、刘两军占据，这些泰山军甚至还涌到了北面的群丘下立下坚阵。
    此时，刘备站在战车上，意外的看着那些泰山军一字排开的样子，心中大为不解，他忍不住对杨修道：
    “德祖，这泰山军是何意思？不会以为这点兵力要与我们野战吧？”
    杨修此时和刘备并肩站在战车上，看到泰山军连绵不绝的从新安城关内涌出，前头正走到北坡，后面的营头还留在城内，他又数了数对面的旗帜，心头不安。
    他对刘备道：
    “姐夫，敌军的人数有点不对。如今从新安城内出来的已经有两个军旗了，这人数就已经要到六千，那赵云哪来的这么多人？”
    杨修的话提醒了刘备，他也用心细看。
    像泰山军这样的经制之军很容易就确定人数的，从军、营、部、曲、队层层往下，都有自己的旗帜。
    反复确定一遍后，刘备不确定的安慰：
    “许是敌军原先就来了援军，这会想要和咱们斗一场。”
    说到这个，他又笑道：
    “这不是正合我们心意吗？难道以我军三万大军，打不了敌军不足万人？”
    说着，刘备还故作大笑。
    可很快，刘备就笑不出来了。
    在日上高头的时候，北面的郭汜那边就率先发动了进攻。
    在两刻后，其军的一个先头营就率先撞上了泰山军。
    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也没有什么智计百出，运筹帷幄。两军直接就在这狭窄的涧水河湾地上厮杀在了一起。
    一刀就是一刀，一槊就是一槊，他千槊排过，我万箭射出。
    鲜血染红了地面，厮杀声遮盖云烟，再然后，郭汜那边的先头营就被打崩了。
    没什么意外的，这片河滩地就是这样狭窄，比得不是谁人数多，比得是谁够勇，够力。
    在双方接战的一瞬息中，就有三五百突骑在一名泰山军骑将的带领下，直插郭汜先头营本阵。
    没有多少厮杀，那骑将就顺着细缝穿入了郭汜前头营，直接找到了其营将旗所在。
    再然后就更是没有意外了。
    只是一个照面，那骑将就阵斩了郭汜前军营的营将李雍。
    李雍，陇西成纪人，少具材勇，自负气力，本该有天命开创一代帝系，但可惜未及鹰杨便折戟新安，结束了他短暂的武运。
    而那边骑将阵斩李雍后，直接将他身后的营旗斩落，随后又突杀了出来。
    此时北面群汹，皆在喊着：
    “神威天，赵子龙！”
    “神威天，赵子龙！”
    ……
    一时间整片战场都在传唱着这个名字。
    而郭汜的先锋营在其主将被阵斩时还犹在坚持，可等见到自家营旗被拔了后，心中再无斗志，纷纷向后溃退。
    此时李雍那个营头既全线崩溃，后面郭汜的其他各营却不惊慌，他们一方面以箭矢阻遏着溃兵让他们钻入北面的丘陵里，一方面喊着震天的号子向着泰山军压来。
    而那边赵云在袭斩了敌军营将后，也不恋战，直接带着骑军回到了阵中。
    不急，这一天还长着呢。
    赵云那边退却后去，很快郭汜的主力就替补了上来。
    他们对于那李雍的死一点不同情，此人志大才疏死不足惜。
    当然也会有人说这李雍也是骁将，不是什么庸才，但可惜，死了你就是。
    其实李雍死了也好，正好将这排头营的位置留出给他们。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福分，竟然能让郭帅将前头营的位置留给他。
    难道因为这李雍和李傕李帅都姓李？
    很快，郭汜的两个营一并赶到了战场，并同时对赵云所在的北坡军阵发动了进攻。
    而郭汜果然不愧是凉州系的实力派，手头上到底是有东西的。
    这一次出击的大概是两个营，大概四千左右的铁甲兵。
    和其他主将一样，郭汜同样将军中的甲胄集中起来留给亲信部队使用。而在郭汜军中，最受他信任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妻弟姚那兴，一个是悍将令狐整。
    这两人各带着两千部队冲上了泰山军阵前，而且一旦交战就异常激烈。
    其中那姚那兴更是身披三层甲，数次冲入泰山军阵中，所挡无前。
    姚那兴所率领的羌兵非常悍勇，再加上在郭汜军中作为主力久了，不仅汉法熟稔，就是心气也养成了。
    本来还有一波前营的溃兵阻挡在羌人营前面的，隔壁令狐整只是用箭矢驱赶，而姚那兴这边却直接是大开杀戒。
    这些底层的羌人普遍都比较仇汉，因为他们家中不知道多少族亲都是死在汉人手里的，所以即便明知道这些溃兵是自己的友军，但依旧毫不留手。
    屠戮了一波溃兵后，鲜血激发了这些羌兵的斗志，更是无畏冲锋。
    然后可见的，赵云那边前阵的阵线就塌了。
    未几，赵云前营就顶不住了，直到后方的赵云带着后备再一次顶了上来才坚持住。
    很显然，赵云所率领的部队战斗力很成问题，这似乎都不是泰山军应该有的战力。
    无独有偶，在北坡阵地发生坍塌的时候，泰山军在新安城下的部队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此刻肆虐在其阵内的是一支铁甲骑，这支骑军除了战马没有马具，其他一应皆是披甲。
    这些人数在三百骑左右的铁骑在一名骑将率领下，直接就在泰山军的军阵内畅行无阻。
    阵内的主将徐盛浑身鲜血，大声呼喝，但依旧不能阻挡这支骑军的冲杀。
    没奈何，徐盛一咬牙带着自己的扈兵冲了上去。
    两刻后，徐盛的头颅被一马槊举在了高处，那雕枯的面色，圆瞪的双目，述说着无尽的不甘。
    徐盛，本江淮虎臣，正在泰山军中崭露头角，甚至留名天听，本有着大好的未来和前途，但这一刻一切都被终止了。
    此时，汉军骑将高举着徐盛的头颅，驰骋咆哮：
    “我乃燕人张翼德！”
    “张翼德！”
    众汉军纷纷咆哮呼和，见证着张飞的绝世武勇。
    此时在后方的刘备听到兄弟张飞的耀武声，脸上露出了笑容。
    而那边的杨修也难得的神色轻松，因为他和刘备都发现了敌军的问题，那就是对面的赵云所部，成色非常一般呐。
    那简直就是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
    以这样的情况来看，再过一个时辰，不，再过半个时辰，敌军就要全线崩溃了。
    这会杨修对刘备道：
    “那赵云应该是将一些民夫壮勇都充了军了，真是短视之举。那些人充军，敌军人数就是再多又有什么用？”
    刘备大以为然。
    这个时候，前方不断传来各种胜声，看来眼下形势真的如刘备二人所料了。
    ……
    那边张飞刚杀了徐盛，正要带着铁骑扩大战果，忽然听到测右一声暴喝。
    “张翼德，死来！”
    说着，一名骑将双目充血，跨马而出，直冲张飞。
    此人非是别人，正是赵云的陷阵大将韩当。
    韩当本不是在徐盛这边的，他正带着陷阵士立在城头作为支应。
    但等他看到徐盛直接带着扈兵去阻挡张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好了。他带着城内最后的五十骑，直接从城内冲出，准备配合徐盛。
    张飞的威名韩当是知道的，他本就是边地出身，而张飞同样显名于边地，所以一早韩当就知道张飞的能战了。
    后来他们先后加入汉军，参与平定太平军的战事，这张飞更是名声大噪，即便没和张飞并肩作战过，韩当也知道张飞的战绩了。
    后来自家军主赵云差点又是死在张飞的手里，如是，韩当就明白他不是张飞的对手。
    所以他一见徐盛冲上去就意识到要遭了，徐盛战力也就与自己相当，上去大危！
    可等他冲到阵内的时候，却看见徐盛的头已经被挑在了高空，此时韩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向着张飞冲去。
    甚至，韩当这个时候还不是偷袭，竟然冲之前还暴喝了一声。
    这下暴喝直接就提醒了张飞，他兜马转身，就与韩当错马而过，两兵一击，继而分开。
    张飞因为没有蓄力，又是匆忙平槊，所以并没有将韩当击落，本来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因为张飞想放韩当一马。
    理由很简单，也很随意，就是张飞见这韩当有武德，是个好武士，所以就想留一命。
    但就在张飞要走，准备去夺了那徐盛的将旗时，忽然听到后面那骑士嘲讽了一句：
    “我以为张翼德是天下绝伦的武士，但就这？你怕不是不会用槊吧，我那未断奶的儿子都比你的劲大！”
    张飞听到了这个话后，整个人脸涨得通红，他直接调转马头，看着那韩当垂着手，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暴喝：
    “自寻死路的玩意！”
    然后张飞双臂夹槊，双腿夹马，笔直的冲向韩当。
    此时韩当一点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靠近的张飞。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刚刚张飞随意的一击，直接就撕裂了他的手掌和肩膀，他知道自己和张飞的差距，但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此刻，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张飞，韩当却低垂着眼，看向了张飞的马头，在那里徐盛和其他几个军将的头颅都被挂在那里。
    韩当他在劫难逃。
    却在这时，张飞还在半道，猛然将马槊横抽，对着空气一砸，然后将一支铁箭矢给抽飞了。
    再然后，张飞马槊纷飞，一连击落了四支箭矢，然后就死死的盯向了城头。
    在那里，控鹤军第一神射斛律定正惊愕的看着城下的怪物。
    他没想到这世间尽然有人能一连击落自己五支箭矢。而此刻，在被张飞的目光锁定后，其人甚至没了抽第六支箭矢的勇气了。
    直到张飞收回目光，将马槊重新对准韩当，这斛律定才缓了过来，此时他的后背都湿透了。
    而就在张飞准备结果了那韩当时，忽然整片战场到处都想着鸣金声，张飞疑惑的看向本阵。
    却见更远的西方，滚滚沙尘如同天灾一样迫近。
    张飞脸色惨白，意识到了什么，再顾不得韩当，带着铁骑飞速回军。
    而侥幸活得一命的韩当，看着那西方的天灾，再忍不住悲戚：
    “文向，你要是再坚持一刻该多好啊！”
    说完，韩当用完好的左手拔剑怒吼：
    “全军反击！此战不留活口！”
    说着，韩当一马当先追着汉军撤退的背影冲了上去。
    在他身后，无数残兵怒吼着！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泰山军的正兵，很多都是赵云在新安招募的乡卒土夫，这也是控鹤军这一战如此不济的原因。
    但这一刻，这些材勇看着无数敌军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