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讲弹幕的，乔乔讲乔乔的。
    前者眼花缭乱，后者不动如山。甭管弹幕里有多少人叫着上链接，乔乔这边仍是不紧不慢，先从菠菜讲起。
    “小朋友们，今天要卖给大家的是地里的菠菜。姐姐说这个是很老的一个品种，叫趴地菠菜，跟超市卖的不太一样。”
    “因为叶子都趴在地上嘛，所以会沾土还有灰，不喜欢的小朋友们可以不买。”
    “还有哦，虽然这个趴地菠菜的叶子看起来又老又暗，可实际上水里一烫，吃起来特别软嫩清甜比看着要好吃多了。”
    过了个寒假再次当老师，乔乔都有些不适应了，这会儿讲菠菜都觉得干巴巴的。
    但没关系，粉丝们在乎的也不是他的语调。而是——
    【上链接上链接！】
    【哎呀，我不想听，我不想了解，我不想知道，我就想吃！上链接啊宝儿。】
    【啊啊啊啊快上啊我已经在厕所等了十多分钟了啊啊啊！】
    【我就爱吃趴地菠菜！】
    【咦？这直播间怎么人这么多？卖趴地菠菜的？我也喜欢这个！坐等】
    弹幕一行行迅速闪过，乔乔也将手机调整位置，先是近距离观察菠菜，而后再次放好。
    恰在此时，镜头远远的将刚赶过来进行采摘任务的保安队成员都照了进去。
    离得远了，并不能看清人脸，只模糊看到十几个身姿笔挺的人，一手拎板凳一手提筐，明明衣着五花八门儿，却又莫名有秩序感的进了菜地。
    因为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给家里招员工，宋檀没有太多经验，因此来了之后连统一的服装都没备好，这会儿大家还都穿着自己的旧衣服。
    可偏偏就是这样普通的衣着装扮，愣是在直播间里隔着老远，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个……跑个题啊，有没有人觉得摘菠菜的看起来都很有气质啊】
    【+1，明明他们穿的衣服好像都很一般，可远远望着十几个人就像一个整体……好抬氛围。】
    【奇怪，以前采摘都是请的村儿里的婶婶奶奶，他们讲八卦可有意思了，怎么这回都是小伙子】
    随着关注到这点的弹幕越来越多，大伙儿的注意力也都被前方正坐在凳子上、手脚利索的铲着菠菜的陈源等人吸引了。
    只见他们穿着旧衣服坐在小板凳上，筐子就放在手边。
    而后只需要轻抬胳膊将铲子对准菠菜根部，只轻轻巧巧向前铲动，整颗菠菜就被铲了起来。
    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在直播间里，大伙儿的动作一致，连角度都相差仿佛，竟格外有秩序感。
    【不知道说什么，但铲菠菜也能这么解压我是没想过的。】
    【困了怎么回事……】
    【谁懂这个铲菠菜的含金量啊！强迫症狂喜！】
    【乔乔老师！镜头离近一点好吗？我想近距离看着催眠入睡。】
    乔乔老师不为所动，他自觉已经讲解完这个菠菜的所有特点，这会儿就大声宣布了价格：
    “姐姐说祝大家新年快乐，20块钱一斤包邮。”
    “买到的我们就直接在地里铲了称重，发快递——这个上面会有一点点泥灰，但是我们的重量也会稍微多一点点的。”
    “因为这个菠菜卖的太便宜了，所以每个人只能买一斤哦。”
    他说完仔细想了想，价格和限购都讲了，于是又满意的点点头：“好啦，小朋友们，要卖啦！”
    殊不知直播间已经又炸了。
    【几个意思啊？大家都是刚过完年的，瞧不起我压岁钱吗？凭什么限购啊！】
    【呜呜呜菠菜卖二十还包邮还肯卖，真的是良心价……】
    【乔乔老师，你对我们太好了】
    【就是，竟然还包邮啊！】
    【买买买买买买买买买买……】
    【求不限购啊宝！】
    【乔乔老师，你看这漫山遍野不都是绿油油的菠菜吗？】
    【就是！限购干什么？放开了卖啊！】
    【限购好限购好本非酋直播间抢货永远是无用的分母。】
    【总算限购了，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个分子吧……啊啊啊怎么就直接上了！】
    一瞬间，直播间密密麻麻的弹幕突然骤减许多，还有一些是乱七八糟的乱码。
    新粉们被这大几十万的观看人数惊讶到，这会儿才刚进来溜达呢，就见满屏没几个正常发言的。
    【？？？观看人数刷那么大几十万有什么用啊？都没几个真粉。】
    【就是！我还是在热门直播里找的。现在的直播平台真的越来越没下限了。】
    【哦，有购物车，带货的啊……】
    【为了卖东西刷人气真的丧心病狂了……咦？主播，你们直播间到底卖的什么呀？】
    【什么意思？不是菠菜吗？】
    【怎么可能是菠菜？20块钱一斤，这会儿订单都3万+了……这刷销量也太狠了吧】
    【搞不好是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
    【嘿嘿嘿嘿发动七大姑八姨一人买了一斤！】
    【抢到了，抢到了，这次真的好抢！跟闺蜜俩一人买了一斤！】
    【我也抢到了】
    【哎？前面的弹幕怎么回事啊？谁买粉了？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呢？】
    【咋，又来新人了？真是什么都不了解就瞎说……我们乔乔是需要买粉的吗？】
    今天数量设置的多，因此大家基本都能抢到，这才付款发动亲戚朋友一条龙呢，回来就见弹幕上的猜测不对劲了。
    这就让大伙儿很不舒服了。
    他们抢不到归抢不到，哄新人别来是哄新人……但总不能因为抢不到就败坏乔乔的名声吧？
    谁也不能说乔乔主播家的菜不值这个价钱！
    于是眨眼间，弹幕又闹哄哄的吵成一团。
    而张燕平估摸着时间，这会儿趁机看了看后台销量——
    卧槽！
    他赶紧重新设置库存，然后下架。这会儿见后台销量定格在单上，此刻狠狠松了口气。
    “这卖的也太快了吧！差点儿卖出大事儿！”
    趴地菠菜亩产量才1000斤出头，如今卖出去这么多，差不多满山遍野的菠菜都要清空了。
    刚过完年的大家伙儿，花钱的劲儿真是不容小觑啊！
    ……
    订单说截止就截止，没买到的此刻正嚎啕大哭。
    然而张燕平狼心似铁，坚决没有再开售了。
    他甚至难得凑到镜头前补充两句：
    “卖不了了，真卖不了了！”
    黑道大佬皱紧眉头说着无奈的话，看的直播间网友们都浑身一凛，弹幕瞬间少掉八成。
    而对方紧绷着神色，仿佛是一旦网友发言不合心意，就立马要隔着网线提刀砍人。
    饶是直播间一路跟过来的老粉，此刻都有点屏气。
    张燕平自己是没太大感觉到，他只是一脸的痛心：
    “大家也知道，这个价格包邮发风风快递，我们是真的倒贴钱在卖。”
    “看看这已售订单——5万多单！感谢大家的支持！但供不上了，真的供不上了。我们满山遍野的菠菜光产出这5万多斤都得多长时间？”
    “够不够数还两码事呢。”
    其实够应该是够的，但最后肯定剩不了多少，如今这些订单数，俨然已经到极限了。
    粉丝们哽咽一瞬，直到张燕平的脸离开镜头才终于哭得好大声：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我没买到啊？】
    【只是因为上班晚了一步……】
    【我好恨！我在厕所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正准备下单，领导电话来了！】
    【我也是！接了个电话回来什么都没了】
    【啊啊啊啊发疯……】
    那也没法子了。
    张燕平不再解释，就随着乔乔心意接着播——总要让大家的情绪有个地方发泄嘛。
    乔乔则又将手机镜头调转方向，给大家远距离看看随时待命准备打包的小张哥，和一旁不停铲着菠菜的保安队成员。
    一旁正把三台打单机使得滋滋冒火的小张哥也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来的这么快！
    他有做好准备今天会卖很多东西。
    比如1000单，5000单……一万单！
    他都是想过的。
    可唯独没想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5万多个订单。
    此刻他呆愣原地，面单打印机滋滋滋一边发烫一边工作，而他则迅速的拿起了手机：
    “等会儿，我给你们申请个底价，以后就按这个底价走了。”
    五万多单，乡镇地区……他小张，迟早要蹬着五彩面包车，承包这片地区的所有快递！
    而同样陷入震惊中的，则是来铲菠菜的陈源等人。
    是，他们承认老宋家的菜当真是无可挑剔，也想过一定是价值不菲。
    甚至之前大多数都又补过直播回放，看过直播当中售卖的菜蔬的价格。
    当时已经足够震惊了，对地里随便长的一颗野草都报以天价的目光来看待。
    可再多的震惊，都没有现场亲临，且亲眼见着来得震撼！
    真的就只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菠菜甚至都还没有装满筐子，订单这就卖出5万多斤了？！
    五万多个单啊！
    这甚至还是限售状态！
    是他们在封闭队伍里待久了，如今都跟不上新农业的潮流了吗？
    此刻，别看大伙儿搬着板凳下手利落的铲着菠菜，实际动作根本没有灵魂，所有的情绪都只集中在震撼二字。
    良久，陈源才深吸一口气：“那个……我明天把班重新调一下吧，然后监控室的设备再申请升级一下。”
    而一旁的朱新宇则问道：“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说的那个员工福利，是不是有多少斤的菜啊？”
    大伙儿这么一琢磨，越发地运铲如飞了。
    倒是宋檀开始发愁——
    5万多单啊，钱是没挣多少，远比不上常老板。
    可麻烦程度却更胜一筹。
    不说别的，就是把他们库房的折叠纸箱都重新撑开粘一遍，这就是个不小的工程了。
    她只好掏出手机，使出万能召唤大法——
    “妈……”
    “我就说你们办事儿根本不牢靠！”
    不一会儿功夫，乌兰骑着三轮车直接上山了：“就非得一口气卖那么多吗？就不能每天卖一点儿分开来吗？”
    “这整的一下子那么多单，还得抓紧发走……现在山上正种橘子树呢，哪有那么多人手！”
    现在桃桃宝上的发货机制年后有做调整，出来的订单就一定要尽快发走才行，不然恐怕他还得他们还得倒贴钱赔付……
    乌兰头痛道：“你们先干着，我再找些人来。”
    说完掏出手机来，刚准备拨号又顿了顿，转身骑着三轮儿重新下山了。
    半小时后，她直接又骑着车子上山来，一拉一车老太太。
    宋檀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很清楚，这些个老头儿老太太都是过年自家送过大棉袄皮棉裤的，如今是重活儿累活儿一点儿干不了，好些还吃着药呢。
    可如今竟全被她妈拉上山了！
    而后不等她打招呼，只听得乌兰大声说道：
    “麻烦大家了哈！粘一个箱子3毛钱，粘得慢不要紧，主要是得齐整……”
    3毛钱一个？
    好么！
    老太太们瞬间热情高涨。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在村儿里能有个什么经济来源？逢年过节子孙们孝敬就是唯一的存款了。
    如今只粘个纸箱子就能有这价钱……
    那还有什么说的？
    别看他们年纪大，撕胶带还是很利落的！
    安顿好了之后，乌兰还得转身回家：
    “那个胶带切割器山上的不够用，我记得你当时买了一组十好几个吧？我回去找出来。”
    一时间，原本还清冷寂静的山坡上，竟又重新热热闹闹起来。
    而在乔乔的镜头里，离得远远的，都能看到那些个老头儿老太太。
    他们穿着臃肿的大棉袄和土气的皮棉裤，脚上是亲手勾的毛线加绒鞋，头上戴着的同样是自己勾的帽子。
    领口都塞得满满的，浑身上下一丝寒风都透不进去。
    老头儿老太太们坐在那里，骨骼已经佝偻起来，像是一团花哨的布。动作间也慢慢的，贴胶带时都要眯着眼睛看一会儿。
    可唯独大家扯着嗓门儿聊着耳聋耳背的天，以及脸上满足的笑意，深深的映入心间。
    只有宋檀叹口气：
    下回可不能把他们就这样都用三轮车往山上带了——晕车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