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领导开会定下了正月初七动工生产,当天下午,场部的大喇叭喊了好几遍,全林场的人都知道了。
鉴于前次事故导致十多人受重伤住院,工队人手不足,所以场里决定,将之前的六个工队重新合编为三个工队。
冯宝升提拔起来的那三个工队长,郭春生和赵庆利都在医院住院呢,另外那个也撤下来,直接当拖拉机手去。
王天亮和王元军两个拖拉机手已经回原本的林场了,场里就安排了陈维国当拖拉机手,另外给他配了助手。
初七这天早晨,摩托卡后头牵引着一节送人斗,先把油锯手、油锯助枝等相关人员送上山。
接着又来回好几趟,将其他人也都陆续送上去。
场里采取了盛希平的建议,三个工队都采取流水式作业,前面锯手只负责伐树,后头有专人负责打枝、造材等工序,每个工队两台拖拉机集材。
装车场那边,绞盘机司机两班倒,日夜不停装车运输。
虽然年前由于各种原因,生产进度耽误了不少,可年后大家伙儿似乎并没有气馁,反而心里憋着一股劲。
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今年的生产任务是否能完成,决定了郑先勇能不能正式任书记。
为了不让上头再调过来个啥都不懂瞎搅合的,大家伙儿就必须努力,确保郑先勇的位置。
毕竟郑先勇就出自于前川林场,他要是当上书记了,最起码前川林场三五年之内,不会再有太大变动,大家伙儿也能安稳过日子。
就这样,在全场上下齐心,加班加点的努力工作下,今年的采运任务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
周青岚在娘家多住了几天,正月初十跟着修好的通勤车一起回了林场。
刚一回林场,就被王校长叫去,继续给老师讲课。
盛云芳盛云菲她们也是年后初十开始上课,只有盛希泰,可以在家安安稳稳的过寒假。
当然,上头哥哥和嫂子都盯着他呢,想要成天撒野不学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盛希泰不光写完了寒假作业,还在哥哥们的关注下,预习了初一下学期的大半课程。
花花自除夕那天走了之后,在外头混了一阵子,又回到了盛家。
之前因为睡醒了找不见大脑斧痛哭的俩娃,在见到花花之后高兴极了,抱着花花不撒手,晚上也必须跟着花花一起睡才行。
从这往后,花花一般就是在家住个两三天,然后出去转悠四五天,转悠够了,就再回盛家住着,陪伴俩娃。
正月二十六,周青岚、盛希安三人收拾了行囊,踏上求学之路。
这一次张淑珍长记性了,提前抱着盛新宇,领着盛新华出门去玩,等着周青岚他们走了,祖孙三个才回来。
盛新华那个鬼灵精,进门找不见妈妈的身影,当时就瘪着嘴要哭。
得亏花花在家呢,听见盛新华动静不对,花花直接从西屋过来,围着盛新华转悠,用脑袋拱他。
哪个小孩子能拒绝主动示好的大脑斧呢?
盛新华刚刚出口的哭声,就这么中断了,搂着花花一边儿玩去。
妈妈去哪了儿?这个问题直接抛去脑后,谁还管这些啊。
至于盛新宇,这娃还小,性子又憨,还没等反应过来咋回事儿呢,就被花花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也跟花花去玩了。
张淑珍一看这样,松了口气,得亏花花在家,要不然又得费劲哄半天。
转眼间冰雪融化、冬去春来,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升高。
医院里住院的那一批伤员,除了通勤车司机之外,其余人已经出院回家了。
有些伤势没那么重的,第一时间回工队上班了,断腿断胳膊的那几个,则是出院了回家休养,暂时还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
过了清明节,山上的采伐工作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没有了能搅合的冯宝升,郑先勇带着全场职工,奋战两个月,超额完成了今年的生产任务。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全场上下齐心,拧成一股绳,没日没夜的加班,拿出来一张不输给往年的漂亮成绩单。
今年工队下山晚一些,四月二十五号了,前川林场一线工队这才全都从山上撤了下来。
盛连成跟盛希平扛着行李卷回家,一进门,盛连成就喊上了。“老婆子,我们回来了。”
快中午了,张淑珍正在外屋地收拾准备做饭呢,听见外头动静,张淑珍伸头往外瞅了眼。
“哎呦,总算下山了啊,赶紧把行李先放屋里去,得空了我给拆洗拆洗。
正好你俩这一身儿先别换,去后院菜窖,把菜窖里收拾收拾。”
张淑珍一见盛连成爷俩,先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如今家里没闲人,张淑珍要哄孩子又要洗衣服做饭,实在忙不开。
那菜窖里啥样子也不知道,不赶紧拾掇一下,过一阵子菜都烂了没法整。
“看看底下还有多少白菜,扒一扒菜帮子,好的暂时先留下,孬的就拿上来。
这时候没菜吃了,收拾收拾,我下午包菜包子。”
“行,那我俩这就去。”媳妇吩咐了,那就必须得办啊。
于是盛连成扛着行李卷进屋,将行李扔在了炕稍,转身就往外走。
盛希平则是把自己的行李拿去了西屋,一进屋就发现,花花趴在地上,盛新华和盛新宇俩孩子围在花花身边玩呢。
“呦,花花在家啊?我还以为它回山上去,不回来了呢。”见着花花,盛希平还挺惊讶的。
“哦,它现在隔四五天就回家来住两三天,有时候还往家带吃的。你没瞅着么?这家伙把自己都吃胖了。”
张淑珍坐在板凳上,正要烧火呢,便随口说道。
盛希平也发现了,花花好像比过年那几天胖了一圈。
不对啊,老虎还能胖成这样?
盛希平觉得奇怪,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花花比较明显的肚子。
不对,这老虎不是胖的,好像是肚子里有货了。
“妈,花花那不是胖的,它好像是带崽子了。”
“啊?”张淑珍和盛连成同时惊讶出声。“带崽子了?”
一边说,二人都进了西屋,盯着地上懒洋洋的那只大猫。
“嗯呢,花花是母虎,今年四岁,按理冬天那阵子就是发情的时候,照它现在的样子看,应该是回来养胎了。”
盛希平好笑的揉了揉花花的大脑袋,这家伙真是要成精了,怀孕还知道回娘家养胎。
“哎呀,原来花花是带崽子了啊。
那往后可得让新华新宇他们小心点儿,不能一个劲儿搓揉花花了,可别伤了它肚子里的崽儿。”
张淑珍一听,格外高兴。
花花从小在盛家长大的,就跟二郎神、黑将军它们一样,盛家人从没把它们当畜牲,而是像家里人一样对待。
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得知花花带崽子了,那就必须重视起来。
“那花花得啥时候能生啊?”盛连成搁旁边问了一句。
“可能五六月份吧?好像老虎怀孕是不太到四个月。”
具体啥时候,盛希平也不知道,但是以前听师娘说起过,大多数老虎,都是六月份产崽。
“也不知道花花肚子里有几个崽,哎呀,那我是不是得提前安排一下啊?得给小虎崽子们弄个窝。”
盛连成高兴起来,开始琢磨着,到时候怎么安顿花花母子了。
花花既然能回来养胎,应该就就是打算搁盛家养崽子,真得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小虎崽出生,没住的地方。
盛希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能有几个,一般时候,野外的老虎好像都生的不多,一两个。”
野外条件艰苦,母虎即便剩下多个幼崽,最终能养大的也就一两个。
不像动物园里,有的一胎可以生三四个,在饲养员的帮助下,都能养活。
“哦,那行,明天我上山割点儿柳树条子啥的,编个大点儿的花筐,给花花养孩子用。”盛连成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爷俩稀罕了一会儿花花,赶紧就下菜窖去了。
菜窖挺深,里头温度还挺低的,里头放的那些白菜萝卜土豆,都挺新鲜。
当然,到了季节,那萝卜难免要糠一些,土豆也开始冒芽儿。
爷俩把菜窖剩余的菜都归拢了一下,按照张淑珍说的,把白菜帮子扒下来几层,里头好的暂时先不动,菜帮子装到土篮里,拎上去。
忙活完菜窖,时候也就不早了,爷俩一琢磨,下午再去洗澡吧。
盛希平回到西屋想歇一会儿,结果就看到写字台上有封信。
看了看邮戳,就是这几天刚寄来的,地址有点儿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信没拆开,应该是家里人没动,盛希平忙撕开一头,拿出里头的信来。
“妈,我出去一下啊,有点儿事。”
盛希平看完信的内容,急忙就从家里跑了出去,直奔郑先勇家。
郑先勇刚下班回家,坐炕沿上抽烟呢,见到盛希平进来,还挺纳闷儿的。
“希平,大中午的你过来,有啥事儿啊?”
“叔,有点儿事情找你商量。”盛希平挨着郑先勇身边坐下来。
“我有个南方的朋友,就是去年陪着维民去沪市安假肢的时候认识的。
他在家具厂上班,他们厂想要从东北进点儿木头,来信问我有没有门路。咱场今年计划外木材还有多少?”刚才那封信,是南方一个姓侯的人写来的。
当时在沪市旅店,这个侯亚双跟盛希平还有陈维民住一个房间,他也是陪着同事去安假肢。
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大家就凑一起聊天,偶尔弄点儿好菜,还喝两杯,这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
侯亚双是南方某个家具厂的小头头,他们家具厂以前都是从上一级木材公司进货,价格比较高。
南方人心眼儿多,如今政策也在松动,他们就想淘登点儿便宜的木材却找不着门路,侯亚双一下子想起盛希平了。
当时盛希平离开沪市前,跟这些相处好的人都互换了联系方式。
侯亚双翻找出盛希平的地址,就给他写了信来,问能不能弄到木材。
这一行盛希平熟啊,上辈子他干过。所以拿到信之后,盛希平就来找郑先勇了。
每个林业局、林场,都有计划外的木材,或多或少而已,这些木材不走统一调拨,归本地自由支配。
当然,想要拿到计划外指标,也是非常困难的,没有够硬的关系根本不行。
“咱场计划外的倒是有一些,你那朋友要多少啊?”
郑先勇沉吟片刻,没说具体有多少,反而问盛希平的朋友打算要多少。
“那头说,最少五个车皮,要是有的话,十个八个的也不嫌多。”
一个车皮大概是能装五十来立方,五个的话,就是两百五十立方米。
郑先勇又沉默了一会儿,“按说,咱都这些年的老关系了,你张一回口,叔咋地也得给你办。
这要是十方八方的木头,叔二话没有,钱不钱的都不要紧,送你了。
但是他要的这个数量有点儿大,咱场往下运,得经过贮木场,人多眼杂不好说。
我的意思,你最好先从局里找个人,把指标下到咱场来,这样好走程序。”
郑先勇这人办事谨慎小心,他现在还是林场代理书记呢,眼下这关键时刻,不想弄出大的纰漏来。
盛希平一听,就知道事情有门儿,局里他熟啊。
赵广宁年前去了木材经营处当处长,这事儿都不用找别人,直接找赵广宁就办了。
“成,有叔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办了,回头我去趟松江河找人。
叔,那我先回家了啊。”跟明白人办事儿,不用把话说的太透。
郑先勇一说,盛希平就明白该怎么办了,于是起身告辞。
“哎呀,这都中午了,你婶子正做饭呢,留下来吃点儿呗,正好咱爷俩唠唠。”郑先勇站起来挽留道。
“不了,叔,我妈还在家等着呢,你看我这一身造的,吃完饭下午去洗个澡收拾收拾。”
盛希平摆了摆手,从郑家出来,一路返回自家。
到家时,盛云芳、盛云菲还有盛希泰三个已经放学回来了,盛希泰搁西屋看花花,那姐妹俩帮着收拾饭。
“大哥,咱妈说,花花这是带崽子了,再过俩月就能下小虎崽,是真的么?”
盛希泰得知花花有崽子了,高兴的不行,一见盛希平进门,忙问道。
“嗯,你没见花花的肚子比以前大了呢?应该是带崽子了。
往后可得注意啊,千万别搓揉花花肚子。”盛希平点点头,又嘱咐了弟弟两句。
“哇,太棒了,那咱家是不是又有小虎崽可以养了?”盛希泰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
花花虽然也好,可毕竟是大老虎了,哪有小虎崽乖萌可爱招人稀罕啊?
对于孩子们来说,更希望有个小老虎来玩。
“有花花在呢,应该不用你养,你啊,还是好好学习吧。”盛希平故意泼冷水。
盛希泰闻言,脸一下就垮下来了,“哥,你就会打击我。”
正好这时候,外屋张淑珍喊着吃饭了,盛希平才不管弟弟一脸憋屈呢,拎起来自家俩娃,赶紧去洗手吃饭。
吃过午饭歇一会儿,盛连成和盛希平爷俩拿了换洗衣裳直奔场部澡堂子。
先去理发那边剃个平头,然后再去澡堂子一顿泡一顿搓,从头到脚收拾干净利索,这才回家去。
第二天上午,盛希平坐着林场往下运木头的车,去了松江河。
到松江河先去丈人那儿看看,跟老丈人唠会儿,然后直接去找赵广宁。
“呦,你们场冬运生产结束了?我听说,你现在是生产调度了?
行啊,挺厉害的,才招工几年啊,就混成调度了?”赵广宁一见盛希平,就笑呵呵的说道。
“我还听说,你们场年后俩月的工夫,不光撵上了产量,还比去年产量更高?
你们场书记往上打报告,又给你报了先进个人、劳动模范。
局里还在讨论,要推广你那一套流水线生产方式呢。”
“咳,什么生产调度啊,我就是个打杂的,哪里有事儿哪里就喊我。
主要是我们书记领导的好,全场上下一条心,才能有这个产量。”盛希平挠挠头,嘿嘿笑道。
“切,还搁我这儿谦虚上了。”赵广宁不赞同的摇头。
“自信点儿,咱就是有这个本事。
你太谦虚了,别人不一定夸你,还得说你虚头巴脑的不好相处呢。”说着,赵广宁就笑起来。
“那啥,哥,我今天过来找你,有点儿事儿。”盛希平看着办公室里没人,这才低声说道。
“中午有空没?咱俩出去喝点儿?”
这事儿不好在单位说,毕竟隔墙有耳,让别人听见,把事情搅合了咋办?
“行啊,那就喝点儿呗。”
赵广宁看了眼手表,离着下班也没多会儿了,索性起身,跟着盛希平就出来了。
二人出了局大楼,来到林业局饭店,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点了俩菜,再来瓶酒,哥俩坐在那儿边喝酒边聊天。
“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计划外指标么?
别人没有,你开口还能没有?这事儿你放心,包在哥身上。”赵广宁听完盛希平的话,当即笑了起来。
“别说十车八车了,再多来点儿,哥也帮你弄了。你们场要是没有,我从别处给你淘登。”
“哎呀,谢谢哥,我来之前心里还挺没底的呢,就怕这事儿不好办。”盛希平一听,连忙给赵广宁倒酒。
如今这年月,各种工业原料,别管是钢铁、煤炭、木材哪一样儿,都是紧俏货。
多少南方的木材老客儿拿着钱摸不着办事的门路,有钱都不知道往哪儿送。
不说别的地方,就是松江河那几个旅社,现在就住着不少南方老客儿,一个个急的跟热锅上蚂蚁,就是找不着门路买木头。
“没啥不好办的,一会儿你就给你那朋友发个电报,让他那头带着钱过来。
首要一件事得跟他说明白了,先付款后发货,咱这可没有先发货再收款的先例。”
赵广宁端起酒杯,跟盛希平碰了下,叮嘱他。
就这样,哥俩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
午饭过后,赵广宁回局里上班,盛希平去邮电局发电报。告知对方,立刻带足了钱过来提货。
盛希平在松江河没多耽搁,发完电报后,立即返回森铁,坐林场运木头的车回家去。
各林场冬运生产全部结束,产量上报到局里,基本上都完成了年前定下的生产计划。
前川林场今年的木材采伐量依旧是超过其他林场,再一次获得先进生产单位的称号。
五一劳动节那天,郑先勇带着林场几个人,去局里开表彰大会。
盛希平被选为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上台由赵书记亲自给戴红花,颁奖状发奖品。
同时,局里领导还宣布了任命书,郑先勇正式接任前川林场书记一职,赵立民任场长,孙汉武任副场长兼任生产场长。
如此一来,前川林场领导班子都是本场的人,最少三五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了。
表彰会后,在局机关食堂,大家伙儿一起吃了顿饭,算作是庆功宴。
吃饭的时候,赵永胜特地把盛希平叫过去,好生夸奖了一番。
“希平啊,干的不错,年轻人,就得有点儿追求。
你好好工作,争取拿出点儿成绩来,咱得像个爷们儿样啊,对不对?
你看看,现在你媳妇去上大学了,你也得自己要求进步,不能落后太多才是。”
赵永胜说这话,那是没把盛希平当外人,盛希平心里明白,于是笑着点头。
“哎,赵书记说的我都记着了,我一定多努力,争取向组织靠拢。勤勤恳恳工作,不辜负场里和局里领导的期望。”
表彰会刚过去两天,盛希平接到了侯亚双的电话,说是他已经到了松江河,住在站前旅社。
盛希平急忙跟场里请了个假,坐林场的便乘去了松江河,来到站前街道,见到了侯亚双和他们厂的主任。
“哎呀,盛同志你好,早就听小侯提过你好多次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对方见到盛希平,格外热情,双手握住了盛希平的手。
“张主任你好,见到你非常高兴。”
人家这么热情,盛希平也不能冷着脸啊,于是笑呵呵的跟对方攀谈。
“感谢张主任的信任,这么老远赶过来,这样吧,晚上我做东,请二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