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
    临近中午～
    深水埗，北河街与大南街交口处。
    福昌运酒楼。
    崔莹莹站在街边，看着一辆最新款的奔驰轿车平稳的停下之后，迎了上去，微笑道。
    “麻烦您了，刘先生。”
    “没关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被崔莹莹称呼刘先生的刘海杰律师向四周看了看，锁好车门后，拎着公文包跟着崔莹莹走进了福昌运酒楼。
    街对面的一根灯柱下。
    卡内斯神情懒散的走到阳光下，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对身旁的“跟班”周礼文用英语和粤语混着问道。
    “这个律师你很熟悉？他有名吗？”
    “是啊～”
    今天头发丝特意摸了发油的周礼文，机警的扫视了一圈四周，跟在卡内斯身后，用蹩脚的英文低声说道。
    “前几年，在香江警队在闹大罢工的时候，这个刘海杰律师就是代表警队向政府最高法院提起诉讼的律师团成员之一。。”
    “诉讼？他们要告谁啊？”卡内斯有点好奇的追问道。
    “额。。”周礼文略显尴尬的咧着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这个由警队代表专门聘请的律师团，主要工作是负责为被廉政公署（icac）抓起来的人进行辩护。。”
    “因为从74年icac正式挂牌成立以后，他们先后扣押、起诉了上百名涉嫌贪污的警队高层。。”
    “呵呵～”卡内斯感觉很好笑的接道。
    “所以他们为了能够脱罪，就把贪污得来的钱花在聘请律师身上了？”
    “。。是的！”
    “你呢？你没有被icac起诉过吗？”
    周礼文听到卡内斯这样问，嘴里有些发干，下意识的弯着腰解释道。
    “我有一个曾经的手下被icac转做了污点证人。。我也被起诉了。”
    “不过在77年麦理浩爵士宣布警队大赦的之前，我与icac就达成了一些合作，获得保释出来了。”
    “哦～”卡内斯歪头看着周礼文，嘴角挂着的笑意很难不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
    周礼文知道自己身上这些“污点”根本没法洗干净，还不如坦诚一点～
    他没等卡内斯继续发问，便接着说道：“我在离开icac的时候，把所有贪污所得的大多数赃款都退回去了。。”
    “所以当我与人合作开公司失败之后，才不得已求朋友帮忙，加入了先锋安保公司工作。。”
    “嗯～”
    卡内斯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周礼文的话，但他听明白了这个喜欢在头发丝抹油的中年人，现在已经被“现实毒打”到失去了几乎所有，却仍然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倔强”。。
    “周，我们走吧～”
    “额。。我们去哪儿？”
    卡内斯双臂抱在胸前，歪头看着街对面的福昌运酒楼，眯着眼睛说道。
    “你不是认识一些放贷的朋友吗？”
    “我们当然是去赚钱！”
    “。。好的！”周礼文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却被他又把话强行咽了回去，陪笑引着卡内斯走向自己的轿车，心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
    就在卡内斯乘坐周礼文驾驶的轿车离开之后。
    大门口挂着“停止营业”牌子的福昌运酒楼内～
    毕业于剑桥大学法学院的香江知名大律师刘海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拿出几份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上，对崔莹莹的师傅张茂昌姥爷子和他的大徒弟许丛山，微笑说道。
    “1924年，米国政府通过颁布的《移民法》，对欧洲、加勒比、亚洲和中东的移民数量，进行了很严格的限制。”
    “直到1965年，米国通过《移民和国籍法》废除了关于种族和文化限制的法律，并通过了无限制的家庭团聚和职业倾向原则，才让申请米国移民的门槛降低了许多～”
    “我从英国回到香江时，刚好赶上65年米国放宽移民政策，帮许多人成功拿到了移民申请。”
    “不过，虽然米国近些年对移民申请的审查标准放宽了一些，可每年仍有许多想移民的人无法申请成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移民审批门槛较低的加拿大或者澳洲等国家。”
    “请您放心，我已经通过崔莹莹女士提供的联络方式，与纽约那边的da公司确认了你们之间的商业合作计划～”
    “您只需要签署这些法律文件和填报申请表格之后，剩余的工作我会在两周内完成。”
    “嗯。。”张茂昌老爷子从桌上拿起一份全英文的法律文件递给崔莹莹，又拿起一份翻译文本交给自己的大徒弟许丛山，看向刘海杰微笑问道。
    “我的年龄大了，看不清楚这些小字。。”
    “刘大律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呵呵～”带着金丝一副眼镜的刘海杰，笑着点头道。
    “我们确实是在汪会长孙子的满月喜宴上，见过面。”
    “哦。。我想起来了～！”
    “你当时是坐在汪会长的那桌，身边是。。”张茂昌老爷子被“提醒”之后，拍着额头“恍然”笑道。
    “没错！”刘海杰瞥了一眼认真翻阅文件的崔莹莹，和张老爷子闲聊起来～
    而从未接触过类似法律文件，学历也不高的许丛山，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天书”，一边有些心虚的偷偷瞄着师妹崔莹莹，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她一下。
    崔莹莹却犹如没感觉一样，认真看完了文件，把一些看不懂的地方向刘律师询问之后，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茂昌看到她签字了，也笑着让大徒弟许丛山在文件上签好了字，对刘律师又客气的感谢了几句。
    几分钟后，刘律师走了。
    崔莹莹拿起他留下的几份文件，把它们都放在大师兄许丛山面前，对张老爷子笑问道。
    “您和刘律师真的见过？”
    “是啊～他说的那位汪会长，你也认识。”张老爷子笑着向门口指了一下，回道。
    “哦。。”崔莹莹仔细回忆了片刻，想起这个人后表情慢慢转冷，转头看向师兄许丛山，说道。
    “da公司那边发来的商务邀请函，可能还需要几天才能到。。”
    “你和师父都是这间新注册公司的股东，拿着商务邀请函再去申请护照就简单多了。”
    “好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大家？”许丛山把双手按在文件上，心里难免有些激动的问道。
    张老爷子刚才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崔莹莹，对大徒弟轻叹道：“本来这是一件大好事，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各自的小算计。。”
    “有人怕自己去晚了，错过发财的好机会～”
    “有人怕自己去早了，吃苦受累赚不到钱。。”
    “呵呵！”
    “现在这样就很好嘛～”
    “由我来成立一间公司，不管他们谁想去米国都可以和公司签订合同，公司会按时按劳给他们发工资。。”
    张老爷子冷笑两声，看着与亲儿子无异的大徒弟许丛山，低声说道。
    “丛山～没有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
    “旧金山，在米国西部的加利福尼亚州。”
    “加州的总面积差不多是英国国土面积的两倍，可是加州的人口要比英国的人口数量少很多。。”
    张老爷子说到这里，忽然心中涌出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思乡情绪，目光有些飘忽的看向窗外。
    “我在旧金山郊外看到大片的森林和农田时，总会出现一些错觉。。”
    “可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熟悉的。。满眼都是绿色的故乡。。”
    “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
    “额。。”许丛山听到师父又双叒提起故乡，悄悄的向师妹摊摊手，丢过去一个眼神。
    从小就生活在师父身边的崔莹莹，原来也和师兄一样不理解师父的思乡之情。。
    可她现在懂了！
    所以她并没有开口相劝，而是安慰道：“等我们移民到米国，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我陪您回去！”
    “。。真的？”
    “嗯！”
    “哈哈哈～好！”张茂昌老爷子得到崔莹莹肯定的回答后，立刻开心的大笑起来，说道。
    “丛山，去买些好食材回来～晚上我亲自下厨喝几杯！”
    “啊。。好的！”许丛山紧紧抓着手里的文件，愣了下，笑道。
    崔莹莹起身走到师父身后，略带嗔怪的笑道：“上次在旧金山，你就差点喝多了。。”
    “这次就算再高兴，你只能喝一杯！”
    “哈哈哈～”张老爷子大笑着摇摇头，脸上却带着“委屈”的向许丛山连连丢“暗号求救”。
    “呵呵～”许丛山当然不会去招惹师妹不开心，只能表示无奈的向师父呲牙笑了笑，扭头跑了。
    崔莹莹看着师兄像“偷到了宝贝”一样跑走的背影，也忍不住摇摇头，银铃般的笑声让张老爷子都能听出她非常开心～
    －－－
    岛国，东京。
    涩谷区的某条街道上～
    木原信成驾驶着轿车驶过一个路口以后，对坐在后排的马拉特·波耶日涅夫和尤里·奥洛夫，解释道。
    “76年被爆出的米国洛克希德贿赂案事件，对岛国这边政坛的影响要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因为洛克希德公司副董事长在听证会上证实，曾向岛国代理公司－丸红公司出口的客机订单，全是依靠行贿得来的。。”
    “啊哦？”从未关注过此事的尤里，惊讶的张大嘴巴，追问道。
    “丸红公司，是富士财团下属的公司吧？”
    “对，就是它！”木原信成放缓了一些车速，从后视镜里看着尤里，继续说道。
    “洛克希德公司作为现今米国最大的飞机制造公司和军火供应商之一，竟然是依靠行贿打开国外市场，不仅让米国参议员外交委员会的跨国公司小组委员会感到吃惊，也让岛国这边的富士财团陷入了巨大丑闻漩涡当中。。”
    “甚至有人把它和几十年前发生的昭和电工事件、造船丑闻事件，并称为岛国二战后的三大丑闻事件！”
    “所以在此事件被爆出后，首相立刻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宣布支持司法部门展开调查，并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委员会～”
    “同时，他还命令外交大臣向米国要求提供所有涉及岛国这边案件调查的材料，为国内办案提供有力证据。”
    “岛国最高监察厅、东京高等监察厅和东京地方检察厅，联合国税厅连续开了一周的闭门会议，决定组建联合专案调查组，联手对丸红公司及其所有涉案人员的住宅展开行动，进行了超大规模的同步搜查。。”
    “随后，米国那边同意了岛国政府的《司法协助协定》，同意提供洛克希德贿赂案的相关涉案材料，并根据这些材料拘捕了丸红公司董事长等多名高层，取得了相对应的切实证据。。”
    “而在这件丑闻事件中涉及到的另一个大人物，是在丑闻被爆出近半年后，才被东京地方检察厅正式逮捕。”
    “他就是前岛国首相，田中角荣！”
    “东京地检厅向媒体给出的公告是～田中角荣在1973年8月至1974年2月任首相期间，通过丸红公司先后4次收受洛克希德公司的贿赂，涉案赃款共计5亿日元。”
    “但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田中角荣被捕之后仅仅只是该起丑闻事件的开端而已～”
    “他在交纳2亿日元保释金取保候审之后，组建了一个强大的律师团，准备从多个角度为自己进行辩护。。”
    “并且恰在此时，检方控告田中角荣的重要证人之一在自己的寓所里自杀，另一位证人在得知该消息之后也立刻翻供，让这起案件直到现在仍然无法顺利审理。。”
    木原信成看到前方街边有一个空车位，把车缓缓停下后，转头看着马拉特和尤里，眼神中似乎跳跃着“火苗”一样，低声道。
    “你们只有真正了解这些丑闻背后的。。才能理解东京地监厅，在岛国的独特地位。”
    “尤其是它下属的特搜部，虽然名义上是一个隶属岛国司法系统管理的独立机构。。”
    “但是，每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岛国人基本上都知道，特搜部的前身就是二战后由麦克阿瑟将军成立的搜查别动队，专门负责搜查战后军方和贵族们隐匿的庞大资产。。”
    “而它的主要组成人员，均是持有米国国籍的岛国移民后裔。。”
    “他们大多都是出生在二战前的米国，接受的也是米国式教育和特殊军事训练，对岛国毫无感情可言。。”
    “所以，他们要远比米国人更熟悉岛国。。”
    “他们加入别动队后，帮助麦克阿瑟将军从各个隐秘角落查获了无数令人吃惊的庞大资产。。”
    “因此，在麦克阿瑟将军离开岛国以后，它被保留了下来，专门负责调查岛国政、商两界的重大贪腐问题。”
    木原信成直视着陷入沉思的马拉特，又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
    “安田家族是富士财团的中坚力量，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因为发生之前的一些事情你不信任他们，我非常能理解。”
    “但我还是向请你再谨慎一些！”
    “你和大使馆副使杰弗里·兰德会面，他要给你介绍特搜部的高层认识一下，方便我们今后在岛国继续执行老板的计划。。”
    “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特搜部每次出手，必定会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近些天在我们背后不断搞小动作的濑古家族，根本不值得我们去请求特搜部帮忙解决。。”
    “这会让我们陷入更深的泥潭，卷入更多的麻烦当中！”
    “你明白么？”
    “嗯。。我明白了。”马拉特从兜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燃一根后，吐出烟雾冷笑道。
    “反而是你，似乎是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啊～”
    “。。？！”木原信成皱着眉没说话，等待着马拉特的解释。
    马拉特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尤里，笑问道：“我们不远万里的来到岛国，是为了什么？”
    “做生意，帮老板赚钱！”尤里看了一眼木原信成，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
    “没错！＂
    “哈哈哈～”
    马拉特大笑着说道：“你们都觉得老板是个怕麻烦的人，特别希望我们能在多方利益的纠缠中找到平衡点，小心谨慎行事，顺便帮他把钱赚了。。”
    “可你们都不是无知的孩子了，肯定明白我们能顺利打开这条贸易渠道，并不是我们三人的功劳，而是老板在背后为我们已经搞定了一切！”
    “而这其中，也包括我！”
    马拉特指着自己的鼻子，吐出一团烟雾，在飘散的青色烟雾中看着木原信成，慢慢收起笑容，低声道。
    “戴维斯·莱希背后的军方；杰弗里·兰德背后的米国驻东京大使馆和他的参议员爸爸；管家阿克莱德和花匠先生为我们提供的情报信息，以及安田家族对我们态度上的两次转变。。”
    “这些，都是我们的功劳吗？”
    “狗屁！”
    “单凭我们三个想玩转这个生意。。可能早就被人丢进海里喂鱼了！”
    “怕麻烦？”
    “呵呵～”
    “商场如战场！”
    “你们肯定听说类似的话吧？”
    “某些人看到我们打开纳霍德卡商港贸易通道，赚钱了～他们就眼红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了啊～”
    “只要把我们干掉，他们就能用其他办法继续维持住这条贸易通道，并以此赚到更多的钱。。”
    “如果没有这些人冒出来，我反而会觉得更加危险。。”
    马拉特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摇下车窗把它丢出去后，眯起眼睛盯着木原信成说道。
    “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任何敢冒头出来的混蛋，脑子变得清醒一些！”
    “谁敢伸手，我们就把它给剁了！”
    “为此，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也包括我，和你们的生命。。”
    “懂了吗？”
    “。。”木原信成从马拉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疯狂之后，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年轻的尤里感觉喉咙有点痒，愣怔着连续吞了几次口水，苦笑着点头道。
    “老板可没告诉我，来岛国。。还会有生命危险！”
    “哈哈哈～”马拉特随手拍了一下尤里的肩膀，大笑道。
    “你小子要是没有这种可以随时跟人拼命的觉悟，还是别想着发大财了～”
    “回去老老实实继承家里的餐厅，不好吗？”
    “呵呵。。”尤里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扭头看向了窗外。
    马拉特看到他的反应之后，笑了笑，指着街边的一个商店对木原信成说道。
    “杰弗里·兰德，给我们的电话号码在你那里吧？”
    “你去约一下那位特搜部新上任的高层塚田森先生，今晚共进晚餐吧～”
    “。。！”木原信成沉默的点点头，从兜里找出记录着电话号码的便笺纸，下车去打电话了。
    马拉特看着他走进街边商店的身影，忽然对尤里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晚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必须赶回纽约，知道吗？”
    尤里惊讶的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马拉特阻止了：“我和他才是主要负责人，你是老板安排的后勤人员，不必跟着我们一起冒险。”
    “可你们。。”
    马拉特没有让尤里把话讲完，再次摆摆手打断了他，低声道。
    “小子，难道你现在还没感觉到。。老板对你的特别照顾吗？”
    “我。。”尤里看着马拉特，不停的连续眨眼睛，语塞了。
    “呵呵～”
    马拉特摇摇头，笑道：“现在你不用想太多，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等你回到纽约还没想通的话，可以去找花匠先生～他会帮你解答的！”
    “。。好吧～”尤里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道。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商店，对马拉特问道：“需要我给你的家人，带去一个口信吗？”
    “。。不用！”马拉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缓缓摇头道。
    “我的事，现在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也不要去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等一切都结束以后，我会给他们一个解释的。。”
    “ok～”尤里看到马拉特露出的表情，心里那种压抑感越来越重了。
    他双手虚握着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