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马武请木匠做了一块牌匾,上书“好尼姑净素”,并送到巴吉庵亲手交给净素尼姑。净素尼姑问道,我怎么在你心目中成了好尼姑,不是坏尼姑?
马武就一五一十地讲出他怎么学做好人,像胡能来一样做一个给盲人五保户挑水的义工,到现在就真的成了好人。
净素尼姑微微一笑,说不是我好,是丹泉好,要不是丹泉干了,当初让你挑水一个礼拜,磨炼心性,施主又哪有今天的觉悟?
马武认可净素尼姑的话,他立马走到坡上,对着丹泉石窟连磕几个响头。
马武离开后,净素尼姑也下山请木匠做了一块牌匾,上书“好神丹泉”,拿上山供在丹泉石窟边。
望着清洌透明的丹泉水,她若有所思地发出感慨,丹乃红也,丹泉应该是红颜色的水呀?怎么是清水呢?她便去问庵内的老尼姑,以前这个石窟里冒出的是红颜色的水还是清水?
这石窟里的水叫丹泉,并非一定要显示红颜色,要真是那样,这水还能用吗?老尼姑一皱眉,较真地说。
那为什么不叫清泉而叫丹泉呢?净素尼姑道出内心的疑惑。
这就牵涉到一段传说。老尼姑郑重其事地讲,在东晋时期,有一个叫鲍先机的道人,在巴吉山上结庐练丹,指望炼成使人长生不老的神丹。结果炼了几十年,鲍先机的肉身并不能长生不老,最后羽化了。
他的灵体也并没有上天做神仙,而是留在巴吉山做了山神。由于他生前经常采药熬药,给患有疑难杂症的黎民百姓开展义诊,积聚功德无数,感动了天地诸神,天地诸神都愿帮他。
有一年,天大旱,连巴吉山麓割坡洞里的泉水都流干了,本来就没有水源的整个巴吉山几乎被毒热的太阳烤蔫了。正在这时,一个重症患者由家人扶至鲍先机结庐处求治。
鲍先机给他号了脉,配了少许药材,置于瓦缶中熬制,需要水,当时山上又找不到水。下山去取水路程远、时间久,不光是不划算,还会错过重症患者的最佳服药期。
此刻,重症患者的家人说他这就下山去挑水上山来为熬药救急。鲍先机说,来不及了,也不要太多水,有半碗多水就够熬制几钱药液,病人服用了定会好转。
重症患者及家人自然一筹莫展,鲍先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只见他左手一伸,勒起袖管;右手取一把小刀在左手腕上一划,然后丢开小刀,按住伤口,叫重症患者的家人从碗柜里取一只小碗来。
他松开伤口,让血水汩汩涌出,滴了大半碗,他才用相当于绷带的布条绑住伤口止血,然后用这大半碗血水熬制药液,让重症患者服用,以缓解病情,直至痊愈。
鲍先机为病人献血熬药义诊的事迹,不但成为世间美谈,也为灵界诸神称赞。
鲍先机羽化后,东海龙王偶遇其灵体,问他有没有需要老龙帮助的,并要将龙宫中的奇珍异宝赠送他,他一概不要,只问东海龙王能否帮他解决巴吉山的水源问题。
东海龙王抬手拍胸表态,小问题,一定帮你解决。
当下,东海龙王将鲍先机带入龙宫,传手下水将送鲍先机一只石碗。说你只要把石碗放在巴吉山上,碗里就会冒出清澈的泉水来,而且怎么也舀不干,多饮还能解毒而强身健体。
鲍先机拜谢了东海龙王,出了龙宫,回到巴吉山,将这只石碗置于自己生前的住处,变成了石窟,里面满是清澈的泉水。
世人联想到这口冒泉水的石窟曾是鲍先机结庐炼丹处,就将它取名丹泉。这样丹泉就在世间叫开了。而鲍先机的灵体本为巴吉山山神,当地城隍见他给没有水源的巴吉山引来了水源有功,便封他为丹泉神,享祭人间香火于千秋万代。
老尼姑讲完后,毕恭毕敬地朝丹泉石窟打了一个躬。
净素尼姑说,尼师,你所讲的并不是传说,而是真有其人其事。
当天晚上,净素尼姑回精舍休息,灵魂出窍,来到丹泉边,望一眼她白天供奉着的“好神丹泉”牌子,却不见丹泉神,问站在石窟边的树神方知,丹泉神去了东海龙宫,还带去了一块上书“好东海龙王”的牌匾。
20年后,巴吉庵里的老尼姑无疾坐化,庵里就只有净素尼姑一人,但是方圆几十里来找她施法治病的患者特别多,也有许多居士或香客经常带来食物用品什么的供养她。
一次,庵里来了一个中年妇女,自称姓谭,叫谭安意。她将家里的衣服和锅碗餐具等物都带到庵里来,说要与净素尼姑作伴儿共修。
她眼神忧郁,脸挂泪痕,分明是哭过。净素尼姑问她干吗出家,就不怕家人反对吗?放得下儿女亲眷吗?
她说,我有一个女儿才8岁,去年病死了,今年我又被丈夫离弃,感到生活无望,就决定到巴吉庵来出家,愿拜净素为师。
见谭安意双膝跪在面前,净素尼姑麻利扶她起来,带她到庵内拜了佛堂中多尊佛菩萨雕像,然后又把她领到一侧的精舍坐下来说话。
净素尼姑告诉她,我本是修炼了500年的白蛇精,曾拥有蛇身,被一个叫佘青叶的妇女打死后,我的蛇身就失去了,只好施法置佘青叶于死地,这不是简单的报复,还有过去世的因果,我不想多讲。
就这样,我的灵体就附在佘青叶身上。简单地说,眼下的我就是凭藉附体修行,并与俗家人打交道。
你来了正好,我这个附体没有特别之处,也是肉眼凡胎,不是金刚之躯,不能长久,我只是暂时依附它。一旦我的附体完全衰老了,我也没有回天之力,只好离它而去。我走之后,你就是这庵里的住持。
谭安意边听边点头,还不时冒出一句话,你虽然是异类附体,但是精进修行和常年义诊的功德远在凡人之上。
当下,净素尼姑像当初在世的老尼姑给她剃度一样,也拿起刀剪有模有样地将谭安意剃度为尼。
这时,净素尼姑一抬头看见庵外的天空飘着一朵像莲花的白云,说施主,你今日剃度出家,很吉利,我就给你取个法名叫吉云吧。
吉云尼姑很高兴,说尼师,我非常感恩,请受吉云一拜。净素尼姑却与她对拜,并传授给她一些简单的义诊法术,救治民间无法医治的患者。
十年后,净素法师的附体衰老而亡,她离开附体后,又还原成白蛇精。由于历40余年在巴吉庵修行,并义诊有功,司畜神直接将白蛇精带到冥府转轮王殿领转生帖,赴世间善地投生人身,赐予福禄。
吉云尼姑留在巴吉庵修行却不安。时逢东土国W革运动白热化,贫下中农中的激进分子总是提议,要将吉云尼姑当作牛鬼蛇神打倒。地方上的人都喊她的俗名谭安意。也就是要将谭安意赶出巴吉庵,逼她还俗改嫁,接受劳动改造。
这用当时时尚的政治化口语说,就是要对谭安意进行W产阶级Z政。一个经常悄悄潜进巴吉山到庵里来上香的居士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谭安意——吉云尼姑,还说,那些人打算将巴吉庵里的神佛塑像撤出,将房子给巴吉山林场的守林老人居住。
吉云尼姑一听这话,开始挺着急,就不停地念阿弥陀佛佛号,慢慢地内心平静了。她在佛堂中一边礼佛一边虔诚地默念四句偈语:时光灭处命光微,过眼繁华转眼非。誓死护庵不退转,发心要随弥陀归。
待吉云尼姑起身续香之际,那居士凑近她说,尼师,你真的被逼还俗的话,就住在我家里吧!那些人进山来闹的话,我就来接你。
谢谢施主的好意,不用了,吉云以庵为家,不会随便离开这里。这么讲的吉云尼姑态度很坚决。
她在佛龛上续上一炷香,就回到蒲团上跏趺而坐,根本不再与站在旁边的那居士搭讪,而是双手合十,一句接一句地念着阿弥陀佛四字洪名。
那居士朝佛堂里一尊尊无比威德神圣的佛菩萨雕像礼拜后,又站在一边听吉云尼姑念了半个时辰的佛号,只想等她停下来,向她打个招呼后离开,可是吉云尼姑不停地念佛号,把佛号念成片。
那居士见她那么专心致志,不忍打搅,看看天色不早,也就悄然出庵下山去了。
第四天,一群激进分子,有的生得膀大腰粗,拿着绳索,口吐狂言,说要去捆绑巴吉庵的谭安意;有的长成黄肌鬼肖模样,拿着篾织的尖顶高帽,说今天抓住谭安意,要她戴上这顶帽子下山接受批斗。
那居士一直跟到巴吉山来了,一路上求他们不要这样对待一个出家尼姑,却被反问,你是什么立场?难道你也想吃麻花(指绳子绑)、顶宝塔(指戴尖顶高帽)?那居士不敢再多言,只默默地合掌,求佛菩萨保佑吉云尼姑免遭此厄。
激进分子来到巴吉庵门前场子上,朝门里大喊,谭安意,你出来,你每天在庵里装神弄鬼,今天我们来就要教训你一下……这整天价响的喊声,没有把谭安意叫来了,也没有应答声,只有庵前的对面山谷传来一阵阵略微变了声腔的回音。
一个拿绳索的高个子探头门里,四顾无人,以为谭安意躲了,叫道,谭安意,你躲得了尼姑,躲不了庵,有种你就出来,要不,我抓住你,别怪我把绳子勒得紧紧的,还会使狠劲把你的身子勒出血印子。
一个拿尖顶高帽的矮个子,也凑上来喊几句,谭安意出来,要是躲着不出来,被我抓住了,别怪我整你,你晓得我咋整你吗?我将在尖顶高帽里塞满荆棘毒刺,到时候扣在你的光头上,扎死你,扎出血活该!
庵内寂寥无声,更没有回音。一帮激进分子都感到奇怪,领头的那汉子,腰间束一根牛皮带,样子很威风,他第一个跨进庵门把手一挥,后面十几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跃入庵内。
他们穿过走廊,径直向前,抬眼看去。谭安意正在打坐,她双手合十,面向一尊尊佛像,如如不动。众人都站在佛堂入口,不敢轻易迈步,似乎被佛堂的庄严神秘气场所震慑。
领头的那汉子从人缝里走出来,从谭安意的背后绕到她侧面,见她眼睑眯合,面带微笑,似乎在蔑视他,他火了,大吼一声,谭安意,你还要装神弄鬼,不站起来,低头认罪接受改造,老子,就一脚踢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