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满鞑子的军队在遇上明军的时候鲜有败绩,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自大与骄狂之中。
虽然自去年秋冬以来,大清兵在遇上杨振及其麾下之后,已经接连折损了好几个亲王郡王了,但是这些消息,依然被控制在八旗权贵们的圈子里面悄悄流传。
对于盛京城外的下层旗丁披甲,特别是他们的包衣阿哈们来说,他们地位低下,消息闭塞,根本无从得知这些军机秘闻军机大事。
至于身在镇江堡城中的满鞑镶蓝旗显贵们,他们当然知道形势起了一些变化,大清兵在杨振及其麾下兵马的面前吃了不少亏。
他们当然也知道,就在英纳河以南,数十里外的一个河口处,已经有了金海镇修筑的堡城和驻军。
他们甚至也已经知道,洋河口大孤山外海的大鹿岛上也已经有了金海镇驻岛屯垦的军民。
但是,在复州城外并没有什么损失的镶蓝旗权贵们,依然处在一种早就赢麻了的心态之中,除了海防之外,他们根本不担心驻扎在英纳河以南的金海镇明军敢主动北上招惹他们。
因为,自从毛文龙被明人自己下手诛除之后,辽东半岛的东海岸这边,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所有这一切,让镇江堡城内的满鞑子镶蓝旗权贵们,包括刚刚才从盖州城领了黄台吉的旨意,刚刚成为统领整个辽东南所有大清驻军的定海大将军的济尔哈朗,也从来没想过,一直萎缩在英纳河以南,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股明军,赶在太岁头上动土。
在他的心目当中,他能捏着鼻子容忍那股明军的存在,没有倒出空来派人南下,过河去剿灭那股明军,就已经算是他们的天大运气了,他们怎么可能蹬鼻子上脸主动越界进攻?
不管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总而言之,杨振命令祖克勇、安应昌、张臣、李禄他们率军过河破袭满鞑子庄屯的时候,英纳河以北、石咀子河两岸的满鞑子庄屯几乎毫无防备。
祖克勇等人亲率的兵马,以有备打无备,以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去打那些为满鞑垦荒屯田的包衣阿哈,简直有如牛刀杀鸡,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快有快的好处,快也有快的不足。
好处就是打了大洋河以南满鞑子的几个驻军营寨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不仅来不及派兵前去救援各处庄屯,而且也来不及派人到镇江堡去搬救兵。
至于不足么,那就是祖克勇他们几路人马出击的过程,主要是到处放火,大肆破坏,并没有带回来多少缴获。
因为根据杨振的命令,他们需要在镇江堡那边做出反应,派出大军南下之前就撤回英纳河以南各自的营地。
在这样的战术要求之下,一连串的破袭战行程,安排得太过于紧迫,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搜检缴获,更没有时间携带粮食、人口与牲畜等缴获快速行军,最后也只能是放一把火,烧掉一切。
于是,到最后,反倒是行动迟缓的忠义军各部,在收割了应该由他们负责焚毁的稻田之后,跟在各路人马后边捡了漏,得到了祖克勇所报告的那些缴获中的大多数。
杨振站在码头上,听完了祖克勇替安应昌求情所说的话语,略一思考,就将这场破袭战的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祖克勇替安应昌说了情之后,杨振一时默默无言,陷入了沉思当中,跟在一边的张臣与李禄二人见状,自然也不能干站着,当下也一起抱拳躬身,对杨振说道:
“此次北上出击,安都指所部有过,亦有功,不如令他们将功抵过,下不为例!”
面对张臣、李禄二人的求情之举,杨振从分心走神当中回转过来,下意识地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安应昌说道:
“也好,安都指,起来吧。既然祖总兵、张副将、李副将都在为你求情,那么这次就将功抵过了。今后你要严格约束忠义军,不得再违我军令,否则休怪我——白刃不相饶。”
“卑职愿将功抵过,卑职谢都督开恩。”
安应昌自是立刻接了话,叩了首,然后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杨振接着说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那么对于此战的功过赏罚,现在就一并做个分配安排吧。”
杨振这么说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众人,目光从祖克勇等人的脸上一个个扫过。
而祖克勇等人听了这个话后,立刻不约而同地,对着杨振躬身抱拳说道:“有请都督分配安排!”
眼见祖克勇等人这么说,包括刚刚被责令以功抵过的安应昌,也这么说,杨振先是笑了笑,随后说道:
“这样吧,安应昌所部忠义军收割的那些稻子,既然辛辛苦苦地收割带回来了,那就仍归忠义军各部所有吧。
“至于带回的其他缴获,鞑子二鞑子首级归祖总兵马军各哨分领记功使用,驮马耕牛鞑子妇女,等战后奖励有功将士,至于鞑子二鞑子青壮及老弱生口么,将来由征东军带回,交给牢城营安置。如此分派,你们可有异议?”
面对杨振的这个安排,原本已经觉得自己这回恐怕什么也得不到了的安应昌,顿时一阵欣喜,是以听完了杨振最后的反问,他立刻一躬到地,说道:
“都督所做的安排,大公至正至极,卑职岂敢有异议!”
安应昌话音一落,祖克勇、张臣与李禄三人也回过味儿来了,他们见安应昌如此,也立刻跟着躬身领了命,齐声说道:
“都督所做的安排,大公至正至极,卑职岂敢有异议!”
事实上,杨振的这个安排,当然说不上什么真的大公至正。至少对张臣、李禄两路人马来说,就不太公允。
可是这次缴获回来的东西之中,没有什么东西是适合火枪团和掷弹兵团的。
比如新收的稻米,又得晾晒,又得去壳,张臣和李禄的部下哪里有那份闲心。
再比如鞑子二鞑子的首级,对张臣和李禄二人的部属来说,那玩意儿早就砍到手麻了。
而且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杨振的铁杆嫡系,功劳全都记在杨振的心里,这个情分比占有多少满鞑子首级都更重要。
至于牛马牲口之类,张臣和李禄也看不上眼。
若是战马还好说,可是满鞑子包衣阿哈拿来垦荒的牲口都是驮马耕牛,并没什么战马供他们缴获。
这么一算,还就是俘虏带回来的那些鞑子二鞑子生口,对征东军多少有点用处,将来可以带回去,一股脑儿送进牢城营。
所以,他们两个虽然明知道自己吃了亏,可是面对杨振的安排,他二人自认没有二话。
于是到最后,祖克勇的东路马步军各哨人马,就成了这次刚刚结束的北上出击的最大获利者。
面对这个结果,祖克勇当然也不可能有二话。
眼见众人对这个安排都满意,杨振随即大声说道:“今天是你们北上出击凯旋大喜的日子,不要搞得像是谁犯了过失,本都督要惩治哪个的样子。走,都跟我回堡城里去,杀牛宰羊,犒赏有功将士!”
杨振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立刻为之一变,方才众人收起来的喜庆之气,突然重新释放了出来。
前来迎接杨振的诸将,一时满脸喜色,码头上扈从环卫的将士们,也立刻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当天晚上,正当杨振在庄河堡城内张灯结彩隆隆重重地为北上破袭敌后的将士们犒劳庆功的时候,远在庄河堡东北二百多里外的镇江堡城内,满鞑子定海大将军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却被旗下庄田突遭袭击焚掠的消息气得暴跳如雷。
“混账!废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英纳河以南的明军,出动如此多的人马过河偷袭,事前岂会毫无一点预兆,岂会没有一点迹象?!你们布防的牛录都是瞎子吗?!”
济尔哈朗府邸前院的议事厅上,灯火通明,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大小官员。
济尔哈朗的大脑门与以往一样光亮,但是曾经时刻挂在圆胖脸上的和煦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横眉冷对气急败坏的一脸怒容。
“那些下面的奴才阿哈猪一样蠢,你们也跟猪一样蠢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明人声东击西的雕虫小技,你们都分辨识别不了了?”
济尔哈朗吐沫横飞地骂了一通,但是跪在地上的镶蓝旗下一干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们伏地垂首,鸦雀无声,只是沉默以对。
看见这些人的这个样子,济尔哈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得用脚直踢跪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物,连着踹出去了好几脚,心头的火气方才稍稍缓解,最后冷冷说道:
“哼,说到底,本王看你们,是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过多了过惯了!不仅忘掉了自己的本分,连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也快丢光了!”
“主子爷息怒!”
“王爷息怒!”
“大将军息怒!”
济尔哈朗的一顿暴怒狂骂,终于换来了在地上跪着的那些贝勒、固山、梅勒、甲喇们的一些回应。
然而,这些人回应的内容,却叫济尔哈朗再次感到一阵窝火。
但是,看着之前跪在自己脚下向自己禀报了遇袭详情的孤山子驻防甲喇章京硕尔辉,已经被踢得鼻青脸肿口鼻窜血了,济尔哈朗也只能冷哼一声,随即走回榻前,恨恨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