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仲景练榭中望着练南春伤心远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春儿,你与凌云之间到底要怎么样啊?明明说是分开了,可还是整日地牵肠挂肚;等真的见面了,却又彼此逃避——唉!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真不明白……”
经过一番波折之后,赛仲景终于同意随凌云、何成麒前往侯爷府救治何禹廷。
凌云、何成麒兄弟二人自是喜不自禁。
赛仲景果然有回天之术,在她高超的医术之下,何禹廷终于起死回生,从生死线上捡回了一条命。
常青公主感激之余,忙吩咐何禄为取来重金以为酬谢。
赛仲景却冷冷地拒绝了,“如果公主以为老身只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而来的话,那未免也太小看我赛仲景了!”
常青公主被赛仲景一番抢白,脸色讪讪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云潋潋的眸光一转,眼见气氛尴尬,遂抿唇浅笑,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前辈,谁不知道您老人家乃是闲云野鹤,高人雅士,视金银如粪土。不过这些毕竟是家母的一番心意,如果您老确实嫌这些东西累赘,不妨先放在这里,何时需要了再来取如何?
“人说大恩不言谢,前辈大恩,晚辈铭感五内,无以为报,若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只要您老说一声,凌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赛仲景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臭小子,就会哄人。何大公子快快请起,您乃是皇亲国戚,千金之躯,您这一拜老身可承受不起啊!
“令尊大人伤势现在已无大碍,这里已没我老婆子什么事了,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说着,吩咐宝儿收拾药箱,不顾众人的盛意款待与极力挽留,径自扬长而去。
望着赛仲景的背影,常青公主道:“这人怎么这样。”
凌云温润的眼睛微微一弯,轻轻笑了笑,“她这人就是脾气古怪些,但为人却古道热肠,心地善良——母亲,您千万别介意。”
“对了,“说到这里,他微微颦了颦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此次多亏神医婆婆救了我父亲,帮了我们这么大忙,咱们可千万不能慢待了人家,失了礼数。母亲,我先去送送她。”
说着冲常青公主匆匆一拱手,便疾步如飞奔出大厅,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望着儿子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常青公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这孩子啊,做事总是这么急躁……”
却说赛仲景练榭中与宝儿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凌云匆匆忙忙赶了上来。
赛仲景不由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何大公子这么急急火火的,可是有什么事么?“
凌云神色一滞,旋即清清淡淡地一笑道:“没什么事,就是特意赶来……送送前辈。“
赛仲景深沉的眸光一转,勾唇轻笑道:“是么?大公子如此热忱厚待,倒让老婆子受宠若惊了。大公子的一片心意老婆子心领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大公子先请回吧,老婆子庄上尚有事情,还要急着赶路呢!”
说着,同了宝儿径自上前走去。
“前辈请留步!……”凌云紧绷着的矜持架势再也撑不下去了,沉声道:“凌云还有一事要请教前辈……”
怎么样,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一肚子鬼心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赛仲景心里暗自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什么事?”
凌云踌躇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前辈,请您告诉我,春儿……是不是在神医山庄?……”
赛仲景眼底骤沉,脸上如湖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凌云紧紧咬住嘴唇,借以来压制心底某些翻涌而出的情绪,“我……可以见见她么?……”
赛仲景眉眼间不觉浮上一层凝重之色,扯了扯嘴角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应该去问她才是,却不知找我一个老婆子又有什么用?”
凌云语气急切道:“当然有用!凌云是想恳请前辈帮忙……”
赛仲景直截了当打断他的话道:“对不起,这忙我帮不了!……”
凌云不由讪讪住了口,脸上的神色亦变得极为难看。他眼神晦涩地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骤然下降了几度似的,冷意凛冽。
赛仲景望着凌云那窘迫得有些无措的神态,原本因为抵触而冷硬的心里忽然便软了下来,一抹难言的怜悯与无奈涌上心头。
她有些无语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凌云,你说你平时挺聪明、挺干练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些事情上就这么不知所措了呢?你平时的那股机灵劲呢,你平时的那些鬼心思呢?……”
凌云脸色苍白,眸底暗色渐渐变得浓稠;他嘴唇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沮丧地垂下头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流动,太阳被云层遮挡着;侯爷府的大宅亦笼罩着一层暗色。天渐渐黑下来了。
内室之中。
何禹廷躺在床上,虽然脸色依然苍白憔悴,但气色、精神比以往已是好多了。
何成麒、浣玉郡主、何天赐、何禄为、于氏等人也都在场。
此时见常青公主与凌云母子二人走了进来,众人急忙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见了礼,然后默默闪到了一边。
常青公主与凌云走到何禹廷病榻前。
常青公主道:“驸马,你感觉好些了吗?
何禹廷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好多了。唉!我这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啊,现在想来真是两世为人啊!”
常青公主道:“是啊,这主要得归功于你的两个儿子啊!要不是麟儿与麒儿孝顺,好不容易才把那位神医婆婆请了来,你又哪里有今天啊?
何禹廷道:“是啊,公主说的对。——麒儿,你终于长大了,也比以前懂事、孝顺多了,看到你今天的作为,为父真的感觉欣慰多了。”
何成麒有些局促不安道:“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这次请来神医、治好您老的伤势,都是大哥的功劳,我只是搭把手而已。”
于氏在一旁听不惯了,忍不住道:“麒儿,你说什么呢?这次一路奔波,请来神医,你也是功不可没啊,干嘛那么谦逊低调?”
何成麒道:“我不是谦逊,我是就事论事。这件事真的多亏了大哥。五年前,大哥以德报怨,舍命救我;现在又救了父亲——大哥就是我们全家人的福音,小弟真的是发自肺腑地感念大哥的情义……”
于氏眉凝纠结,面有愠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懑不满,只气得把脸一扭,嘟着嘴一语不发。
常青公主则眼含热泪,频频点头。
她转过脸,对着何禹廷道:“是啊驸马,这次真的多亏了志超。要不是你这个好儿子,你现在还有命在吗?志超——不,麟儿,现在你父亲转危为安了,你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快来拜见你的父亲。”
面对常青公主那殷切的蕴满泪水的眸光,凌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何禹廷病榻前俯伏拜了下来,嗓音颤哑道:“爹,凌云——麟儿不孝……”
何禹廷挣扎着起身,一把扶住凌云抽泣道:“志超,不,我的麟儿……你终于回来了……”
房中一片饮泣之声。
凌云道:“麟儿虑事不周,害得父亲受此苦楚,心里只觉万分愧疚,一切都是麟儿的错,只请父亲责罚……”
何禹廷叹道:“过去的事请就不要再提了。麟儿,答应我,留在府里,不要再离开我们了——让咱们一切都从头开始好吗?”
留在府里?……一切都从头开始?……可以吗?…凌云脸上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常青公主见凌云脸色晦暗,只不说话,心里不觉一颤,“麟儿,你怎么了?这么多年了,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你知道我与你父亲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是你与麒儿都能在我们身边尽孝;是全家人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至于其它的,什么荣华富贵,是非恩怨,不过是身外之物,已不重要了……”说到后来常青公主已是泪眼婆娑了。
凌云心里不由一阵翻腾,顿时感觉喉咙哽咽起来,仿佛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给哽住了,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何禹廷缓了口气道:“麟儿,你母亲说的是啊!现在我与你母亲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而渴望亲情回归的愿望也是一天强烈起一天了。
“特别是这一次,在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我忽然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连命都没有了,即使拥有再多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呢?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的亲人,还是得靠你与麒儿啊!所以麟儿,现在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永远回到我与你母亲的身边,不要再轻言离开了,好吗?——”
常青公主亦缓缓抬起头;她眼圈泛红,珠泪盈盈,颤声道:“是啊,麟儿,快答应你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