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朕就答应你的请求,准你三天时间,回去见你的心爱之人,做个道别;同时让赵旭陪你一起前往罢,以防不测。”
“什么,让我……陪他一起前往?为什么……”赵旭一时懵懵的,竟没反应过味儿来。
皇上眸光波澜不惊,声音沉静有力,“赵旭,在这三天时间里,你要寸步不离陪同凌云身边左右,若是有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哦,明白了,原来是让他赵旭负责监督着凌云啊!说得再明了一些,就是怕凌云趁这几天时间畏罪潜逃了,所以才让赵旭监押着他,以防不测么——皇上方才不是都说了吗?唉,不愧是皇上,做任何事情都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啊。
等等,滴水不漏?是当真滴水不漏么?我怎么忽然觉得其中存在很大的漏洞呢?
一转念,赵旭便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心想:皇上,您确定派我去监督凌云么?我和凌云虽说以前有些过结,可怎么说也是表兄弟;而且刚刚我还为他求过情,您就不怕我徇情枉法把凌云给放了么?
他微微蹙了蹙眉,带着些许困惑望向皇上,“可是,圣上……”
“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赵旭喉结滑动了下,吞吞吐吐,“微臣……微臣与凌云之间有些……亲缘关系,若真的公事公办起来,难免有些不太方便,所以……所以微臣以为此事还是回避得为好,请圣上安排他人罢。”
“什么,你们两个有亲缘关系?”皇上不动声色,浅浅一笑,“就因为他是你的表弟,你是他的表兄么?如果这么论起来,朕与凌云也是姑舅表兄弟呢,那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朕是不是也需要回避呢?”
一句话噎得赵旭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是啊,他怎么只记的自己与凌云是表兄表弟,居然忘了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是凌云的亲表兄、他赵旭的亲堂兄呢。
要知道,先皇赵籍、他的父亲广陵王爷赵睿、凌云的母亲常青公主、再加上浣玉郡主的父亲晋陵王爷赵甫可都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哪。
唉,只是同样亲疏远近的血缘关系,为什么自己对凌云这个表弟便看得极重,而皇上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只管照章办事、一点情义也不念及呢?
就因为他是皇上吗?是的,就因为他是皇上。
“无情最是帝王家”,确实说得一点不错,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眼里,表兄表弟算得了什么?就算自己的父母儿女,必要的时候也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留一点情面!
那一刻赵旭心脏泛起一阵阵的绞痛,冷汗不觉沁透了后背,全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都被抽空了。
这时他只听皇上继续在他耳边讲着,慢条斯理,不容置疑,“而且,你与皇叔都是朕最为倚重、最为信任之人,这等至关重要的大事,朕不派你又派谁呢?最主要的有皇叔在后面坐镇着,朕自然打心底里放心么——您说是么,皇叔?“
广陵王爷心里苦笑,自思:“皇上,您这是连老臣也拉下水了么?如果到时候真的心一软把凌云放走了,您是不是就要拿我们父子二人问罪了?皇上,您可真是我们英明睿智的皇上,驭人驭心之术就是厉害啊!”
“是,圣上所言极是。”心里虽然各种吐槽,他的嘴里也只有喏喏连声答应着,“老臣父子定当全力以赴、一丝不苟跟进这件事情;最主要的老臣也相信凌云,乃一诺千金、勇于担当之人,绝不会做出那种临阵脱逃、累及他人的卑鄙龌龊之事,是不是啊,志超?”
——王爷,我的舅父,您这话什么意思,您这算是道德绑架么?别说现在我还没有借此机会畏罪潜逃的想法;就算真的有了,也被您这番话给堵得死死了,是么?
凌云此时已彻底忽略掉从心底涌起的悲哀情绪,抬头,看着面前那张曾经亲切和蔼的脸,此时似乎已变得陌生与疏远。
“是。”再没有任何的眷恋与踌躇,他语气凉凉地回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浑身上下突然就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真的很冷,从心里往外的……
变天了,终于变天了!
铲除乱党,拨乱反正,以李瑞允、白羽为首的一干天枭叛逆终于被彻底打垮,或死或逃,显然已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原来被李瑞允赶下台的大宋皇帝赵煜在广陵王父子及一干重臣的辅佐之下重登皇帝宝座,神采飞扬地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贺,从此开始了他东山再起、君临天下的帝王征途。
原来朝中的一干文武重臣也大都官复原职,根据政变前后的表现,照功行赏,按罪当罚。
而这里面也有例外,譬如说丁进之父子。
朝堂之上一圈奖赏处罚下来,文武百官大都各得其所,或喜或忧;只有丁进之、丁继英父子,皇上却绝口不提。
当然也有某些有心之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只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难得糊涂的心态,皆缄口不言,谁也不敢妄论什么。
散朝之后,皇上便打发心腹侍卫赵忠悄悄传唤丁进之来御书房见他。
丁进之心情忐忑地来了。
门一关,御书房里便只剩下皇上与丁进之君臣二人了,连那个心腹侍卫也只能屏息凝神站在书房外侍候着。
所以具体召见的细节除了这君臣二人,再没有第三人知道。
正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听到了御书房的门响。
“丁大人——”赵忠急忙迎上去,脸上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的谄媚,忙不迭地扶住了丁进之的胳膊,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快便被丁进之那可怕的神情冻结住了。
却见丁进之足下踉踉跄跄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迷茫无神,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再也找不到方向……
“丁大人,您……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小的派人送您回去?”
嘴里言不由衷地说着,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毕竟皇帝身边的人,没有一点通透的心思在宫里是混不下去的。
“不用了……”有气无力地摇着头,丁进之轻轻推开赵忠扶着自己的手,摇晃着身子往前走去。
望着丁进之渐渐走远的背影,赵忠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