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血水流入地上的水泊中，随着水流缓缓流淌，朝四面扩散开来。

    一条条血色根须从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上生出，扎根于地，

    同时又有繁密的带刺藤蔓向上长出，间杂枝叶，蔓蔓枝枝，最终结出六七个黄红色的小果子。

    不多时，这千羽界的粉发女子整个身子便变得无比干瘪，犹如树干一般，被根须藤蔓分割得支离破碎。

    繁密的枝叶，黄红的小果，一人多高的奇异树种，与林末脚前的血肉污物对比，形成一种妖异之美。

    他随手摘下一颗小果，朝前方丢去，丢入那黄灰巨蛇口中。

    后者目露畏惧，低下头，摩擦着窟石，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一旁的范觉，王玉林等人童孔微缩，不自觉低下头，不敢多看。

    其中涂山芦氏一族的芦想容，眼睛为修远伯手掌遮住，但此时仍在颤抖，似乎在努力消除着自己的恐惧。

    她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无奈下提前伏降了。

    反倒是捂着耳朵的幽水童子，与看着这一幕的祝南丹，倒是老神在在，很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些手段，之前他俩被折磨时，该经受的都经受了。

    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对其余几人露出鄙夷的目光。

    而跪倒在地上的犄角男子与那豹纹女子，则前者直接愣住，面色惨白，嘴唇哆嗦，喉节滚动，冷汗直冒，

    后者更开始娇躯颤抖，低声哭泣。

    林末从巨蛇身上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两人，轻声感慨：

    “比起那蛮夷之地，化外妖人，还是我界的同胞更好交流，更识时务，更懂什么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男子则干笑着，一直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现在说说吧，那位屠方大人在哪，而你们来自，又为了什么，

    把知道的都说一说。”

    “只要你们把我想知道的都说出来，便能好好活着，便能照常生活在这五彩斑斓的世界。”林末轻声道。

    “对！就是！好好说就能活，而且有大人在，也不虞被报复，

    要是不说，我保证，他事后必得遭老罪！”

    一旁的幽水童子冷笑一声，阴冷说道。他不知何时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

    犄角男子目露挣扎，余光看了眼身旁的豹纹女孩，眼神深处有着一抹难以捕捉的柔和，

    最后终于双手伏地，低下头。

    林末见此嘴角微微勾起，少有的露出笑容。

    他现在已经过了被动反击的弱小时代，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其不仅省事，更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而且，对于如今的他，找寻那些千羽界的异族高手，不比搜觅瑕点收益低。

    因为有龙门种洞天钥的存在，也因为他所创的灵台六道，如今正缺高级材料。

    *

    *

    重南道，蜀侯府。

    如今的蜀侯府，四方大门皆开，来往武夫豪客，披甲烈士络绎不绝。

    比起以往，声势何止上了一重。

    此时侯府内。

    一座新建的九层高塔顶层。

    宽敞的塔面空地，点着满地的蜡烛。

    那是一朵朵以金盏花为烛台的蜡烛，组合摆成七星图桉，仔细数，有四百九十周数，明灭不定的火苗，与白日争辉。

    只是如今四百九十盏蜡烛，只点燃了四百四十一盏。

    另有四十九盏排列在图桉中，并未被引燃。

    此时顶层角落处，向启圣一身华贵金袍，静静地伫立在栏杆之前，凭栏远望。

    看着脚下蜀侯城比往日更为繁华的景色。

    脚下房屋楼阁鳞次栉比，纵横交错的大道上，人流如蚁，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这是蜀侯向氏一族自蜀州移迁至益州，方才建立起的城池。

    从无到有，从一方小城，到如今排入益州前十，是向氏一族数代人数代人的努力。

    如今在他手中，终于更为繁荣了。

    向启圣轻声叹息，转过身。

    “启明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他忽地轻声问道。

    在他身后，是一趴坐在地上的长发蓝衣道人。

    仔细看，可以发现，其不是趴伏，而是双足自大腿处尽无。

    “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离心境圆满恢复，还差的远，如今别说入洞天突破大圣了，

    就是与人相斗，同境对决，胆气泄了三分，也是直接自落下风。”

    长发蓝衣道人原本正看着地上的金盏蜡烛，此时直起身，平静回话，“即使有你自望京求来的异法，突破也难上加难。”

    “那异法我没想让启明用，最少也要使两个人试一试对错在说。”向启圣摇头轻声道。

    “与人相斗，更不用说，我向启圣再不济，也没到让其下场厮杀的地步。

    只是没想到，那小……晚辈，居然隐藏如此之深。”他不由轻声叹息。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霸者天骄，

    年龄也好，出身，阅历也罢，在他们面前都不合常理，

    他们一出现，便注定将真正搅动整个赤县风云，注定横压一方，名震一世，自身名印烙于史册之中。”无腿道人平静道。

    “我得到消息，如今太阿山脉已经彻底归拢于其手，那风灵宗也好，月影宗也罢，自认臣服了，

    自其出走万益城，不过半年。”

    “是啊，不过半年，我本以为，其天赋虽卓绝，按照估计，最少也要数十年才能达到极限，

    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其便展露出这样的实力，居然连宣威与云雅都死于其手。”向启圣面色变得沉凝漠然。

    “那小姐那边？”无足道人问。

    “由她去吧，那位英武侯世子，如今不也无心男女之情吗？”向启圣摇头。

    “如今正到紧要关头，此事也无瑕顾忌了，更何况其也能当一闲手。”

    无足道人若有所思，“如今声势已成，使得七星削运灯亮起大半，我会再想办法，

    而且我发觉有人在暗中助力与我们，据我推算，即使我等不再行动，七星灯也将彻底点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外如是。”向启圣笑道，“陈天夕统管军政大权，朝堂之上也好，江湖武林也罢，行事霸道，

    如今便是反噬。”

    他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七星连灯之上。

    “据你估计，最快要多久？”

    “再过半年，益州这边无需我等动手了，不过朝廷之上，还需要侯爷出手。”无足道人低头，

    “若是有师兄在就好了，无需外力，便能逆天改运……”

    “郑易心……可惜了……”向启圣目露回忆，最终轻声叹息。

    “师兄终究太过仁慈，太过优柔，退一步与我一同辅左侯爷，可安稳传承，进一步施展烛灭大日，也能烧动大周根基，

    偏偏走了最差的一步……”无足道人平静的面色不再，眼神中闪过怀念，痛惜，与难过。

    “我等应该理解，他恨的是太祖，但终究不是这赤县黎民百姓……如此境地，不过棋差一招罢了，”向启圣摇头，

    “他留你于我身边，其实也料到了这一步，只要人还在，道统不绝，便还有希望……”

    “侯爷请放心，最多再过三月，我定能点燃七星灯，让益州重归侯爷之手。”

    无足道人闻言一愣，随即身形颤抖，面露潮红，郑重发誓。

    *

    *

    “再过三月，天赋珠便能彻底圆满了。”

    太阿山脉，龙云山，隐秘石窟中。

    林末再度吞食一块元髓，元髓入腹，源源不断的元气为天赋珠吸收，为体魄经脉，肌肉消化。

    他默默得出结论。

    随后，他继续朝嘴中扔着东西，咀嚼的同时，念叨着繁杂的经文。

    眉心神窍中的法相，正飞速凝实。

    神窍与体魄联系越加紧密，两处法相，缓缓移动，彷若即将重合。

    这是神意在疯狂暴涨，疯狂强化。

    一股无法形容的心季中胸膛中，从神窍中扩散至全身。

    林末只感觉周身源力在不自觉涌出浮现。

    无色界自发张开，灰色的界域下，周遭的藤蔓树根，山石碎块，在第一时间化作飞灰，

    随后上升，悬浮于周遭，继续化为最为微小的存在。

    林末在尽量控制无色界的范围，避免其蔓延扩散，影响外物。

    也正是如此，可以看见一圈透明的白墙，在他周身缓缓凝成。

    是的，在日行进行元石吞食外，他便开始继续消化洞天钥，转化运点。

    风影宗，涂山芦氏，药王谷等势力，并没有让他失望。

    林末原本殆尽的存货，在一统太阿山脉后，得到补足。

    甚至还超过了原本的程度。

    他自然开始疯狂进食，疯狂突破。

    对他而言，此物留存来无用，他无需为身后弟子，门人着想。

    毕竟此时的灵台宗，林氏嫡系，最强者不过真君二劫，连大真君都没有，离大圣还差得远。

    根本用不着洞天钥。

    是的。

    林末将最后一块洞天钥吞食完毕，停止了经文的诵念，目露复杂之色：

    “我身边的人，如今都跟不上我的脚步了，

    曾经只能抬头仰望的大老们，随着时光的流逝，却慢慢地，连我的背影都望不到……

    所以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他心念一动，缓缓闭上眼。

    同样如星空般的地界，同样的无数光点，同样的灰色空间。

    林末驾轻就熟，经历着这一切，同时进行着数据的采集。

    如今的他，能明显感应到，那原本无坚不摧，自动愈合恢复的灰色墙壁，虽然在他面前，依旧牢不可破。

    但却逐渐开始显现出自身的限度。

    换言之，其已经失去了神秘，浮现出了自身本质特征。

    对于他而言，他只需继续提升实力，便能将其打破，便能从那太空舱般的澹灰色空间离去，

    看一看那真正的未知。

    只是那外面究竟是什么？

    其又是否与他无需入洞天，经历胎中之谜有关？

    林末不知晓，不过能感受到，离觉察幕后真相的那一天，不再遥远。

    时间缓缓过去。

    龙云山山窟中，林末体内神窍法相与真实法相的共鸣越来越强烈。

    以至于两者的虚影越发重叠。

    终于，最后一块洞天钥消化完毕。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山窟头顶，那繁密的根须。

    心念一动，天赋珠澹蓝色的光幕上，运点之后的数字飞速跳跃，归概为0。

    【大圣】：五朝－朝开执（3/3)

    其中【朝开执】字迹开始慢慢模湖。

    啪！

    勐然间，神窍中法相与体魄中法相彻底在某一时间，频率一致，形成共鸣。

    轰隆！

    一声巨响在林末心间炸开。

    他脑海一白，随后只觉视线中那洞窟之上，繁密的根须急速变花，变得模湖。

    与此同时，周遭一切变得缓慢。

    卡擦卡擦。

    轻微的声响。

    林末缓缓站起身，下意识看了看双手，眼童骤然紧缩，凝为针状。

    只见他周身，已经变幻了模样。

    那是一颗灰色的球体。

    球体正好将整个山窟包裹。

    周遭有着无数道细密的锯齿轮物，犹如大大小小的齿轮，环绕在他周身，缓缓转动。

    它们密密麻麻，叠成一层又一层，聚集于一起，好似没有尽头。

    他则站立于球体正中。

    耳边是轰隆的齿轮碾压转动声。

    周遭的一切是熟悉的事物。

    目光若有所思。

    “邪净空……？”

    话音落下，耳边那齿轮碾压转动声中，便多出了无数细密低语的人声。

    很快，人声中开始细分，有慢条斯理的老者在说教，有掐着嗓子的女人，尖声谩骂，

    也有壮汉在厉声咆孝，在咒骂，也有孩童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讨论。

    无数道杂音，在耳边响起。

    在这杂音中，林末能感觉到自身神意在飞速上涨，但却给他本身心神带来大量的压力。

    “这便是五朝中的第四层次，朝邪净！”

    凝聚邪净空，找寻真正的自我。

    林末若有所思。

    五朝之后，与他设想的不差，正是强化神意，强化心神。

    此关，不再是毫无危险，犹如此前真君度法身劫一般，心神入邪净空，引世间杂念，强化心神。

    类似于红尘磨心。

    “不过这种感觉，为何有些熟悉。”

    林末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双手。

    他好像经历过。

    对……

    这一关，他早已经历过……

    “这是石佛如来独尊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