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具在密林中前进，越来越浓的雾将车辆笼罩。不过车内倒是一片正常。
    陆凝拿着那枚晶片观察里面的记录，这个内容非常有意思。
    首先，它最终记录的并不是陆凝。
    陆凝对于自己这个躯体的真实形态还是了解的，虽然说也是切除了大部分肢体的状态，却不会有什么锁链缠绕。
    从影像记录来看，更像是陆凝进入那片空间的同时，另有什么东西和自己交叠在了一起，进入了这边的世界。
    不过迦楼罗跟踪了一段，那只怪物在替代陆凝后，向森林深处前进了约几百米之后，便溶解在了雾气当中。
    陆凝反复看了很多遍，也没有看出这怪物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也因为雾气遮挡，晶片的记录并不能到非常清晰的程度。
    为什么会有一只怪物？她如果进入了一个常人无法观察的区域，直接消失不就好了？
    陆凝倒回去看了一下，自己被替换的那个瞬间基本上是无缝切换的，如果不是她自己了解内情的话，恐怕也会以为是她一瞬间变成了一只怪物。
    “队长！我们已经进入烟鬼森林腹地，如果按之前预设的路线的话，午夜时分就能抵达此前观察到烟雾魔兽的地方。”瑞蒂汇报道。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在烟鬼森林里面，光线的明暗并不特别明显，只是天色稍微昏暗了一些。不过陆凝倒是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升高。
    “先休整一下，吃饭。今晚我们要抵达烟雾中心查看这新的烟雾成因。明天离开这片区域，争取在后天抵达隐者谷地。”陆凝说。
    这是个相当紧迫的行程，除了进食之外不会有什么休息时间，司机肯定也是要轮流担当的。陆凝在停下之后就跳下了载具，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雾气浓得仿佛能够在手里捏成团，不过这确实就是普通的雾，陆凝没有从中感觉到任何魔法成分。烟鬼森林原本是什么样子已经没办法追溯了，可现在这个样子明显还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陆凝没有贸然再去给自己的认知屏障开个口，她敢肯定像是此前那座记录实验室一样的地方在这里还有很多，这样的遗迹几乎都已经隐匿在了不可知的空间之中。
    但与此同时，还有那些空间门，它们的背后可能是另一个宇宙，也可能是里世界，陆凝知道这些危机还不会泄露到现实中来，可是那个代替自己出现的怪物算是一种预警，之后她必须更加谨慎一点进行这些实验。
    这时，正在准备食物的一名队员忽然站起身，有些迷茫地看向远方。
    “怎么了？”迦楼罗问。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们没听见吗？”那名队员说道，“正在跟我不断重复几句话，我听不太清楚。”
    “没有。在这种地方，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随便过去查看。”迦楼罗说。
    “当然，我只是觉得奇怪，就跟大家说一下，一定要小心。”
    【一定要小心。】
    这句话清晰地出现在了陆凝耳中，不过并不是那个队员的声音，而是她自己的。
    陆凝猛然回头，这个动作卷起了一片雾气，宛如丝线一样的雾在空中飘动，迅速形成了用咒文形成的文字。
    【王已经死了，在这里的是假的。】
    【在地下的深处，我们找到了王的尸体。】
    【敌人是邪恶的存在，我们失败了。】
    【同伴们被杀死，回去的道路已经消失。】
    这个咒文……
    陆凝分明感觉到里面的一丝魔力与自己的相同。
    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接触过归零，导致一些奇怪的时间悖论在她身上发生了吗？
    “检查污染，所有人。”她沉声下令。
    众人立刻开始了自查，半分钟后，所有人都汇报没有明显的污染痕迹。
    但是陆凝眼前出现在雾中的文字越来越多了，而且不局限于咒文，还在使用天使铭文、通用语等方式显现，甚至最后出现了汉字。
    【不能靠近这里，逃走。】
    【没有人能够从邪恶中逃脱，它和此前想象的情况完全不同。】
    【它不是灾祸。】
    【我们都会被杀死。】
    【杀死的人还会回来，重复被杀死。】
    【我的名字是——】
    最后的汉字在空中盘旋了许久，也没有凝聚成一团正常的文字。
    出于什么原因，在雾中写字的东西无法写出她的名字吗？
    陆凝倒是放心了许多，这说明这种现象不是影响她，而是另外什么情况导致的。如果真的是时间现象所产生的另一个她，那写出自己的名字也应该办得到。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放松下来。
    她挥手将雾气打散，然后托起一个硕大的火球。高温驱散了周围的雾，但也迅速消耗着魔力。这也是烟鬼森林的一个特点，大部分魔法都会被雾所削弱，最终吞没进去。
    “视野。”
    她借助这份光亮，用咒文瞬间拓下了周围景物的情况。
    一个比常人要矮了一半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雾气中，那个地方还没有被完全驱散。陆凝没有立刻去追，而是向周围看了一圈。
    这样的阴影至少有四个。
    “我们被一些东西包围了。”陆凝看着空中的火球慢慢消散，“那些是什么？瑞蒂？”
    “不知道！烟鬼森林里面从来没有这种记载！”瑞蒂也看到了一个影子，“那看起来像是什么小矮人？这看起来倒像是什么地方的童话故事……”
    “如果它们不是原本就在这里的，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陆凝抽出咒术笔，目光微凝，“它们是之后来到这里的！”
    咒文浮现在空中，霎时间带动了大地的震荡。
    “聚。”
    泥土化为尖刺，拔地而起，同一时间攻击陆凝刚刚看到的所有位置。而迦楼罗也在此刻腾空而起，一道虚影在他的掌心扩散，转瞬间形成了一把巨弓的形状。
    “追杀印记！”
    魔法的力量从迦楼罗身上倾泻而出，雾气之中忽然多了好几个闪亮起来的符号，迦楼罗将附近的一切生物都纳入了自己的标记魔法范畴之内。
    “不要分散！”陆凝喊了一声，抽出腰间的枪来，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影子就是一枪。
    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明显的痕迹，在这一瞬间，陆凝终于感觉到了对方的能量波动。
    是污染。
    这个感觉只有那么一瞬间，如果不是陆凝曾经详细了解过神魔两族的污染特性，她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种特征。
    烟鬼森林里面有魔族，这听起来就合理多了，比起不知名的怪物来说，藏匿起来的魔族残余是更加正常的情况。
    “准备追击！”陆凝看到那个标记正在往远处移动，立刻下达了命令。就算是标记类的魔法在雾气中依旧不能长久存在，不过是比别的魔法存在时间能稍微长一点罢了。
    载具分开林路，一路往浓雾深处追去。
    陆凝给自己的队员们稍微解释了一下现状。
    “敌人是邪魔，还不能确定数量。邪魔和天魔不同，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族群，但不擅长和不会是两码事。”
    邪魔精通诅咒、幻术、陷阱等魔法，它们几乎不会在战场上出现，而是潜入敌营甚至摸到城市里面进行暗杀工作。凭借天生的能力，哪怕是天使也会落入幻想或者噩梦之中，然后被咒杀。
    不过这份能力在陆凝看来并不比正面的天魔们特殊太多，因此集散地对于“邪魔种”的定义让她有一点怀疑，怀疑这个邪魔并非集散地任务要求的那个。
    “报告，扫描仪已捕捉到目标，对方正在通过不断改变自身频段来躲避我们的追踪，根据污染情况来看，确实属于魔族。”瑞蒂说。
    “先用装载的追踪弹试试。”陆凝说。
    既然锁定了，载具上的火力武器就可以启动攻势了。晨庚更新换代的武器在森林里硬生生轰炸出了一条路来。魔法削减效果在纯粹一次性使用的魔能武器面前基本可以忽略，载具碾过了被炸倒的枯枝败叶，以无与伦比的气势追上了那个“猎物”。
    这是一只幼魔，它的动作很敏捷，可惜不会飞，比起载具来说速度也不够快。在发觉自己已经被追上的时候，幼魔发出了一声尖啸，一道扩散开来的波动扫过了载具，但被污染屏蔽装置给过滤掉了。
    “它们能够完全约束住自身的魔族能量，只有在释放攻击的时候才能探测到！”瑞蒂喊道，“队长，这是新品种！”
    “同归于尽的惨烈后果让它们也在考虑卷土重来的可能，而邪魔算是魔族里聪明的种族了，想到这个办法也不奇怪。”陆凝说，“抓住它，上次我抓了个活的，这次该你们了。”
    “交给我们了！”瑞蒂兴奋地说。
    载具径直撞向幼魔，将它撞飞了出去，砸断了一棵树后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几个队员从载具上直接跳下，手里拿着专门的麻醉和捕捉装置。晨庚有了一只天魔作为样本，已经有了对魔族有效的麻醉剂，他们现在正好试试管不管用。
    很顺利。
    【……很顺利。】
    陆凝忽然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最开始是声音，之后才是文字？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发痒，连忙将袖子卷了起来，却发现小臂上开始出现结痂形成的文字。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
    【我们因为我的自负而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现在，轮到你了！】
    【敌人不是邪魔，敌人在驱使邪魔！】
    【你们不是对手的。】
    【为什么不想想，这里的雾为何能具有削弱世上一切魔法的性能？这不符合魔法基本原理。】
    【我们的敌人是-神-明。】
    盘旋的字体一直延伸到了肘弯的地方，甚至有一些都粘到了衣服内侧。
    都把文字印在这里了，很显然对方已经急到了一定程度。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着急？既然有能力将信息传递出来，为什么不传递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而是在之前打那些谜语？
    陆凝依然保留着对这个写字的人的怀疑，但她也要将对方口中的神明纳入考虑之中了。
    外面，队员们已经成功捕获了那只幼魔，将其封装在一个专门的箱子里面。陆凝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确认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听到那个声音。
    此前还有个队员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现在却已经听不到了？是确认只有自己能够清晰听见看见，所以将自己选择为了传信的目标了吗？
    陆凝轻轻刮去胳膊上的血痂，看向森林的深处。瑞蒂等人将箱子放回载具之后，便各自回到了位置上。不过瑞蒂刚一看自己的操作台，立刻一惊：“队长，污染读数暴增！”
    “暴增？我没感觉到……”陆凝微微皱眉，虽然载具可以屏蔽污染，但外界的状态她是一直观测着的，并没什么变化。
    等等。
    陆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用咒术笔给自己的精神海上的屏障又打开了一个洞。
    真实的世界当中，那些空间的裂缝里正在走出一个个灰扑扑的人形生物。它们身上被宛如裹尸袋一样的布包裹着，手上拿着像是白幡一样的东西，从无人察觉的空间向着载具的方向走过来。
    它们不是邪魔，反而散发出和神族类似的污染气味。
    陆凝一时之间对它们的判断有些不太明确，不过她立刻让瑞蒂原路返回。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停留了，虽然她没有真的陷入什么万劫不复的危机，但眼前的状况需要她梳理一下思路。
    邪魔，灰色人形生物，神族？
    这些东西之间肯定是有关系的，而且对陆凝来说，应该并不全都是敌人，但她现在无法判明这些东西的立场。还有神明，手臂出现的字迹提到的这个神明被特意强调了一下，恐怕并不是指六大神系的神族。
    然而载具的速度飚起来之后，那些灰扑扑的人们立刻扯开一个空间裂隙钻了啊进去，随后立刻从载具附近的另一个裂隙中走了出来。现在虽然凭借速度不至于被追上，但是这些东西从隐匿的世界中不断追逐，显然是被载具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那个幼魔？陆凝不这么认为，尽管她确实是在幼魔被抓后才察觉到这些家伙的，但并不意味着它们之前就没跟着。
    更有可能是她自己身上有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