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我来看着，你去吃个饭，有事随时叫你！”管床的程医生出去吃了中饭回来。

    宁小姐双眼一直红肿，是呀，刚才抢救，他们还没吃饭呢：“杨医生，麻烦了，你去吧，我们有事叫你。”

    “那我出去一下，就十几分钟。”杨平准备出去吃饭。

    有时间还是要吃饭的，吃饱了，等下抢救也有精力。

    杨平再仔细检查各种仪器的参数，看看尿袋，又看看床头的尿量记录，尿量比较少，才150毫升/小时，推了40mg速尿，还不行。

    应该很快要肾功能衰竭了，然后就是多器官功能衰竭，各个器官功能处于雪崩的边缘。

    走出急救病房，走廊里，看到小苏站在不远处，她是送饭来了？杨平心里一阵感动。

    “我打电话发微信你没回，在食堂碰到宋子墨和唐菲，说你来这里参加抢救了，刚到门口，不让我进来，还是打韩主任电话，叫孔主任出来接我的。”小苏微笑着。

    “饭菜还是热的，快吃吧！”小苏带杨平到用餐间。

    两人面对面坐着，杨平吃饭很快，狼吞虎咽，一直没有说话。

    小苏安慰说：“刚听他们说了这个病人，有些事情没办法的，尽力就行。”

    杨平吃完，抬头：“当了这么多年医生，眼睁睁地看着病人要离去，还是心里很难受。”

    “理解你！”小苏递纸巾给他。

    “我今天可能要守在这，这个病人请求我一直守护着。”杨平淡淡地说。

    小苏收拾饭盒筷子：“嗯，晚上我送饭过来，再晚点，我再送宵夜过来。”

    韩主任从孔主任办公室出来，打电话找杨平，杨平边接电话边出用餐间，出去就看到韩主任在护士站旁边。

    “小杨，今天辛苦了，宁先生点名要你主持抢救，科室有我和宋子墨，放心！注意身体，不一定总呆在急救病房，可以到值班室睡一会，他们有事就叫你。你要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定注意身体，记住没？”韩主任交代完杨平，转身又跟孔主任说，要他必须安排杨平休息，累坏了，下次就不借兵了。

    华侨楼的办公室，也是十分热闹，聚集着各科会诊抢救的主任，大家轮番进急救病房看一下，医务处的赵主任也已经过来串了几次，夏院长也过来了解病情。为了不影响抢救，一般不涉及参与临床抢救的，都在办公室坐。

    宁先生是G市举足轻重的企业家，整个集团的资产规模已经接近十万亿，名副其实巨无霸式企业。

    他在这住院的消息一直封锁的，病危的消息更是被严密封锁，任何负面消息，不仅引起集团旗下公司股价的波动，还会引起剧烈的人事动荡。

    医院加强了华侨楼的安保措施，这一层楼的大门被关上，楼下楼上增加了保安人手，严防记者和陌生人渗透。

    宁家的私家保镖，也被医院允许，进驻医院，配合医院保安，执行安保任务。这层楼每进一个人，医院的人，要经过孔主任的同意；而宁家的人，要经过宁小姐的秘书同意。

    “血红蛋白已经上来一点，有60了。但是凝血功能不容乐观，D二聚体也高得离谱，抗凝的已经加量了，随时可能暴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要是脑部微血栓形成，会引起大面积脑梗。”

    华侨楼急救病房的卫主任，他有丰富的ICU经验，正给杨平看最新的检查数据，多器官功能衰竭、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大面积脑梗死，都是马上面临的问题。

    这种油尽灯枯，没有办法的，撑吧，撑多久是多久。

    卫主任的团队，加上杨平，还有程医生，一共有九个人守着急救病房。

    “杨医生，您坐一下。”卫主任说。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对杨平极为尊重。

    五段再植，虽然外面不知道，但是院内都知道是他主刀的。

    这个病人第一次的神经根阻滞镇痛，第二次的魔肺置管，到刚刚的胃镜下止血。

    似乎杨平无所不能，连胃镜都做得这么溜，没人不尊敬这样的实力派医生。

    “琪琪，看看时间。”

    “才三点多呢。”

    “时间这么慢？”宁先生说话的时候，隔着皮肤可以看到颈部肌肉轮廓，他额头上、脸上、脖子上一直渗汗，宁小姐帮他擦了几次，很油腻的汗。

    可是他的精神，反而好起来，与病情的恶化完全相反。

    “你们小时候，我忙于生意，陪伴你们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我想你弟弟那时的样子，要是没有照片，居然清晰不起来，爸爸对不起你们呀，要是我多陪陪你们，陪陪你弟弟，他也不至于那样。”宁先生吐词清晰，说话也不费力了。

    “爸，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宁小姐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把床摇高一点，把照片再拿给我看看。”宁先生尝试着坐起。

    宁小姐把床头的的一个小相框拿给宁先生，是他儿子的照片，应该中学时的，青涩的青少年，正在拉小提琴。

    宁小姐把床摇高，背后垫好枕头，宁先生靠着，半卧位，看着照片，眼睛湿润，抚摸照片：“这孩子——”

    “D二聚体持续升高，超过一万了！每小时的尿量越来越少，现在每小时才90毫升，无尿，血钾6.2mmmol/l！”卫主任和杨平商量。

    “急性肾衰了！”杨平说。

    “透析？”卫主任说，然后马上否定自己的意见，“透析没意义了，看DIC全套的结果，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已经开始了。”

    但是卫主任还是接上了床旁血滤机，防止高血钾导致心脏停博。

    “抗凝药不能再加大了，再加，说不定哪个部位，颅内?胸腔?或腹腔，突发大出血。”杨平看着电脑上的检验单说。

    “要不要将ECMO换成V-A模式？”卫主任建议。

    杨平思索一会：“V-A模式心脏血液停滞，更容易产生血栓，维持V-V吧！”

    宁小姐不停地看表，焦灼不安，也毫无办法，只能等待。

    可宁先生的精神越来越好，少神的双眼居然闪烁着罕见的精芒。

    “这段时间麻烦大家了，杨医生呀，也麻烦你了，人啦，心里有惦念，就干什么都不利索了。”宁先生对身旁看心电监护屏幕的杨平说。

    杨平对他微笑：“不客气！”

    “琪琪，把那份名单拿出来！”宁先生吩咐女儿。

    宁小姐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名单：“爸，你都说过几遍了。”

    宁先生严肃地说：“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听清楚了，上面打叉的人，是我已经帮你清理出去的人，永不录用；画圈的人，都忠心耿耿，但是你的资历压制不住，所以被我全部打入冷宫了，你到时再逐步将他们恢复原职，这样，他们会对你感激不尽，尽心尽力辅佐你；农叔最可靠，但是不要过分相信任何一个人，人是会变的。在我们这个位置，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孩子，你太善良了，这是我最担心的。”

    “爸爸，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宁小姐收起名单。

    宁先生抚摸女儿的头发：“以后宁家全靠你了--”

    整整一下午，很平静，各项指标越来越恶化，他的精神却一直不错，犹如雪崩前的阳光。

    晚上，小苏送饭来了，她亲手做的，她陪着杨平吃晚饭，吃完饭，她想留下来陪杨平，但是担心影响不好，作罢。

    宁先生靠在床头的枕头上，闭着眼睛，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时而说这里，时而说那里，都是回忆的点点滴滴，时间随着机器的各种响声流失。

    “琪琪，几点了”

    “十一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