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铁路,这是很自然的。别说他了,就算是高务实,长期以来也几乎没有考虑过建设铁路这件事,因为他脑子里的固有观念是:要搞铁路,得先有蒸汽动力。
所以,既然现在蒸汽机都还只能在工匠学堂的实验室里烧开水,连用于纺织估摸着都还需要一些时间,那么铁路、火车什么的自然没戏。
然而,前几天他和一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西里西亚地区的传教士在闲聊中,忽然因为对方提及当地煤矿使用的石质轨道而灵光乍现,一下子想起来铁路的起源——这玩意儿并非毫无征兆出现的,它的前身其实是“有轨马车”。
正如前文所言,早在16世纪,欧洲的采矿业逐渐兴起,随着运输量的增加,土质路面已经难以负荷。于是德国人便学习古罗马的经验,率先在哈兹煤矿铺设石质路面,使得马拉矿车摆脱了泥泞的土路,得以将大量煤炭从矿井运至码头。但是这样做施工量太大,后来便改为只在车轮碾过的地方铺设两行石板,也就成了石轨。
至于有轨马车,可考历史是在1660年,英国纽卡斯尔附近的煤矿出现了采用木制轨道的马拉矿车,使得施工更为便利。不过直到此时,这轨道也只是木轨,与“铁”无关。
百年无话,到了1763年,英法七年战争结束,由于军需锐减,使得英国铁价猛跌。矿主为了解决木制轨道容易磨损的问题,趁着铁价便宜,便将一层铁皮钉在木轨上,于是出现了世界最早的“铁轨”。然而,随着运输量的增加,蒙铁皮的木轨还是不堪重负。
又过了五年,到1768年时,英国什罗普郡煤溪谷铁工厂的老板,看到厂里堆积如山的生铁,既不能卖出去赚钱,又要占用很多地方,便命人把生铁浇铸成铁板,铺在工厂的路上,准备等到铁价上涨时再卖出去。
这位老板也没想到,这种板式铁路竟然在矿区得到推广应用,后来进一步改制成两根l型角铁铁轨卡住车轮,以供马拉矿车行驶。
不过,角铁铁轨存在容易被煤屑、垃圾填塞的问题。于是又到了1789年,英国土木工程师威廉·杰索普设计出了凸型铁轨和外轮缘凸出的铸铁车轮,在拉夫堡—莱斯特的马拉铁路上得到应用,这就是现代铁路的雏形。
杰索普后来还发明了内轮缘凸出的铸铁车轮和铁路道岔(因为外轮缘凸出需要用紧固件锁紧,而内轮缘凸出时,铁轨自身就能约束车轮位置。),这成为现代铁路轮轨的标准形式。
当然,道岔系统是经过120年的艰苦探索后发明的,而在木轨时代,车辆要想转换线路,就只能靠转车盘。
铁路后续的发展就和蒸汽机有关了,高务实暂时懒得多想。毕竟蒸汽机同样也是经过一两百年一步步发展成熟,最后才能用于火车头,为车辆提供动力的,现在嘛……还太早了。按他的估计,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应该是看不到的,所以现在不必费神。
那么事情就转回到高务实为何忽然想要搞“铁路”上来了。其实原因并不复杂,就两条:一是为大明提高运输能力;二是为产能和质量都快速提高的京华钢铁找个新销路。
运力问题前文已经大致说过,简而言之:中国在水运基础方面,即便放眼全球也可谓是天选之国。但即便如此,总归还是有难以连通之处,这就需要陆路交通来弥补。
是的,只是弥补,只是让这些地区的陆路可以连接上便利的水运。
这里说一个绝大多数人可能并未注意到的问题:即便是在21世纪的中国,仅仅一个长江干支流的货运量甚至就超过全国铁路货运量(仅长江干流就超过35亿吨,加上支流如汉江、嘉陵江之类,铁定超过40亿吨)。
是不是很惊讶?别惊讶,因为这就是前文说中国在水运上可以称之为天选之国的原因。之所以多数人对水运几乎毫无感觉,是因为水运相比现代化交通如铁路、汽车要慢不少。可是慢归慢,架不住它成本低啊,而且运输量真是超级超级大啊!
可以这么说,中国古代的繁华富庶,很大一部分原因正在于中国得天独厚的全国水系。
考虑到大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和社会生产力,高务实当然不可能一开口就要搞“十万里铁路”,那是纯纯扯犊子。他现在的计划是,争取花个十年二十年,将几个重要矿产区、工业区与它们临近的通航水系用“有轨马车”连接起来。
这当然是需要规划的。首先就是要规划几个“国家级”的工业区,以及为它们就近提供主要原材料的地区。
这题比较简单,毕竟可以抄作业。高务实目前的规划是五个工业区:京师、沈阳、苏松、广州、武昌。这里苏松是两个府,其他都是一个府或者说府级行政区的大小(主要是江南富庶,地块分得细)。
毫无疑问,除了武昌之外,其他四个就是直接对应后世中国的“四大工业基地”。之所以高务实多画出一个武昌,是因为无论按照交通、资源还是区位来说,武昌都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重要工业基地来打造。
京畿,目前主要靠开平工业区,不过开平工业区因为直接建在原材料产地上,所以它不必太担心原材料的交通问题。其主要职能是通过海运向其他区域输送产品——无论国内还是海外。
开平工业区算是个复合型工业区,军民两用,以钢铁生产和加工为核心,不仅生产各类武器装备,也生产农具、车辆部件,同时还是高务实计划中为“铁路”供应铁轨的北方主产区。
沈阳,这是高务实出任辽东巡抚之后才打造的工业基地。沈阳目前主要有三大产业:钢铁制品产业、柞丝产业、粮食与饲料加工产业。
钢铁不必多说,和开平一样军民两用都产;柞丝产业以前也多次说过,是大明最集中的柞丝一条龙产业区;粮食与饲料加工则主要归功于高务实当初的规划,玉米和耐寒水稻的引入和推广使得辽东粮食产量猛增。
水稻增产使得辽东人口可以稳步提升,而玉米的爆发式增产则使得它成了马匹的主要精饲料来源,不仅供应辽东一地,还供应了大半个“九边”,重要性毋庸置疑。
苏松目前是丝绸与棉纺业基地,同时承销了上游来的瓷器、纸张等高附加值产品,基本上走的是“轻工业”路线。当然,这和高务实的商业力量始终不曾大举进入这一地区有关。不过暂时来说,高务实也没有很强大的意愿要改变这一点。
毕竟现在只是公元1600年左右,倒也不必全国都大干特干重工业,长三角这边既然适合发展轻工业,那就先这样发展着。反正都是高附加值的产业,继续做大做强也不吃亏。
广州比较有意思,佛山地区自古能产好铁好钢,但高务实这个喜欢搞钢铁相关产业的人却始终没有在广州投资钢铁产业。这是因为高务实知道,广东相对北方几个省来说并不具备钢铁产业的资源竞争力,与其在广东发展钢铁产业,还不如搞好北方那几个地区。
高务实在两广也是有一定的产业规划的。按照他之前的安排,广西主攻制糖业,广东则主攻造船业和粤绣、棉纺。
这里有一个前提必须要说:此时的广东不同于20-21世纪的广东,现在的广东经济并不突出,别说和江南一带相比了,与其临近的江西、湖广都比广东的经济实力要强(广东经济的崛起直接和海洋时代到来挂钩)。
正因如此,高务实暂时也没给广东安排太多的产业发展计划,毕竟属于它的时代只是刚刚到来。等时代的浪潮抵达,根本不需要谁来安排,广东自然而然会走上发展的快车道。
最后就是武昌了。武昌这边要说高务实印象深刻的,那无疑是原历史中的汉阳钢铁厂和汉阳兵工厂,前者比较悲剧,后者倒是在抗战中立下大功。
不过,张之洞搞汉阳钢铁厂虽然有点脑抽,但其实抽得也不算太厉害,至少这地方交通便利肯定是一大优势。当然,高务实不打算在汉阳建钢铁厂,就算要建也得建在临近的蕲州,因为蕲州边上有矿——煤铁都有,且蕲州同样位于长江沿岸。
至于现在么,刚才皇帝不是已经发话了吗?那就先建兵工厂——或者说,配合蕲州的钢铁厂一道建立皇家兵工厂。
当然,考虑到武昌这么好的位置,只有钢铁厂和兵工厂是不够的,还可以继续扩建内河造船厂。没错,京华在这里本来就有内河造船厂。除此之外,水泥厂、造车厂(马车)等等,也是有一定基础的,可以继续扩建。
同时,考虑到南方还没有钢铁产业基地,蕲州钢铁厂完全可以往大了建,将来南方内陆省份的钢铁需求就靠它来满足了——包括铁轨需求。
----------
感谢书友“qwx7777”、“云覆月雨”、“doni”、“七彩神仙鱼”、“书友”的月票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