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夜色更浓,鸦啼声惨,冷得难以入睡的人们听得悲从中来,瑟缩在窝里的鸟兽们都发出低声哀嚎附和。
秦府内有片小树林,和府外的树林相连,隔绝开闹市嘈杂声的同时,却也招来了些小鸟小兽。
小鸟小兽们可不怕秦家的人多蛮横,它们挖洞筑巢,在这偌大天地间寻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处。
“呱呜……”
几声略显怪异的乌鸦叫声又响起,那是蔡宝光学起乌鸦叫,且比真的乌鸦叫得更大声。
连续叫了十几声,那些乌鸦都跟着叫得更大声,像是要和他比赛。
他一边叫着,一边朝别的地方跑。
换了个地方,他嘴里又发出十分粗豪的声音:“我要去救老大!啥小点声?老子偏不听!老子要光明正大闯进去救老大!”
说着这些,蔡宝光又扔出一把加一把的石子儿,弄得仿佛有很多人来接应似的。
撒进树林里的石子儿惊动了小鸟小兽,各种各样的杂乱响声更多。
蔡宝光再又靠近了大库房一些,学着其中一个护院的声音说:“快来人啊!有贼!树林那边来了好多!乌鸦都吓得乱叫乱飞!来人……”
大库房里的人听到这些,不再争论,只留几个人守着,别的人赶紧冲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蔡宝光可不敢再呆下去,匆匆跑开。
跑了一截路,看看没人追来又停下,还得给一个信号给程浩风才行,要不然程浩风不知道他在相助,容易错过机会。
他撮唇吹了几声哨,又“咕咕”叫了几声,等了一会儿,两只山雀飞了来。
那是程浩风用来和他传信的山雀,后来不用传信了,都由他驯养,因为他需要传消息的事情不少,而他功力不高,传的灵符范围有限。
他又吹几声哨,朝山雀挥了挥手,再快步朝秦家护院守夜的小屋跑去。
到得府中一个大路口,他再放慢脚步,假装随意逛着,暗中观察哪一处的守卫最松散好逃跑。
他的表情看似慵懒随意,手却是攥得紧紧的,胖乎乎的手指都攥得骨节突出,他心中祈愿着程浩风能得知外面的变化,能帮到程浩风。
到了守夜的小屋外,他强压情绪,整个人显得更轻松了些,笑着说:“哥哥们,我再来讨杯酒喝哈。嘿嘿,守夜无不无聊?要不要我讲几个香艳的事儿撵撵瞌睡?”
那些护院们都笑起来,招手让他过去坐。
蔡宝光是说起话来能没完没了说下去的人,有事急着办的人嫌他啰嗦,这些呆坐守夜的护院却正盼着有人来解闷儿。
守夜的那些护院听他神吹乱侃听得入迷之时,正是秦祥口麻身僵之时,程浩风在地下宝库中再冲了个来回。
两只山雀从大库房的通风口飞了进去,飞来绕去几圈,又朝那暗门飞去。
从秦祥他们进去后,那个原本用画遮挡的暗门再也没关上,只留了四个护院在暗门边守着。
一只山雀飞进了暗门,守门的护院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人,他们俩俩对望,都低下头凑近暗门去看。
又一只山雀飞了进去,他们又赶紧抬头看向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只山雀飞来呢?
他们抬头外望的时候,两只山雀又一齐飞了出来,从通道口飞出,循着气息飞向蔡宝光所在的位置。
在通道口拐弯处,听到一声山雀叫,程浩风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飞来一只山雀,让他完全确信是蔡宝光在外接应他。
于是,他不再折返,毫不犹豫冲过通道口,冲到了暗门边!
门边那四个护院的武器刚要挥出,他扣住最近的一个护院手腕,猛一拧,夺过了这个护院的钢刀,反身舞出道道寒光,倒掠飞远。
这几个护院被带了浓重杀气的寒光逼退,一招都没使出就放了程浩风离开。
大库房外,精壮的护院都被引得去小树林抓“接应的贼”了,还有几个去给秦福、秦禄报信,留下看守的护院不多。
程浩风撂倒两个、砍伤两个,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还有几个护院追了出来,但程浩风已经懒得料理他们,反正追也追不上。
寒星映射,程浩风在房顶上掠行如飞,他身影如魅,远方城墙的高大墨影,秦府隐隐约约的几处灯火,都是这如魅身影的背景图。
两只山雀飞到了蔡宝光旁边的树上,鸣叫两声又飞远,蔡宝光装醉找借口,左摇右摆地离开。
一到没人看着的地方,他立刻加快脚步朝鹤临院方向走去,他怕程浩风会返回鹤临院。
快到鹤临院时,山雀传来几声高鸣,蔡宝光抬眼望去,恍惚看到程浩风身影。
他发出几声哨音,着急挥舞双手,山雀飞得更快了些,一边飞一边高鸣。
程浩风听到山雀的叫声,顺着它们的气息朝蔡宝光那边去了。
可是,秦府又有“抓贼”的大喊声传出,护院们和一般家丁、婆子们都跑来跑去,再难找个能避开人的地方。
程浩风和蔡宝光此时隔得很近了,蔡宝光都看到他已从房顶上掠到了一棵树上,但他不能下来,蔡宝光也不能再指挥山雀和他联络,急得蔡宝光满头大汗。
看到秦家的客人们也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似乎赵谈没在其中,蔡宝光急中生智。
他抬起手臂,以袖擦汗,嘟囔着:“这皮袍子也太保暖了啊,大冬天的热得我出汗,真热呢……”
嘟囔着又退到了离人远的角落,嘴里发出赵谈的声音:“哦哟,秦府进贼了?白天伤了那么多护院,他们人手不够吧?我带人去蔚秦祠看一看!秦家多难,我赵谈理应鼎力相助,义不容辞!”
程浩风从高往低看,完全看得清蔡宝光的小动作,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传话。
他从树上又纵去屋顶上,飞掠往蔚秦祠而去,蔡宝光提示了这个地方,必定是已观察过那里的逃跑机会更大。
蔡宝光则又钻回人群,与人谈论今夜之事。
秦院头带了一队人跑过来,还在对后面一个护院吩咐:“看看能不能分几个人去蔚秦祠那边,隔得那么近,得防着贼逃到那里。”
看到这一幕,蔡宝光立刻接话:“赵谈帮你们去那边抓贼了,他说你们人手不够。”
另几个客人也说听到赵谈这么讲了,秦院头停下脚步想了想,摇了一下头:“诶……还是得让秦家的人去看看才放心。让秦快带两个人去,大公子这两天被监视着,也不需要跟班儿贴身伺候,正可以添些人手。”
看秦院头派人去找秦快,蔡宝光也朝蔚秦祠走。
没走几步,却看到守鹤临院的那个秦家老仆,又想着不能让他回去,万一发现程浩风不在房中可糟了。
蔡宝光连忙拉住那个老仆:“老伯,你咋也出来看热闹啦?不好看,不好看,还挺吓人,咱们去后院儿守夜的地方,听大姐姐们讲讲府里这是咋回事,咱们别跟着乱跑了。”
“嗯,好好,打听打听就好,不跟着乱跑。”
秦家老仆是看蔡宝光不在身旁,才和那些守夜的婆子丫鬟告别来寻人。
这又冷又黑,他也不愿意东走西走,这看到蔡宝光也没有干啥坏事,当然乐意回去在炭炉边坐着。
朝向蔚秦祠的那边果然没几个护院,在这处围墙外是一条小沟,用来排出府里的污水,污水沟旁是个堆满杂物的小巷,小巷旁是那已经废弃的小土地庙。
小土地庙旁有片荒地,荒地里一棵半枯的老树,和缠树的一棵黄萎藤蔓极为显眼。
他正想在这片荒地中歇歇,却听秦快的声音传来:“那个破土地庙也得去搜,听说那贼有接应的人,说不定藏在那里了呢。”
如此只得掠过这片荒地,到了蔚秦祠的围墙边,程浩风看到火把的光在接近,于是一跃而入。
那些黄家随从都在打盹儿,程浩风又落身很轻,原本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偏偏被黄淑儿发现了他!
一连串的事,让黄淑儿又气又怒,无法静心打坐,便去打骂赵小锅出气。
出了气,正想回去歇会儿,恰巧是程浩风翻墙之时,她功力高,眼力耳力都强于普通人,看到了人影。
“谁在那儿?站住!”
程浩风赶紧逃,慌不择路,但是黄淑儿可比秦家护院厉害许多倍,难以逃脱。
从灵堂房顶上掠过时,想起黄璧书一直跪在灵堂中,他决定闯进灵堂赌一把!
看到门口突然掉落一个黑不溜秋的“怪物”,黄璧书和两个丫鬟吓得惊呼。
程浩风伸手一挥,又抓起茶杯,拿茶水一抹脸,显出本来面目,低声央求:“嘘,救我。”
黄璧书疑惑问:“程?……”
多儿指着他结巴道:“程、你!你、你……”
“程,嗯……”招儿皱眉低呼一声后,推了推黄璧书,朝她点点头。
黄璧书咬了咬下唇,和招儿交换了眼神,又看向了程浩风,再朝灵床指了指。
领会其意,程浩风滚地一滑一梭,藏入灵床下。
黄费需要常验尸,没有放在棺材里,而是平放灵床上,这灵床宽大,还有挺高的床脚,又有垫在尸身下的麻布垂在床边,再有些杂物遮挡着,藏在下面挺合适。
眨眼后,程浩风又从床下扔出染血夜行衣,招儿迅速捡起来扔入火盆中。
拨了几下灰,添上些纸钱,她们埋烧血衣。
那血衣湿得难以燃烧,冒出浓烟,熏得人难受。
黄淑儿没追到人,四处查看着,到灵堂门口看了两眼,被熏得赶紧拿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烟味儿。
“你们怎么搞的?烧个纸钱都不会烧?做事认真一点!还有,我好像看到有贼进来,你们谨慎些守着灵堂。”
嘱咐完,黄淑儿又去别的地方查看。
黄璧书她们还在呛咳不停,秦快又带人到了门口。